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什么?!”
秦桑大惊失色,“是他们先欺负人的,怎么还叫我哥哥被关起来了?”
周斯复赶紧解释:“现在是马家的人逼得紧,没办法才把你哥哥关起来的。你放心,等案子开始审理的时候,我一定会想办法!”
“办法?你都说他犯的是死罪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说着,秦桑顺势蹲在地上抱着双膝,豆大的眼泪瞬间扑簌落下,模样十分无助,心中却想这周小公子怎的会说话不算数?昨儿还说就是真打死了马县丞也是除暴安良,今儿就改口说犯了死罪。
难道……是已经晓得宋岁的匪寇身份了,临时反悔救他了?
可他们不说,秦桑也不敢去问,只悲伤地哭着,周斯复和林子陆站在旁,手足无措。
他二人年岁已到,却都尚未成家,平日里跟大老爷们处久了,头一回遇着这情况,顿时有些慌乱。
两人眼神推搡了半天,最终还是林子陆认命妥协上前,双手抱着剑,生硬地说了句:“你哥哥只是坐牢又不是问斩,没什么好哭的。”
周斯复:“……”
秦桑哭得更厉害了,整张脸埋进掌心,肩膀一抽一抽的,好像要哭得背过气去。
周斯复扶着额,恨恨地把一脸茫然的林子陆推去一边,自个儿半蹲在秦桑身前,轻言细语地劝道:“你别哭了好不好?你哥哥只是暂时受些牢狱之苦,等孙县令回来,我就去保他出来。”
秦桑没反应,周斯复又道:“我保证,最多三天!你哥哥一定能出来!”
秦桑这才止了哭,缓缓抬起脸,又黑又密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真的?”
周斯复伸出三根手指头信誓旦旦,“我说话绝对作数。”
武将世家素来言出必行,周家的家风更是如此,这一点秦桑早有耳闻。
故而,周斯复承诺说会担保宋岁出来,他就一定会保宋岁出来,可这不由得让秦桑有些疑惑——
周斯复和宋岁非亲非故,他凭什么要冒风险去担保一个犯了死罪的陌生人?再说,他既然能事后担保,又为何叫宋岁被关进去了?
这困惑萦绕在秦桑心中大半天,加上宋岁被招安的事情,秦桑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她无处可去,便也就在小院里干坐了半日。
周斯复和林子陆带着一众人出去办事了,说是去打点县衙、安抚马家,顺便给孙福林捎信叫他赶紧回来。
他们出门时留了些人手照看秦桑,千叮咛万嘱咐她不可到处乱跑,像极了外出务工的父母放心不下家中小孩。
秦桑有些无奈。
许是习惯了宋岁那样的性子,她竟然觉得周斯复的体贴叮嘱有些婆妈。
秦桑正想得出神,头顶上突然一只八哥鸟大叫着盘旋了两个圈,而后飞向围墙外,在墙顶上蹦了几下。
秦桑顺势望过去,就看到半个头顶瞬间消失在了墙边,她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什么,起身准备出去。
守在门前的侍女见了,便要跟着,秦桑就道:“我只瞧着刚那只八哥叫声好听,想近些去瞧瞧。就在门前,不会走远。”
听及,侍女便也就由她了。
秦桑出去后确认无人跟着,便跑到了刚才八哥站过的墙下面,果然看到了一身乞儿装扮的霜月。
霜月一看到秦桑,立刻上前抓住她手腕,恨恨道:“我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听她这个语气,秦桑直觉不对,忙按住她手,“你要带我去哪里?”
“当然是回山寨!”霜月咬牙切齿地盯着墙面,恨不得要把围墙砸烂一般,“这群狗杂种故意害我四哥哥,我不能让你也受委屈!”
“等等,”秦桑捕捉到关键信息,“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霜月:“什么什么意思?”
“他们怎么陷害哥哥的?你跟我详细说说。”
霜月便解释,说昨晚宋岁本来都要跑脱了,那个叫林子陆的人来调节了一番,宋岁就被抓起来了。
“可林子陆不是去帮哥哥的吗?”秦桑有点茫然,但也能理解霜月的意思,不由问:“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见过哥哥了?”
“那当然啊,我一接到四哥哥出事的消息,立刻马不停蹄地下山找他。他说他没事,叫我先带你上山。”
顿了片刻,霜月突然拧起眉心,抓着秦桑的手把她拽到面前逼视着,“我还忘了问,你怎么跟那些杂碎混在一起?秦枝枝,害四哥的事,你不会也有参与吧?”
秦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本来也有点怀疑,但又不太确定,所以才问你的。”
这话说得霜月一头雾水,眼神里也带了茫然。
秦桑叹了口气,回望了眼门口的方向,把霜月往角落里推了推,压低声音:“就是跟我一起的那两人先前跟哥哥交过手,昨儿我和哥哥被官兵围堵,他们本来答应去帮哥哥脱身的,回来却说哥哥犯了死罪被抓进了牢。正常官家子弟这个时候应当是会找理由搪塞回避,以免惹祸上身,可他们却说,会担保哥哥出来。”
说到这里,秦桑不由大胆猜测:“所以我怀疑,他们是不是设了个套,先坑再救,卖哥哥一个人情。”
秦桑觉得自己应当已经解释清楚了。
虽说贸然揣测别人的好意有些不妥,可宋岁前世毕竟受了镇西王招安,她起先就有些好奇宋岁这个性子为什么甘愿被招安。
然而霜月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仍旧是听得云里雾里,费劲思索半天,才得出:“反正就是,你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呗?”
秦桑:“……嗯。”
霜月立刻松了口气,放开秦桑,抱歉道:“误会你了,对、对不起啊。”
“没关系的,”秦桑安慰霜月,想了想,“你有法子救哥哥出去吗?”
霜月:“自然是有的。只是需要点时间,可能得叫他委屈几日。”
“需要多久?”
“大概……两三天?”
跟周斯复承诺的时间差不多啊。
秦桑虽是不知道霜月能有什么法子,可总也不会好过一个官家子弟去作担保,然而周斯复一旦作了保,宋岁便会欠周斯复一个人情,这大概正是周斯复想要的。
而且镇西王若是有意招安宋岁,定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沉思片刻,秦桑觉得这件事有必要让宋岁知晓,便问:“你们在县衙里是不是有人?咱们能有办法进去看看哥哥么?”
……
县衙的牢房看守并不严格,一般触犯朝廷律法的,至少需要移至州衙审理,县衙没那个职权。
但这两日县令孙福林不在,宋岁的案子无人做主,便只能暂且将他收押,等孙福林回来后,再送往金州。
因此,霜月带着秦桑很容易便混了进去。
牢房不大,两人乔装成了衙役,一路上也没见着什么人,只听得深处有喧嚣嬉闹声。
霜月早前已经来过一次,见怪不怪,反倒是秦桑颇有几分震惊,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进了闹市或赌坊。
离得越近,喧闹声也越来越大,秦桑清楚听见了他们的吵嚷声——
“大!大!大!一定是大!”
“屁!必须是小!老子再输就只剩裤衩子了!”
“钱已经押这儿了,快开!”
秦桑:“……”还真是进了赌坊。
一群手脚都挂着锁链的囚犯和一群官差同桌而坐,对着个骰盅吹鼻子瞪眼,这一幕本就有些诡异。
更诡异的是,拿着骰盅的那人,竟然是昨天才被关进来的宋岁!
他身穿囚服,头上的抹额已经没了,头发半束成高马尾,许是因为老垂下来,他便干脆将之拧成一股叼在嘴里,看上去吊儿郎当的,还有几分痞气。
手上的铁索链绕了两个圈在他左臂上,右手摇着骰盅,面前已经堆满了银两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显然是已经赢得金箔满盆,对比其他人,竟是丝毫不显狼狈,反倒莫名……容光焕发?
秦桑被这诡异的场面惊得目瞪口呆,宋岁却完全没察觉到她们来了似的。
骰盅压在桌上,他将头发往后一甩,笑容灿烂,“诸位,我开了啊。”
话音落,他便拿起骰盅,众人看到结果,顿时鸦雀无声。
反而是宋岁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还要装出十分苦恼的样子,“啧,又赢了啊。”
输得裤衩都不剩的其他人:“……”
霜月对他这副欠揍的狗样习以为常,等他收完银两,才轻咳两声提醒。
宋岁闻声抬眼,看到霜月穿着不太合身的衙役服,抱着双臂站在那里,神色颇为嫌弃,“你闲得慌是吗?又来做什么?”
好似全然不觉如今的处境,反倒怪霜月搅了他的兴致似的。
“你以为我愿意来啊?”
霜月白他一眼,指向旁边的秦桑,“是枝枝不放心,说过来看看你。”
说完,她拿胳膊肘撞了秦桑一下,压着声音嗔怪道:“都说了不用来,浪费感情了吧?”
宋岁闻声望过去,这才注意到一旁同是衙役打扮的人竟是秦桑。
比起霜月的大大咧咧,秦桑神色就别扭许多,手指轻轻勾着衣袖,见宋岁望过来,才脆生生问了句:“哥哥,你的伤……不要紧吧?”
宋岁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就有个汉子一拍大腿,“我靠!岁爷你好福气啊,两个妹子一个比一个漂亮!要俺有这样的妹子,坐牢俺也值了!”
“瞎嚷嚷什么呢!”
宋岁一巴掌拍过去,眼神警告了一番,将骰盅放在桌上,“你们先玩,我等下再来。还有——不许动老子赢的钱!”
……
秦桑叹为观止。
来之前,她想象的宋岁的监狱生活,虽说不一定狼狈,但至少也是被关押在单独的牢房里,限制自由。
而不是像现在,不但能跟其他囚犯衙差聚众赌博,居然还能在地牢里随意穿梭……
沉思片刻,秦桑便理解了为何犯事儿的都要送去州衙审理了。
这小牢子,哪里关得住人?
秦桑和霜月同宋岁到了另一头的牢房,离喧闹声远了些。
宋岁这才停下脚步,眉头拧成了川字,眼神也有几分冷的,看向霜月,“你带她来这做什么?不是叫你找到人就带上山去么?你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吧?”
霜月还没开口,秦桑就赶紧解释:“你别怪霜月姐姐,是我有话要跟你说,非要她带我来的。”
宋岁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语气仍旧生硬,“老子过几天就出去了,有什么话非得现在说?”
来的路上,霜月已经将如何把宋岁救出来说给秦桑听了。
最坏的打算是劫狱,此前,霜月已经让各路弟兄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是那孙福林不肯放人,才会走下下策。
可总归是逆着官府干,便是救出去了,留了案底,叫人有了把柄,日后也没法抬起头坦荡做人。
而若是周斯复作保,他本意既然是为了将来招安,定会想法子销案以绝后患,可这样一来,宋岁便欠了一个天大的人情,十分被动。
然而这毕竟是前世因由,秦桑也不好说得太细,只犹豫片刻,试探问:“哥哥,将来若是有机会的话,你……你会想要招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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