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最终，洛寒初还是决定先给洛云轻迁坟，再考虑开阵请神的事情。
梁沉带着戚无染在南洛住了几天。
这几天里让他头疼的是，那青耕红线的效力还是会时不时地爬上来，金风玉露贴用了不少，搞得他天天头昏脑涨，甚至不得不通过大量喝酒舒缓。
梁沉跟白起、六皇子他们在春烟阁约了一场酒局。
叙旧是真，明摆着去显摆自己身侧的这位大美人也是真。小公子不喜见生人，但却经不住这熊人的软磨硬泡，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他去赴宴。
大梁城的春烟阁跟渝州的潇湘馆、葳蕤院都是一样的地方。戚无染实在是不喜欢这种花柳之地，整个人都局促不已。
四四方方的小桌坐了四个人，梁沉脑门上贴着金风玉露贴，整个人都没什么人样。白起看了看戚无染又看了看梁沉，“少卿，你这次带朋友来摆桌，怎么不把先前伺候的桃儿杏儿的都唤来？怎么，在湘灵学了几月，这么快就学成小正经了？”
戚无染脸色已经变了。
“害！叫那些庸脂俗粉来碍眼做什么？”梁沉笑得一脸春光灿烂，又伸长了手去拍小公子的后背，“如今小爷我也是有人的管的了！我叫姑娘来伺候，怕是有人不高兴呢！”
“你喝多了。”戚无染回眸，“少卿，我让落落去帮你备醒酒汤吧。”
“不行！”梁沉不以为意，“别提他，小道长，今天正趁着大家都在，你好歹也跟兄弟几个讲讲嘛…讲讲你在湘灵是怎么照顾我的呀？”
“…”
六皇子惯会做人，“少卿，你真的喝多了。人家不愿意跟你拉拉扯扯的，你也别强着乱贴啊？戚公子，你别上心！少卿这是真心把你当兄弟才顾不上礼节的，别看他面上不正经，私底下可是掏心掏肺的。”
梁沉听完后不禁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得太过分。厢房里的烛火明亮，外面弹奏小曲儿的也倒是能听得一清二楚，白起偷瞄了一眼戚无染，果真是绝世的皮囊。
“六哥言重了。”梁沉摸摸索索地坐直了背，“想来也怪我藏着掖着，本来该早早跟哥哥们介绍才是---这戚公子与我萍水相逢，若是只做个区区兄弟，岂不亏了他这一身倾国倾城。”梁沉眼神迷离地坏笑，又轻佻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来，小道长，过来坐啊，得让他们信了我真的有本事啊！”
白起心里一惊，手里的小酒盏险些掉了。不得不说梁沉此次的确过火，戚无染实在是进退不能，索性起身就要离席。梁沉哪里能容得了他说走就走，却也不起来追赶，只轻飘飘道，“回来。”
戚无染愣了愣，停在了门口。
“你就这么舍得扫我的兴？”
梁沉把杯子里的酒灌尽了，这才起身把戚无染拉出门去。春烟阁的长廊很窄，时不时有浓妆艳抹的姑娘们嬉笑着走过，戚无染看到走廊尽头的风灯在一闪一闪，突然就更加局促了起来。
梁沉开口之前先叹了一口气。
小公子嗅到了他那一身浓重的酒气，一抬眼，见他这几天明显憔悴了不少，下巴上青青的胡茬已经冒了出来。
“你躲些什么呢？”梁沉抬手，扶着面前的墙壁，两个人的呼吸声靠得很近，戚无染后背贴着墙面，低下了头。
“哎…”梁沉揉了揉脑壳，“小道长，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酒喝多了，脑子也喝坏了，可你该明白我多想把你推给他们看看…多想让他们也知道这回事，让他们羡慕我…”
他的手指爬上小公子散落肩头的黑发，“小道长，看在我就算中了青耕红线也没忘了你的份上…你就顺着我吧。”
戚无染没说话，又跟着他回去了。
两人落座的时候梁沉得意更甚，仗着自己多喝了几杯便肆无忌惮地冲那人动起手脚来。白起心中唏嘘，实在是有些摸不着梁少卿这种得意忘形的臭男人心理究竟想干什么，他戚无染好歹是个九州闻名的世家公子，怎么能容忍被梁沉这样亵渎？
趁着梁沉起身去宽衣，白起想了想，也放下酒杯追了出去。
“少卿！”
“你干什么？”
梁沉回头，眼神却迷离着。
“你这是喝了多少？”白起皱了皱眉，“你这几天不会是天天有局吧？”
“害，说来话长。”梁沉摆摆手，“不提这个！”
白起静默了一会儿。
“少卿，你跟那个小戚公子，是什么关系？”
“你不都看到了？”梁沉眉开眼笑，“兄弟我是不是本事不小？”
“…”白起无语，“那湘灵都知道么？”
“告诉他们做什么？”梁沉不屑，“我只想同你们讲，我跟湘灵又不熟。”
白起似乎低头思索了许久，“少卿，我觉得这样不好。”
“怎么不好？”梁沉瞬间认真，“他情我愿的，再说了，你可没见那小道长平时对我百依百顺的模样，我、我也不忍辜负啊！”
“不是这个说法！”剑眉星目的少年人叹了口气，“少卿，你若是真心想同他交好，那兄弟们也说不出什么来…可是如今我看着你不像是真心实意的样子，倒像是…亵玩。”
“什么？！”梁沉几乎苦笑，“还亵玩？我碰都不舍得碰他，他跟咱们不一样，他就是白纸一张，你可千万不许在他面前乱讲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起的发丝被晚风微微吹起，整个人却认认真真，“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觉得你把他若有若无地当女人看了。你高高在上，你随便轻薄他，可是人家文秀也好、矜持也好，都是个完完整整的男子的模样…不管怎么说，我也不懂，我就替小戚公子觉得不舒服罢了。”
轻…轻薄？
白起说完便回身了，留梁沉一个人立在原地。
有么？
他扪心自们，我有轻薄你么？
等他宽衣回来，却发现厢房里冲进去一个身穿鹅黄色衫子的臃肿的女人，梁沉心里一惊，赶忙进门，只见他的旧相好---泪眼婆娑的杏儿姑娘正委屈巴巴地立在那里，一手还护着自己隆起的肚子。
“…”
白起见了，赶忙把人往外赶，杏儿见梁沉进来，一脸梨花带雨地就要往上扑。梁沉见了急忙躲闪，又赶紧去看小公子的脸色。
“梁公子！”杏儿哭得凄凄惨惨，“您可不能忘了杏儿啊！如今奴家这幅模样，做不了生意也快呆不下去了！杏儿好不容易打听到您回了大梁，如今…如今您可不能赖账啊！”
“荒谬！”六皇子赶紧圆场，“我们少卿才看过你几回？又有几回是留下过夜的？你少在这儿抱着个肚子乱扑人！白起，赶她出去！”
白起闻言，扯着她的腕子就要往外拉。梁沉实在是猝不及防，再看戚无染，那人已经眼神零落，目光深深垂了下去。
他没理杏儿，绕开人便去捧戚无染的双手。小公子不去看他，轻轻道，“少卿，你还有多少样子，是我不知道的？”
一句话问得梁沉哑然无声。
“走。”梁沉把人拉起来，“小道长，我们走，我陪你回去。”
说着，他便拉着戚无染往外走，那杏儿姑娘不知道那根弦搭错了，此时反倒是不依不饶起来，她的双眼通红，一把攥住了小公子的手腕。
“姑娘，请放开。”
小公子不疾不徐。
“你算个什么东西？”杏儿双目如火，头上的钗子七零八落，“我只知道那梁少卿玩过几个小馆儿，你以为就凭你比他们都俊俏，就能魅惑梁公子一辈子么？他今日哄着你才不理我，我告诉你，我肚子里的这个是南洛的骨肉！你…你最好好好劝着少卿早些把我们母子接过去…否则…”
“否则怎样？”戚无染突然冷笑一声，“否则你再去找另外一位公子哥哭诉去么？”
“你…”杏儿突然狂躁不已，刷得一下挣开了白起的手，结结实实地给了小公子一巴掌。
那一耳光脆得像是晴天霹雳，所有人都呆了一下。梁沉第一个反应过来，一脚过去杏儿便仰面倒地，白起惊了半天，只见那人把小公子往怀里一拉，脸上的表情冰封千里。
“来人！”
梁沉招呼了一声，洛溪和温落赶紧跑了上来。
“把这个女人架回去，给她开间上厢房，给我好生看顾着她。”梁沉面色阴骘，“杏儿，我不管你是谁派来的，如今你既然愿意演，那我便陪你---我给你时间，看着你生下孩子，不过先说好了，若那孩子是我梁少卿的骨肉，那好，赐你三百金回乡，孩子我们南洛养着。”
他顿了顿。
“若那孩子是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你们娘俩就等着一起被扔到幽山喂狼！”
杏儿的身子颤了颤。
还没等她开口，就已经被南洛的侍从架走。酒席不欢而散，戚无染回程的时候精神有些恍惚，梁沉先给自己换了一张金风玉露贴，又顺了顺小公子的后背。
他的脸颊肿了一些。
“还疼么？”
戚无染摇了摇头。
“委屈你了。”梁沉叹了口气，“放心，我不会让你平白受苦的。”
戚无染静默了一会儿。
“放她一马吧。”他淡淡开口，“人在青楼，无依无靠…少卿，你也别跟她较真了。”
梁沉愣了愣。
“你不怪我么？”
戚无染没说话，反而静静地看向窗外。
“小道长啊…”梁沉靠在了那人身上，“你人怎么这么好？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
戚无染认真想了想。
好像是这样。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自己算什么呢？那梁少卿可是世间少有的一人，他是玄天圣女唯一的骨血，他是连神夜都礼敬三分的凡人。这人世间，上哪儿再去找这么一个举世无双的人呢？
小公子不知道这种情愫从何而起，只觉得这天上地下，给他梁少卿最好的都是不够的，他戚无染就乐意顺着他，看着他得意，看着他笑。
原来自己是个傻子。
戚无染自嘲了一下。
马车行进了南洛。
梁沉先送小公子回了居处，自己带着落落去了云台殿。
洛寒初果然还在那里，夜风微凉，他又换了一身淡黄色打底的衫子，上面还绣着红枫。
一见梁沉进门，他的目光从书卷处移开，正要开口，却见那少年将身后温落的领子一揪，狠狠地把人摔倒在地。
“谈谈？”梁沉的脸色如冰，“舅舅，您派那女人来坏我的好事，不光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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