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的一个周五,永宁下起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直到晚上,昏暗的灯光下,细碎的雪花缓缓落下,在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田小筠站在窗前,室内的暖气烘得心里温温的,望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心情格外舒畅。
田小筠拿起手机,打开了古邵涵的聊天窗口:“睡了吗?”
古邵涵:“还没。”
田小筠:“明天加班吗?”
古邵涵:“明天正常休息。有什么安排吗?”
田小筠:“一起吃午饭好不好。”
古邵涵:“好啊,明天早上我去接你。早饭想吃什么?”
田小筠:“肉包子。”
古邵涵:“喳。”
第二天一早,田小筠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穿着一个厚厚的大衣。当她坐在车上,将目的地分享到古邵涵的手机上的时候,古邵涵打开地图一看,当场就傻眼了,十万分怀疑田小筠是不是打错了字,选错了地方:“我们去环山路吗?刚下过雪,这么冷的天,跑山里面去?”
田小筠则是将手对着暖气出风口吹了吹,又双手搓了搓,脑海中已经充盈了各种浪漫满屋的甜蜜情节:“走吧走吧,这家的饭挺好吃的,我发年终奖了特意犒劳你一下。”
古邵涵不知道田小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山脚下的农家乐里又能做出多么好吃的珍馐佳肴。不过发了年终奖,就去吃一顿农家乐,田小筠这赏赐未免也太敷衍了。
直到抵达了目的地,古邵涵对心中埋怨了一路的农家乐有了初步的改观。院子周围大片的草地已经被白雪覆盖,空旷的院子里却是干净整洁,连一丝雪水的痕迹都没有。巨大的落地玻璃里面,整齐地摆着桌椅,服务生穿着单薄的衣服,看起来非常暖和。田小筠上次来时正是惠风和畅的日子,院子里摆满了桌椅和花草,如今全部挪进了室内,驻唱的歌手摇身一变,成了一位弹钢琴的琴师,在吧台旁的角落里弹奏着舒缓的音乐。
古邵涵拉开大门走进去的那一刻,彻底颠覆了他对农家乐的认知。
室内温暖的气息瞬间浸透了全身,消除了心里的凉意。耳边宛转悠扬的琴声仿佛是在告诉每一位来客:我言冬日胜春朝。
毫不夸张的说,基本是把星级酒店餐厅的标准,搬到了山野田园之间。
路途遥远,冬天里的客人比往日更少一些。二人找了一个靠窗的地方坐下,刚好可以眺望远处的雪景。
店员端了一壶菊花茶,倒了两杯之后连同茶壶一起放在桌上:“两位吗,店里最新推出了冬日特调饮品,可以看看。”
田小筠拿起酒水单看了看,果然和上次来时大不相同,冷饮几乎少了一半,全部换成了热饮:“一杯红枣茶,一杯铁观音。”
古邵涵不喜欢喝甜的,乌龙茶,是他最喜欢的口味。
店员:“好的。菜品有什么忌口吗?”
田小筠:“不要芹菜,还有生的红萝卜,谢谢。”
店员:“好的,请稍等。”
还没等古邵涵反应过来,点餐的环节已经结束了。他一边伸手从桌边拿起菜单,一边疑惑地问田小筠:“怎么不点菜呢,光问有什么忌口?”
当他打开菜单,看到两张厚厚的书皮中间那一页诗句的时候,脸上疑惑的表情更加凝重了。
这几个意思?书中自有满汉全席么?
田小筠放下酒水单,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菊花茶:“这家店不需要点菜,菜品是店家自己定的,都是当季比较新鲜的食材。”
这么新奇创意的店,古邵涵还是第一次听说:“挺有意思。这店主还是挺浪漫的,有唐伯虎的风格。”
田小筠想起盘子里的诗句,更加十分期待今天和真正的爱人在一起,能擦出什么样的火花:“还有更浪漫的呢,一会儿吃完你就知道了。”
定睛看着田小筠这么眉飞色舞的样子,这家店应该不是她第一次光顾了。
按照田小筠的风格,一般不会主动选择如此路途遥远的地方,只为吃一顿饭。
“如此宝藏的地方,你和谁一起来过,赵清晖吗?”古邵涵喝了一口茶,感觉有点酸。
知子莫若父,知妻莫若夫。
不论过了多少年,他们永远是最懂得彼此的人。
因为他们只对彼此敞开过心扉。
田小筠故作镇静地清了清嗓子,又望了望窗外的风景,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后来一想,有什么好紧张的,如此才貌双全举世无双的她,被其他人喜欢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21世纪了,也不流行谁为了谁守身如玉孤苦一生的悲情戏码了:“上次来时,天气不冷,桌子都在院子里摆着,外面那片草地上开满了蔷薇花。我觉得菜还挺好吃的,特意带你来尝尝。”
青山绿水,诗情画意的,的确很适合约会。
古邵涵想起从前,二人恋爱的时候,一直在上学,两个人虽然整天黏在一起,不过恋爱的地方无非是教室,食堂,图书馆,恋爱的方式无非是学习,吃饭,写作业。偶尔看一场电影,或者逛一次街,正儿八经的约会次数两只手都能数的出来。
再想想现在,自己整天忙得不可开交,留给田小筠的时间比过去还少:“工作了之后,反而比上学时更忙,挣的钱多了,却没时间陪你花钱了。”
田小筠本来想让古邵涵吃吃醋,也有点儿危机感。没想到醋没吃上,改吃黄连了。
都老夫老妻了,谁还在意陪伴多少时间呐,况且锐新的工作压力举国闻名,能保持精神状态良好都已经很不容易。
田小筠吃了一口咖喱海鲜饭:“没关系的,我一个人也能花钱,不用陪我,你专心工作就好。”
这一点,古邵涵也是相信的。毕竟桌上摆的这些盘式比菜品更加精致的佳肴,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
吃到一半,古邵涵发现海鲜饭的盘底印有文字,好奇心驱使之下,三两口吃得干干净净。
古邵涵:“这盘子底下有字,你的有吗?”
田小筠为了能看到盘底的字,早早遍吃完了饭。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盘子,仿佛非常的满意:“你的写的什么?”
古邵涵低头仔细看了看:“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看来店主对唐伯虎是真爱。
田小筠听了之后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开朗:“春上百花冬观雪,醒亦念卿,梦亦念卿。”
四季轮回,朝夕更替,许多事情都结束了,只有相思无尽处。
田小筠突然觉得,这顿饭钱花的可太值了。一定要给店家五星好评。
古邵涵看着田小筠满面春风的样子,窗外的冬日仿佛都温暖了起来。他突然觉得,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已经是人生中最大的满足。
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
虽然生活的时代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在古邵涵的眼里,田小筠始终拥有着和芸娘一样的可爱。那份纯真和踏实的感觉,从高中第一次接触,一直延续到现在。
吃完饭,田小筠想继续坐在暖和的玻璃房里欣赏窗外的雪景,古邵涵却建议出门去亲近一下大自然。
从前上学的时候,多数是在食堂吃饭,吃完饭必须尽快离开,并没有其他多余的选择。其实田小筠的习惯,是在吃饱了之后,找个地方静静地坐会儿,给身体留点儿时间消化消化。
尤其是现在这种室内外温差如此之大的条件下,田小筠才不会跑到外面去受冻:“就在这儿坐会儿吧,看到的风景都是一样的,里面多暖和。”
田小筠:“刚吃完饭不能活动,会胃下垂的。健康要紧。”
田小筠:“我新买的靴子,踩到雪了会弄脏的。这都是我辛辛苦苦挣的钱呐。”
田小筠:“你别看现在是冬天,这大晴天的,紫外线可强了,我今天都没涂防晒,出去会晒成非洲人的。”
古邵涵就坐在原地,偶尔看看窗外的风景,默默欣赏影后的脱口秀表演:“说完了?”
田小筠满意地点点头。
古邵涵向吧台方向挥了挥手:“您好,买单。”
田小筠瞬间原地石化。
苦口婆心说了半天,白瞎了呗。
店员拿着点单和pos机走到桌边:“您好,二位,一共消费776元。”
古邵涵拿起田小筠的手机,输入密码解锁,然后打开了付款码递给店员。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若不是田小筠看到了手机背后的手机壳,还以为是古邵涵拿着他的手机在买单:“你这也太顺手了吧,我要改密码了。”
古邵涵放下手机,顺便喝完了杯中最后一口茶:“是你说发了年终奖,要来请我吃饭的,如此良辰美景,岂能辜负了你的美意?走吧,出去转转,窗外风景独好。”
二人沿着村里的小路缓缓走着。雪过天晴,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加之酒足饭饱,也不觉寒冷。积雪未消,白茫茫的一片看上去有些刺眼。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白,二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分手后的第一个冬天。
那是永宁近几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下过多场大雪,让本应宁静安详的冬日变得格外凛冽肃杀。二人却觉得窗外久久无法消融的大学十分应景,恰如心里那一块冰冷的石头,一直压在心底,任凭热血缓缓流过,也终究捂不热。
连老天爷也可怜他们。
田小筠:“你为什么选择去锐新工作,全国有名的加班狂魔,不觉得太辛苦了吗?”
古邵涵:“快毕业那时,我爸一直想让我进研究所,像他一样,一辈子安安稳稳的。那时我自负聪明,觉得自己的才华应该发挥最大的价值,锐新也算是我们这行最好的归宿了。还有”
古邵涵停下脚步,牵起田小筠的手,无比深情的望着眼前这个爱了十年的女孩:“还有,锐新有永宁分部,签约入职的时候我就填写了调回的申请,我不想离开这里。”
不想离开这个,有你的城市。
田小筠突然觉得,今天的阳光,特别暖。铺在地上的白雪,也特别暖。逆光勾勒出的眼前这个有点儿模糊的轮廓,却是她心里最清晰的那份踏实:“以前我总对现在的工作不太满意,觉得离家远,又待遇低。现在我突然间喜欢它了。因为它,让我又遇见了你。”
遇见过去,也遇见未来。
古邵涵将田小筠散开的围巾围得更紧了一些,然后在这银装素裹的一片广阔天地之间,他低下头,闭上眼睛,将心里所有的热爱,融化成一个吻,送给了眼前这个可爱的姑娘。
古邵涵拉着田小筠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二人缓缓地行走于皑皑白雪之中,谈天说地,微笑着朝着眼前同一个方向,仿佛一眼看去,就走完了余生。
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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