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耐心地解释道:“阵心是一个阵法中最安全也是最凶险的所在,阵法千变万化,但阵心不会变,它就好像是暴风之眼、花树之根,只要进了阵心,便可随意操弄整个阵法,甚至……毁了这个阵。”
江染霞喜不自胜地埋怨道:“有这么好的窍门公子怎么不早说?害我担心了半天!”
柳轻宠纵地一笑,道:“阵心既是一阵最关要之处,自然也是保护得最好的地方,通向阵心的路往往比死门更为凶险,若非山穷水尽,我也绝不会出此下策。”
“这怎么叫下策呢?”
江染霞喜笑颜开地道:“这是直捣黄龙的上上之策呀!”
说着,她已跳起身来催道:“公子咱们快走吧!”
“别急,”柳轻拽住摩拳擦掌的人儿,笑道:“容我算算他阵心的位置。”
江染霞虽已迫不及待,却也唯有耐着性子等他算来。
掐指良久,柳轻心头明彻,方才收手一笑,见那丫头难得地静立一旁,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报以一笑,柔声道:“霞儿可想好了?此一去凶险万分,也许你我……再无来日。”
江染霞笑若春阳,道:“那公子怕不怕呀?”
柳轻望着那双澄澈的水眸,微一勾唇,道:“怕!”
他真的很怕——怕自己无法护她周全,怕自己无力为她争取生机。
江染霞怔了怔,显然没想到他会这般回答,半晌,她忽然走近前来,抬起头仰望着他,无比认真地道:“公子别怕,有霞儿陪着公子,天上地下,公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天上地下……
丫头,有你这一句,天上地下,我心足矣。
柳轻幽幽一笑,柔声道:“咱们走吧。”
折折返返,弯弯绕绕。
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柳轻忽然停住了脚步。
江染霞小声问道:“公子,怎么了?”
“前面就是通往阵心的路了。”
柳轻语声沉沉地道。
“哦。”
江染霞往前瞧了瞧:几乎是一样的树丛,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青雾。
她回过脸来笑道:“那咱们走吧。”
“霞儿!”
柳轻握着纤腕的手忽然一紧。
江染霞抬眸,见他神色凝重,也敛容相望,等着他开口说话。
前路未卜,生死未定。
柳轻深深凝视着面前的人儿——刚才的一瞬间,他有一种拉她入怀的冲动、有一种脱口而出的渴望:丫头,我恋你良久你可知道?
此刻不说,也许今生就再没有机会告诉她了。
水眸澄澈,一如初见,千般柔情在心口纠结翻滚后终于只化作脸上的缓缓一笑,他抬手为那丫头理了理鬓发,柔声道:“霞儿不怕死么?”
“死有什么好怕的?”
江染霞笑笑道:“人总有一死的,不过是早晚罢了,六道轮回,还有来世可期呀!”
柳轻心头一痛,喃喃地道:“来世可期。”
是啊,今生无望,唯有来世可期,如此说来,倒是死了更好。
他温柔一笑,道:“若有来世,霞儿还会记得我吗?”
“怎么会不记得!”
江染霞笑靥灿烂地道:“来世,我结草衔环报答公子。”
柳轻怜爱地一笑,道:“傻丫头……”
来世,我不要你结草衔环,我只要与你永结同心。
来世,我一定先认出你,先霸占你,不给任何人机会,绝不!
柳轻将掌心握着的纤腕紧了紧,柔声道:“霞儿,不要离开我。”
“嗯!我会乖乖跟着公子的。”
满心惦记着前路的傻丫头根本没有听出语中双关。
一双身影向着青雾深处走去……
一入青雾,瞬时大不相同,只觉阴风阵阵,寒气森森。
江染霞故作镇定地笑道:“这里还挺凉快的嘛!”
柳轻脚步一顿,道:“要不要拿件衣服来给你披上?”
“不用,”江染霞忙道:“咱们一会就走出去了,拿进拿出怪麻烦的。”
柳轻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去解包袱——此处诡谲异常,他实在不敢松开抓着那丫头的手。
二人走得片刻,蓦听江染霞一声惊呼,紧接着便用力企图甩开柳轻的手。
柳轻正凝神辨路,不查之下险些被她挣脱,忙一把抓紧她的手腕回身关切道:“霞儿,怎么了?”
“虫!虫!”
江染霞骇得脸色煞白,一边仍是奋力挣扎着往后退,一边惊恐地道:“公子,你身上掉了许多毛毛虫!”
柳轻赶忙往自己身上看:白衣无瑕,哪有什么毛毛虫?
他眸色一凛,一把抬起抓着纤腕的手,在那丫头的中冲穴上用力一掐。
江染霞立时痛呼出声,柳轻忙握住她肩膀道:“霞儿,你看清楚,我身上什么都没有!没有毛毛虫!”
江染霞被掐的那一下疼得小脸儿都皱到了一起,半晌才缓过神来,看着他奇道:“真的没有虫子……奇怪,我刚才看到上面掉下来一大堆毛毛虫,全爬在公子身上,吓得我冷汗都冒出来了!”
“幻阵!”
柳轻转眸向周围搜寻,道:“这里应该有致幻的东西。”
“致幻?”
江染霞问道:“那我刚才看到的全是幻觉?!”
柳轻已在路边的草丛中拔起一棵不起眼的小草,它与别的杂草几乎毫无区别,只在草心里多了一簇细细长长带着花粉的蕊。
“这是什么草?”
江染霞好奇地道:“怎么没有花瓣却有花心呀?”
“惊魂草。”
柳轻眉头深锁地道——如果对方用的是曼陀罗,只怕他一靠近就会发觉,但对方用的却是中原极为罕见的惊魂草,他虽也见过,终究对它的气味不够熟悉、不够敏感。
“惊魂草?”
江染霞茫然地重复着。
柳轻沉声道:“这是一种天竺术士做法用的香草,它的花粉会弥漫在空气中,让人看到自己内心最恐惧的东西,所以叫做惊魂草。”
江染霞吓得向后一缩,道:“那你还拿着它?赶快扔得远远的!”
柳轻丢开那草,无奈地一笑道:“没用的,这一路上不知种了多少,恐怕这层青雾就是用来拢住这些惊魂花粉不散的。”
“那公子你怎么没有幻觉?”
江染霞不解道。
柳轻轻叹道:“我功力深一些,它没有那么快能侵我心神,不过,也是早晚的事。”
“那怎么办?!”
江染霞惊道:“咱们又不可能一直屏住呼吸。”
柳轻略一思忖,从怀中掏出一根布带,将一头在江染霞手臂上绕了两圈捆好,另一头在自己手臂上扎牢,两个人就被这布带牵在一起。
他神色凝重地道:“霞儿,幻象虽然可怕,但其实有惊无险,你只要牢牢记住,跟着手臂上的绳子走,无论你看到什么都记得:这根绳子的另一端是我!除了我,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不要怕,它们就伤不了你。”
江染霞抿了抿唇,用力点头道:“我明白了,从现在开始,所有都是假的,只有公子是真的。”
柳轻又叮嘱了一遍道:“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理睬,只需跟着我走便是。”
“嗯!”
江染霞再次点头,柳轻重又握住她的手腕转身向前走。
掐指而行,柳轻加快了脚步——他知道自己过不了多久也会产生幻象,他要趁着头脑清醒的时候尽快走到阵心。
行不多久,只听得身后的人儿呼吸渐剧渐促,柳轻知道那丫头定是又为幻象所侵,他无暇回头,只扬声问道:“霞儿,你还好吗?别害怕,都是假的。”
江染霞的声音微微发颤却还镇定,道:“我没事,公子放心。”
又行了片刻,柳轻终究是不放心地停步回身想看看她。
孰料,他刚转过去,只见江染霞身子陡然剧震,惊恐万分地往后一缩,接着便猛烈战栗着,眸中满是前所未有的憎恶和骇惧。
柳轻心头一痛:她怕的是什么?
他相信这样怨毒的眼神看到的绝不是毛毛虫!
江染霞全身颤抖如筛,呼吸促乱,眸中已有了泪光,但还是努力控制着自己,颤声道:“是……是公子吗?”
“是!”
柳轻柔声道:“我是柳轻,霞儿别怕。”
江染霞似乎定了定心,勉强扬了一下唇角道:“我没事,我们接着走吧。”
她的脸色惨白,双唇失血,眸中噙着泪,身子瑟瑟发抖,手腕虽在他掌中,身子却已退离到距他最远。
柳轻心疼地想要上前安抚她的情绪,不料,甫一靠近,江染霞便急忙向后躲,急声道:“你若是公子,就赶快向前走,我会跟着你!”
那般戒惧嫌恶的眼神刺得柳轻心疼,生怕再刺激到她的情绪,他点头道:“好,咱们快点走。”
是什么人令她如此厌恨?
他不得而知,但他肯定那必是一个伤她极深、不可饶恕之人。
柳轻握紧手中纤腕,加快脚步继续行进——快点离开这幻局,也可对那丫头少些精神摧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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