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岑荼惊呆了。
“哞哞哞哞！（你们都被那小金狗骗了！）”
“什么骗了？”梁沉虚虚地靠在扶手椅上，“不就是上天么？你是神夜的坐骑，平常不也就能驮他上天么？”
“哞哞！（此言差矣！）”岑荼摇头，“哞哞，哞哞哞哞，哞哞…”
岑荼一口气说了一大串，梁沉这才明白，原来真的不是谁都能上天。
人间三六九等，仙界自然也规矩森严。
像是神夜这种夜游小神，连个主神官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就是嘲风的座下神属，是个副神。而像他这种副神，大都是活脱脱的“地神”。地神基本上没办法在九重天上配享神殿，所有的神殿也好庙祠也好，都在人间。
况且，副神非诏不得上天宫，这也是规矩。
所以，连神夜这种神明都不可能无诏上天宫，更何况区区凡人呢？
每间神殿中确实有通天之道，可那也是留给能走的神明走的路，这跟他们都什么关系呢？就算岑荼是个神使不假，可是哪有凡人越过飞升直接上天的道理呢？如此一来，修界不就乱套了？
梁沉气得把手里的茶盏捏碎了。
“岂有此理！”陆雪凝咬牙切齿，“我这就给我父皇做护膝！”
“对！”梁沉气呼呼，“尾巴留给我，我给我舅舅弄个领子！”
“哞哞？（你们要做什么？）”岑荼瞪大了牛眼，“哞哞哞哞哞！（那小金狗杀不得！它真的是银筝姑娘养的！）”
“那怎么办啊！”梁沉竭斯底里，脑门上的金风玉露贴又掉了，“那就没办法了么？！”
岑荼愣了愣。
“哞哞。（办法是有。）”神牛低下了头，“哞哞哞哞。（但是你们得去一趟小燕山。）”
“你说清楚。”梁沉蹙眉，“小燕山是我家祖坟，你提那个地方做什么？我还没到自挂东南枝那一步吧？”
岑荼叹了口气。
原来岑荼所说的办法，也就是神夜转世之前，所留下的最后一个嘱托。
大梁城外的小燕山上，封印着一个真神。
此神明已经被封印了二十年，如今大封将破。只要最后一击，完全将此封印破开，将那神明放出来，一切都好说了。
“什么神明？”
岑荼沉吟片刻：“哞，哞。”
东风之神，君倾。
梁沉愣住了，那几段奇特的记忆就这么交织到了一起。他猛然想起，神夜的故事里那个被封印到小燕山的神明，以及君绫姑娘房中的那个彩雕。
有时候世事就是如此机缘巧合，似乎冥冥之中就已经注定了，有些事情绕也绕不开。
梁沉将这件事情讲给洛寒初之后，那人诧异无比。
都说修仙修仙，可是这九州大地上，有几个见过真神明的？而梁少卿这个偏偏连剑也修不了的顽劣子弟，却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惹上仙缘，不得不令人暗暗称奇。
梁沉跟着洛寒初回了南洛，顺便还带上了戚无染。
理由是“需要青霜剑襄助”。
不过他没有想到，小公子答应得很痛快。
从青鱼镇回到大梁城，快的话也得三两天的路程。梁沉一边服着金风玉露丸，脑门上还贴着金风玉露贴来对抗红线的法术，不过这药也有个缺点，用多了，就容易令人头昏脑涨，格外发虚。
梁沉晕乎乎地靠在小公子身上，戚无染没办法，只能拿扇子帮他扇风醒脑。梁沉半身不遂，还不忘记逗他，“小道长，我肩膀酸啊！你快帮我揉揉！”
戚无染别无他法，好不容易揉好了肩膀，那登徒子的腿却又酸了起来，看来这么下去没准他全身上下都灌了酸汤。小公子不想搭理他了，把扇子丢给了对面的落落。落落诚惶诚恐地接过正准备扇风，那梁沉却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劈手夺过那扇子，“这扇子，也是你配拿的？”
“少爷息怒。”落落赶忙低下头去。
“少卿…”戚无染皱了皱眉头，“扇子是我递给他的，要怪也怪我，你别拿他出气了。”
“还怪你？”梁沉自嘲，“小道长，我舍得跟你说过一句重话么？这样，落落他呢，不懂规矩的时候很多，你跟我学着，我怎么待他，你也就怎么待他，这样也惹不到我了，你觉得怎样？”
戚无染无语，还是不太清楚梁沉到底是哪里看不上落落。
“罢了。”梁沉又吊儿郎当地一靠，“小道长，你还没真正去过大梁城吧？你放心，等到了南洛，我首先带你去小燕山看看---正好去看了，也选个四平八稳的风水宝地先占上，我就不让他们埋了。”
“整天说胡话。”戚无染还是有些无语，“你都不嫌晦气么？”
“不嫌啊。”梁沉得意洋洋地捉起他的手指来，“人终有一死，生前才不过寥寥百年，死后的日子才漫长着呢！我不管，你既然答应了，就是和我生同衾死同穴的意思，你可不准反悔！”
“傻子。”戚无染扯了扯唇角，“小声些吧，这话让你舅舅听去了，我俩就都离埋进去不远了。”
俩人嘻嘻闹闹了半路，落落越听头低得越狠，好不容易到了大梁城，梁沉先下马车活动了活动筋骨，又将小公子也扶了下来。
城门外站了三排南洛的修士，几个长老也在其中。
看来在众人启程之前，洛寒初已经把该准备的东西以灵鸟传书的方式知会南洛。短短一日之间，众人就已经齐备了。
戚无染暗暗对洛寒初的治家方略叹为观止。
“家主，”玄机长老近前施礼，“恭迎家主，如今已经随时都可以起阵了。”
洛寒初已经不知何时又将衣服换回了广袖鎏金袍，他回身望了望日色，“再等两个时辰，容我和阿沉几人先休息片刻，等到入夜，我们便行动。”
“是。”
洛寒初先前没有告诉族人，这次去开的阵，是封神大阵。
或者说，这世上仙门百家，从古到今，这几乎是从未遇见过的奇事。
洛寒初却并不声张，也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准备起阵。
入了夜，岑荼飘然而至。梁沉拉着戚无染，坐到岑荼背上慢悠悠地先去了小燕山。那神牛的脊背可绝非俗物，戚无染侧身一坐上去，只觉得稳如泰山，又伴有祥云仙乐，似乎周遭的夜色都清明了起来。梁沉在背后不老实地揽住了他的腰，却被神牛察觉了，岑荼不忘提醒：“哞哞哞哞！（请勿在牛背上不得体！）”
“牛别管人的事！”梁沉踢了踢他的牛角，“到了没有？那封印之处不好找么？”
“哞！哞哞，哞哞哞！（哎！无法无天，就要到了！）”
“它说什么？”小公子皱了皱眉，“是不是我们太重了？”
“没有没有。”梁沉得意更甚，“它夸我有本事呢。”
“…”
戚无染没搭理他，不一会儿的功夫，神牛停下了四蹄。两人下了牛，只见整个小燕山都已经被南洛布置的五色灯阵照得亮堂堂，银杏的叶子还是绿油油的，漫山遍野。
南洛开家六百年，所有先人的墓地，几乎都在此处。
梁沉轻轻捏了捏戚无染藏在袖子下的手指，却被那人挣开了。那登徒子还不死心，笑嘻嘻地贴上去，“看上哪块地了么？随便挑！”
“闭嘴！”小道长忍无可忍，直接躲他躲得远远的。那神牛叹了口气，长天月夜之下，那一双牛角突然变成了澄澈明亮的琥珀灯的模样。岑荼屏息凝神，从鼻子中吹出一个太极阵。只见那八卦在空中飘了几圈，就直直地朝一个方向游去。
“哞哞！（快跟上！）”
梁沉会意，两人一牛赶紧追着太极图跑。那太极阵飘出去几百米，转过一个峰头去，便落到地面上，不动了。
“哞。（就在此处。）”
梁沉一看那墓园，就知道，这不是洛云轻的地宫么？
他顿时眉开眼笑。
戚无染被他突然笑得发毛，还以为他又想起对君绫的痴迷来了，“你…少卿，你没事吧？”
“没事啊。”梁沉大喜过望，“这样一来，又能将那神明放出来，还能把洛云轻这狗东西的坟给炸个稀巴烂…”他满意地舒展了舒展腰肢，“你说，天底下怎么还有这等好事呢？那老东西的坟还不用我亲自来掘了，多省功夫呐！”
那人眼中真真切切的窃喜与厌恶，戚无染突然被这样的他，被这三言两语，惊出了冷汗。
“少卿…”他咬了咬下唇，“此事…还需同洛族长商议吧？”
“商议什么商议？”梁沉的目光一抬，眼眸却已经猩红了起来，“我是同你讲过我娘的事情吧？洛云轻做的事情是人能办出的么？小道长，你不会觉得是我戾气太重吧？”
戚无染本就有些紧张，他独独害怕梁沉眼珠变红的模样。他愣了愣，便垂下头，沉默了一会儿。
“我没有。”良久，小公子才开口，“我懂你，我懂你的。”
“那就好。”梁沉自嘲地笑笑，“天底下，也就剩你懂我了。”他走近了几步，将那小道长拥住了，四下无人，可戚无染还是觉得很局促。他悄悄抬眼望去，见梁沉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这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呢？
小公子心里暗想，他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样子呢？
“哞哞哞哞？！（你们在做什么？！）”
岑荼突然回身，打了几个响鼻后又焦急地跺了跺蹄子。大大的牛眼直勾勾地盯着抱在一起的两人，连许久不用的尾巴都因为情绪高涨而转了一圈儿。
戚无染虽不懂牛语，却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他脸一红，赶紧松开了对方。
“我可只告诉了你自己。”梁沉却不害羞，“岑荼，你可得替我保密。你是天上地下唯一一个得此喜讯的牛。怎么？你不为我开心么？我拐了个人间少有的大美人，哎，真想早点儿带给神夜看看啊。”
“梁沉！”戚无染实在没脸，忙扯他的袖子，“别…别再说了！”
“哞------”
岑荼长啸一声，只感觉五雷轰顶，不知以后如何去给神夜交代---神夜让它暗地里护着梁沉，又让它每月初一都要问话，还得有求必应、时时照拂。可是它好歹是神牛一头，就这么照拂的么？把人都照拂成断|袖了还浑然不觉呢！
“你说什么？”梁沉没听清，“你别激动啊！”
岑荼哑口无言，一气之下直接腾云而去，那洛寒初带着人刚刚上山没多久，才看见两人在这里，正准备过来，没曾想，神牛怎么自己走了？
“阿沉！”洛寒初朝梁沉招了招手，梁沉行了几步，洛寒初不解，“神牛不是说好领我们看方位么？怎么如今…”
“看过了。”梁沉忍不住又笑了，“舅舅，咱们得把你老爹的坟，轰|开了。”
洛寒初直接呆在了原地，身后的家仆都听说了，纷纷直接吓傻了。
顺着那少年的目光看去，洛云轻陵寝前的太极云图，还在熠熠生辉。
夜风微凉。
小公子立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无语而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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