第75章
木灵脉藏在陆雪凝的翠痕宝剑中,这本是南派仙盟的制胜法宝,却遭到了变故。
元载二十八年,初夏。
两方人马决战邯郸,原本因为陆雪凝翠痕剑中的木灵脉,使得南派仙盟明显占据上风。然而事情在东风之神君倾现身之时再次出现转机,那神明乘坐柳叶船顺风而下,桃花扇一开,众人只见翠色光芒一闪,翠痕剑如失了魂一般直直坠地。
木灵脉中的力量竟然消失了…
所有人皆诧异不止。
梁沉未在当场,亦不清楚君倾是用何手段突然便拿走了木灵脉。自此,两方处境极速逆转,终于,元载二十九年初春,青丘门第一个宣布退出对南洛的讨伐。南派仙盟分崩离析,只有少数群体还在负隅顽抗。
元载二十九年,初秋。
第八次反扑失败之后,南派各部终于意识到大局已定。此时洛寒初却不打算轻饶,南洛放出话来,要求南派将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挫骨扬灰,以昭示向南洛求和的决心。
可是谁是始作俑者?
如今湘灵覆灭,族中只剩下慧真长老带着一群旁支旧部在试图重建湘灵。
南派为求和,不得已将目光转向了这群尘埃旧人。
元载二十九年,冬至。
戚澄的名字已经在仙门通缉令上呆了三个月。
在这期间,戚无染的日子却越过越不安。
梁沉陪伴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两个人在东皇院里种的花开了又谢,入了冬之后,小公子感到身上越发倦怠起来,索性也不上山走动了。整日里便最多在东省行宫里转一转,赏一赏新开的腊梅。
元载三十年,春分,梁沉和洛寒初彻底分道扬镳。
这几日,因为梁沉擅自命令各州撤下红字通缉榜上的戚澄名字,而惹得洛寒初不快。可是如今战事早已结束,梁沉不明白,凭什么洛寒初不愿意放这群人一条生路。
“阿沉!你这是妇人之仁!”洛寒初大病初愈,在长椅上还盖着狐裘,“留着他的命?你以为他会感恩戴德么?!你错了!他会成为你日后最大的障碍!留着他为湘灵报仇么?!”
“我不管。”梁沉神情不散,“若杀了小戚澄,戚无染在这世上就真的没有亲人了。若是这样,我便永世不回南洛!”
“你…”洛寒初被他气得恨不得吐血,“好,阿沉,我实话告诉你。戚澄早已被青城山一派扣押,今日刚刚到的消息,明日便会北上押往南洛---阿沉,你就算命人撕了那些通缉令也没用。但是此刻舅舅必须要教会你,什么叫做深明大义、什么叫做妇人之仁!”
梁沉斜眼瞥了他一眼,转身便出了云台殿。
他一路骑牛南下,到了珠州青城山。
青城山一派,见了这位南洛嫡出公子,皆人人自危。梁沉到了地方,客套全无,只是指出自己要见戚澄。
家主不敢违逆,亲自带他往关押处走。梁沉心中打着鼓,却看到一红色身影,提着剑,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许久未见,君绫已经完全长大了。
她穿着一身玉红色罗裙,提着剑,一动不动地挡在关押戚澄的秋桐室门前。
“绫儿!你做什么?!”家主赶忙去拉她,“这可是南洛梁公子!你快下去!放下剑,还不快走?”
“该走的人,不是我。”君绫抬了抬下巴,“梁少卿,我真是看错了你…年少时我一直以为你是值得托付之人。现在看,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渣败|类,与你舅舅那种表里不一的小人简直是一般无二!”
家主脸都吓白了,慌忙道,“梁公子!小女她她她疯了!您别在意!”
梁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果然是跟先前不一样了。
她原来嫩鼓鼓的脸庞也清瘦了下来,眼神中透着原本没有的凌厉感。那剑拿得很稳,不像先前总是在糊弄了事。
家人把她劝开,梁沉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进了秋桐室,那个少年人一身朴素的青色衣袍,眉眼漠然,静静地坐在那里。
多年不见,戚澄如今终于有个成年人的模样了,他的斜眉长长入鬓,两只眼睛的颜色有微妙的不一样,他脸上的伤疤消弭成土色,不深不浅,一眼难忘。
原来物是人非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久违了,梁少卿。”戚澄缓缓抬眸,“洛寒初派你来的么?”
“不是。”梁沉稳了稳心神,“长话短说,你快走吧。现在就走,往南洋去,我舅舅追不到那里去。”
戚澄冷笑一声,“走?你让我一走了之,然后心安理得地将慧真长老他们挫骨扬灰么?”
“不是这样…”梁沉只感觉自己心累得不行,“不管怎么说,你走就是了,你们家族剩下人的事情,我来处理。我没你想的那么不安好心,我也不想让他们死。”
“梁少卿,你以为我会信么?”戚澄的声音有些变了,“我问你,我哥哥究竟在哪里?!你到底把他怎样了?!”
梁沉迟迟没有开口。
他突然有些局促,转身就要离开。却听得身后一声风响,尖锐的碎瓷片擦着他的颧骨飞过,他当即就闻到了血腥气。
“梁公子!”青城山家主慌忙冲了过来,“哎呦!你们几个看守的究竟是干什么吃的?!那小兔崽子手中有凶器你们都看不到么?!梁公子,快,老朽带您去上点儿药…”
“不用了。”梁沉转身,“那就劳烦家主包一条商船,送戚公子下南洋吧。”
“什…什么?”家主慌了,“梁公子,这…这不是洛族长下的命令吧?”
“你还有这个心思去揣测我舅舅?”梁沉冷笑,“君老先生,我看您是滑头过度了吧?南洛如今是我舅舅的南洛不假,可归根到底也是我的南洛。您就算是非要惹火一个人,我还是建议您惹我舅舅,千万别惹我。”
老家主急了一脸汗,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梁沉正要走,却听得身后戚澄幽幽道,“收起你那副嘴脸吧,梁少卿,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感激你么?那我就实话告诉你---梁少卿,你最好现在就弄死我,你最好直接把我千刀万剐---最好别留我一口气。否则你若让我活着走下青城山,日后被挫骨扬灰的,是你们南洛全族!”
气氛仿佛在那一刻凝固,梁沉看了看老家主,“听清楚没有?!还不快去备船?!”
老家主看看他,又看看戚澄,惶恐无比地去准备商船了。梁沉回身,一时间千言万语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半晌,只是浑浑噩噩道,“你放心吧,你哥哥如今过得很好,我会护他一辈子。”
“你护他一辈子?”戚澄怒目横眉,“你快闭嘴吧梁少卿,你们南洛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魔教!你不要再玷污他!”
梁沉猛然抬手,蝴蝶镖却在他的手中硬生生停住了。
“先顾好你自己吧。”
他匆匆扔下这句话,便疾步离开了。
梁沉有些恍然,骑上神牛岑荼的时候甚至有些走神。岑荼知道他现在几乎精神崩溃,也不好意思再吵架。正当神牛准备驾雾离去时,漆黑的风林突然一响,君绫的仙剑从天而降。
梁沉躲都没躲,硬是被那一剑劈到了肩膀上。
鲜血瞬间激涌,君绫心中一惊。突然她将剑一拔,一踩牛头翻身到了几米开外的大石块上,懊恼道,“你为何不躲?!”
岑荼跺了跺蹄子,“哞哞哞,哞哞哞(你砍他就砍他,踩我脑门做什么)?!”
梁沉悄无声息地从衣服中抽出帕子缠住了肩膀上的伤口,抬眼道,“你手下留情做什么?想砍的话,尽管来便是。”
“你…”君绫气得脸通红,“你的扇子呢?!抽出扇子跟我打一架啊!”
“扇子早没了。”梁沉的双眼空洞,“我的舅舅,还有苏苏、陆大姐,还有虞蔷,都回不去了。”
君绫听他说完这句话,突然眼角一红。她哐当一声扔下了剑,风一样冲了过来抱紧了他。
“哞哞哞(太沉了)!”岑荼恨不得转圈圈,“哞哞哞(你们在我背上别拉拉扯扯行不行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都死了…”她又似乎分毫未变,哇哇的哭声一下子撕破了夜色,“梁少卿!你知不知道!我好讨厌你啊!我…我就恨你不喜欢我、你什么事情都不找我!若是他们都没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不怕洛寒初!我也不嫌弃你是他的外甥!你坏死了!你是个大坏蛋!你知不知道哪怕你该下地狱,我也情愿拉着你啊啊啊啊…”
君绫嗷嗷嗷,边哭边打。梁沉本来悲从中来无法自拔,结果听她苦恼一场,却凭空增添了一些热闹感。也是,像她这种未出阁的女儿家,天下大事能真正关心多少?哪儿能真的跟南派同仇敌忾?
“别打了行不行?”梁沉费劲把她扯下牛背,“大小姐,他们没死,他们活得好好的,只不过,与我殊途了。”
君绫眼泪汪汪地看了看他,突然哭得更大声了。
“我从未与你殊途!你却总也想不起来我!”
“不是想不起来你!”梁沉心一横,“我是断|袖行了吧?!”
“你…”君绫哭得更大声了,“你宁愿断|袖都不来找我!我…看我不砍死你的牛!等我砍死你的牛!你就跑不了了!”
岑荼:“哞???”
不等她胡闹完,一人一牛便已经启程,又到了后半夜,才回到了东皇院。
洛溪脸上挂着黑眼圈,一见梁沉,慌忙围上来,“少爷!您怎么又才来!今日出了好多事啊!”
“慢慢说。”梁沉脸色冷峻,“是我舅舅又派人来了么?”
“是啊!”洛溪愁眉苦脸,“少爷,洛族长派人传信,说婚期将至,还望少爷这两天就回去。”
梁沉捏了捏眉心,“还有别的么?”
“还有一件事…”洛溪压低了声音,“少爷,前阵子戚公子的脚伤刚刚好,便恢复了给那些孩子教书的课程。属下原本一直盯着,可谁知道,一个宽衣的功夫,竟让村头一个醉酒汉子试图去轻薄咱们公子…”
“什么?!”梁沉双眼冒火,“还会有这种人?!处理了没有。”
“那自是处理干净了。”洛溪声音很小,“只是有这么一回,那戚公子心中必有芥蒂了。少爷,您要不尽量多陪陪戚公子…属下见他时常一个人读书、做饭、种花,有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着实孤单啊…”
梁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他语气缓了缓,“这么多年来,也是有劳你费心了…难为你变着花样地糊弄,洛溪,大恩不言谢。”
“少爷!您也别这么说!”洛溪感激涕零,“这可都是属下分内之事,能为少爷解忧,是属下修来的福分呐!”
两人在外面站了好久,直到开始下起薄薄的春雨,梁沉才想起来进门。主殿依然还是亮着灯,梁沉进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没整理好,几乎凉到透顶。戚无染见他这个样子,不由得被惊了一下,“少…少卿,你这是…又怎么了?”
“我…”梁沉精神有些恍惚,半天也没“我”出来什么。洛溪见看在眼里,实在是急在心上,忙跟进去道,“戚公子!您…您千万别再刺激少爷了!白…白起将军他…殁了!”
梁沉心里一激灵,险些当场动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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