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因为吃醋,  将海格斯变过来暴揍一顿,并狠声警告“我的女人你别碰”。

    ——这是芙洛拉预想的后续发展。

    然而事实证明,她还是不够了解八爪鱼,  当她说出她想海格斯后,  罗伊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去找海格斯的麻烦,  而是用“你居然背叛我”的眼神盯了她好长时间。

    那眼神中有愤怒,还有爱人变了心的幽怨和委屈。

    想想也对,  世界上男人那么多,这些人的存在本是没有错,要是有人敢主动招惹她,  罗伊当然会对那个人发怒,  可要是她主动说想谁,  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芙洛拉花了好久才把这件事情糊弄过去,  表示自己是开玩笑的。

    她原本都打算放弃这个计划,日后再想别的办法了,好在罗伊纠结许久,  还是没能咽下这口气,  于是他把海格斯叫了过来。

    片刻后,  几个人在训练场上面面相觑。

    芙洛拉站在场地前,看着圆台上两个手持长剑的男人,  有些发懵。

    突然被叫过来比剑的海格斯也是懵的。

    海格斯问:“陛下怎么突然有兴致找我比剑?”

    问完,  海格斯用余光看了眼芙洛拉的方向,心底闪过某种猜想。

    罗伊脸上没什么表情,  冰冷的暗红瞳仁睨着自己的剑刃,“你小时候,  我不是经常教你剑术?”

    芙洛拉:“……”

    还有这种事情?

    海格斯略一垂眸,  笑了声,  “确实,我好多年没向陛下请教剑术,竟险些连这个都忘了,在以前,您可是教了我不少的。”

    台下不远处的芙洛拉终于忍不住了,她问罗伊:“你们原来关系这么好的吗?”

    此刻她小小的脑袋里有好几个大大的问号,比如八爪鱼怎么会耍剑,他为什么要教海格斯剑术,以及照这么说他对海格斯也不算差,海格斯为什么要反过来算计他,等等。

    罗伊转头看向芙洛拉,他对这个说法并不认同:“我只是教了他些东西。”

    充其量算个长辈和老师,才不是关系好。

    海格斯颔首:“承蒙陛下教诲。”

    罗伊在位九十九年,见证了包括海格斯这辈在内的三代王室继承人的变迁,他看着他们长大成人,再到离世,这些帝国的王子们,曾是他唯一接触的人类。

    他们对罗伊的态度无疑是尊重的,包括海格斯。

    只是就算罗伊再不懂人情世故,也能察觉最近海格斯的态度越来越奇怪,这个人像是戴了张假面,表面上虽然恭敬有礼,挑不出毛病,可就是说不出地令人不适。

    罗伊不想与他多言,冷声道:“出剑。”

    海格斯闻言眼神一凛,他握紧手中长剑,双脚分开,起始姿势气势十足:“陛下,得罪了!”

    五分钟后。

    气势十足的海格斯被罗伊踩在脚下。

    是真的踩在脚下,罗伊不懂人类那些尊严之类的东西,所以他非常喜欢用这个方式压制敌人。

    在场的不止三人,还有爱玛、莉莉娅和海格斯的两个随身侍卫,这场比试进行得低调,却还是被不少人得知了消息,以芙洛拉的目力,她可以看到远处几个建筑的窗边趴着拿望远镜暗中观望的人影。

    台上,黑发少年神情淡漠,垂眼睨着海格斯,他手中的长剑闪过寒光,淡声道:“你退步了。”

    从芙洛拉的角度看去,罗伊侧脸精致,此时透着几分锋利的冷感,长裤随着腿部动作微微紧绷,勾勒出少年劲瘦有力的腿型和臀型,他的上身挺拔,和脚下人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一阵风将他的额发微微吹向一侧,罗伊回头,暗红眸子直直望向芙洛拉。

    很帅,很撩人,可芙洛拉却瞬间读懂了他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他没我厉害吧?

    虽然令人哭笑不得,可芙洛拉不得不承认,她被他装到了。

    可恶。

    其实在他们比剑的时候,芙洛拉的视线就没从罗伊身上离开过,少年将袖子挽到一半,线条流畅的小臂发力时青筋微微凸起,他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却又带着种从容不迫的优雅好看,就连神情从头到尾都是淡然的,全然不像海格斯那样狰狞狠厉。

    她的心跳有些快。

    由于罗伊脚下还踩着个人,她只能先朝他弯起眉眼浅浅一笑,代替鼓掌。

    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得多激动,可谁也不知道她此时的内心全是——

    啊啊啊啊我男朋友超厉害的!他耍剑好帅妈妈我要嫁给他!!

    海格斯被踩得胸口剧痛,他抬手轻拍罗伊的小腿求饶。

    终于重新站起来后,海格斯垂眸掩下狼狈之色,道:“陛下果然厉害,人和神之间的差距,果然不可逾越。”

    阴阳怪气。

    芙洛拉恨不得翻他个白眼。

    罗伊冷眼睨向海格斯,“我用的都是你们人类的剑术。”

    海格斯低笑:“剑术虽然一样,可力量上还是天差地别。”

    罗伊眼眸微眯,面上闪过不快。

    “这话说得,好像陛下只是单靠力量赢了你似的。”

    台上的两人向芙洛拉看去,芙洛拉唇角挂着还算礼貌的笑,说出来的话却是毫不留情:“海格斯殿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成功者找方法,失败者才找借口’这句话?”

    海格斯眉心快速地皱了下,“你说我找借口?”

    芙洛拉笑着摇了摇头。

    她道:“我对剑术懂得不多,但我刚才看得清清楚楚,你的剑术虽然也精湛,可问题在于太执着于进攻,疏于防守,你招招朝着陛下的要害部位去,可每次都被他提前躲过,以我这个局外人看来,陛下靠的应该并不是什么力量,也不是反应速度,而是对你招式的了解,以及对全局的把控,所以他才能躲得不慌不忙,甚至是游刃有余。”

    罗伊连着点了三次头:“对。”

    海格斯一挥剑,罗伊就能知道他要往哪里刺,原来可以这样解释。

    这些东西罗伊心里明白,可是他不会表达。

    罗伊忽然觉得有芙洛拉真好。

    海格斯攥起指尖,他呵笑了一声,“我承认,陛下是很了解我的招式,也比我有经验得多,可惜我比陛下少活了那么多年,怕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在这方面赶上他了。”

    阴阳怪气x2。

    他就差把“陛下是在大人欺负小孩”写在脸上了。

    芙洛拉强忍翻白眼的冲动,她正要开口再怼,罗伊忍不住出了声。

    罗伊的语调毫无温度,他冷眼看着海格斯:“你知道就好。”

    海格斯、芙洛拉:“……”

    罗伊:“今天就是来揍你的,怎么,不愿意?”

    海格斯、芙洛拉:“…………”

    海格斯哪敢说不愿意呢,他颔首,“没有不愿意,陛下。”

    芙洛拉有点想笑,八爪鱼怎么这么霸道不讲理。

    可是又有点可爱。

    他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大宝贝啊。

    罗伊冷哼一声,“滚吧。”

    海格斯滚了下去。

    他走得倒也算是目不斜视,因为罗伊的目光一直盯着他,要是他敢看一眼芙洛拉,估计立马又是一顿暴打。

    走到爱玛莉莉娅身边时,海格斯忽然摔了一跤。

    两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想动弹,可他毕竟是大王子,于是爱玛勉为其难地蹲下身搀扶:“大殿下您没事吧?”

    海格斯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似乎是条手帕,他擦了擦手,将手帕塞给爱玛:“脏了,拿去丢掉。”

    他在爱玛疑惑的目光中离开。

    芙洛拉小跑到圆台边沿,罗伊丢开剑,跳下圆台,看起来心情很是愉悦。

    罗伊一把揽过芙洛拉的腰,将脑袋埋进她的颈窝,那么高的一个大小伙子,做这种姿势时必须极力俯下身子才行,他却总是乐此不疲。

    “他一点也没有我好。”罗伊闷声。

    芙洛拉揉着他后脑勺上柔软的黑发,“嗯,宝贝最棒。”

    “你以后不许想他。”

    “……”

    芙洛拉忽然尝到了自作孽的滋味,她无奈道:“都说了只是开个玩笑,我才不想他。”

    为了防止一根筋的八爪鱼再钻牛角尖,她立刻转移话题:“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剑术的?还教过海格斯?”

    一想到罗伊和儿时不丁点的海格斯对练的画面,芙洛拉就生出一种父亲和好大儿的错觉。

    她不由一阵恶寒,这种好大儿可不能要,没准哪天就弑父夺权了呢。

    罗伊抬起头,思索片刻,说:“我没有学,以前我经常观察人类,看多了自己就会了。”

    “这么厉害?”芙洛拉有点酸,“那你之前看我弹钢琴,看了那么多次,有没有学会呀?”

    芙洛拉虽然这样问,心里却是肯定他没学会的,毕竟乐器是门复杂的艺术,不像剑术那样简单粗……

    “应该能弹。”罗伊道。

    芙洛拉:“我不信,除非你弹一首给我看。”

    片刻后,两人来到月光庄园湖畔的钢琴前。

    许久没来,白色的三角钢琴琴身还是锃亮,就像新的一样。

    芙洛拉想起罗伊说的那位爱闭眼睛弹琴的女钢琴家,这钢琴于她而言是超越生命,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东西。

    “甜心,在想什么?”罗伊问。

    芙洛拉摇摇头,“我忽然有点不敢让你碰这琴了。”

    罗伊沉默片刻,“那个人会有别的钢琴。”

    “她还活着?”芙洛拉吃惊不已,“不是说从没有神妃活着走出去过吗?”

    罗伊摇头:“不,她们只是没地方可去。”

    神妃都是被自己的家族亲手送进宫的,就算她们的最重要之物不是生命,最后交出其他东西,活了下来,也绝不会选择回到家族。

    家族于她们而言,是出生长大的地方,可她们的亲人却不是亲人,而是一群断送她们大好年华的刽子手。

    活下来的神妃通常会求罗伊将她们秘密送到别处,她们隐姓埋名,在远离家族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芙洛拉抬手揉了揉罗伊的脑袋。

    罗伊眨巴两下眼睛:“?”

    芙洛拉怜惜道:“我就是觉得,人们对你有好多误解,其实我的宝贝一点也不坏,他只是单纯了点。”

    罗伊垂下眼,许久后,他道:“你知道神妃这个主意,最开始是谁提议的吗?”

    芙洛拉摇头。

    罗伊道:“是神历初年的贵族。为了平衡,也为了防止人类贪心,我的许愿代价总是他们最重要的东西,后来有贵族说,女儿是他们的血脉亲人,她们最重要的东西,价值比他们自身的更高。”

    “什么?”芙洛拉皱眉,“好不要脸,为了让自己享福,这么假的话也能说出口。”

    还血脉亲人,明明是比路边的野草还不如,野草起码活得恣意自在,可那些女孩子却只能被家人亲手断送一生。

    芙洛拉问:“那香雪兰宫呢?也是那些贵族的提议吗?”

    “不,”罗伊看向不远处的湖面,“是当时的大王子,他觉得她们可怜,所以想给她们补偿,让她们在这一年里好好享受。”

    芙洛拉想起她最初进香雪兰宫的时候,那时的女仆长欺负她,用使人过敏的花粉害她,白房子里的厨师态度怠慢,往她的饭菜里吐口水,要是她的性格软弱点,指不定要被这些人欺负成什么样子。

    尽管当时的大王子初心应该是好的,可香雪兰宫的日子却属实难和“享受”扯上关系,也怪不得那么多神妃会抑郁发疯。

    芙洛拉用一根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琴键,她小声嘀咕:“就不能不再收神妃吗,好像不能,那他们拿什么来许愿,不给他们许愿,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不再信你,唉,烦死了。”

    罗伊听着她自问自答,忍不住翘了翘唇角,他捉住她那根手指,问:“不喜欢神妃?”

    “当然不喜欢了。”芙洛拉脸上的不满毫不掩饰,她撅起嘴巴,“神妃都是神的女人,香雪兰宫是神的后宫,哪个女人会愿意做之一,不想做唯一啊。”

    罗伊花了好长时间消化她这些特殊遣词。

    经过一番冥思苦想,他问:“那,给她们改个名字?”

    芙洛拉:“改什么?难道要叫祭品吗?香雪兰宫改名叫香雪兰祭坛,或者香雪兰监狱,里面的人都是死刑犯,一年缓刑。”

    罗伊彻底被她搞迷糊了。

    “甜心,这都是什么……”

    “哎呀你不需要懂。”芙洛拉烦躁得很,“要是那样做,人们岂不是会更怕你?真是无解的命题。”

    她粗暴地抓了两把自己的长发,罗伊制止住她:“甜心,你的状态不对。”

    芙洛拉深深叹了口气。

    “弹琴吧。”她指了指琴键,“是时候展示你真正的技术了,你知道吗,有的钢琴家因为指法太快,跨度太大,被后人戏称为八爪鱼。”

    罗伊缓缓蹙起眉心,“甜心,我不是八爪鱼。”

    “那你是什么?”

    “我不知道。”

    有时候芙洛拉就觉得他单纯过了头,什么都不懂,一问三不知。

    她不理解,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的出身都搞不明白。

    可她看着罗伊脸上缓缓浮现出的茫然,还是心疼地抱住了他,芙洛拉道:“我知道你是什么。”

    “是什么?”

    “你是我的宝贝,是我的男朋友,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

    芙洛拉嗓音甜得能拉丝,罗伊听着,冷白的脸颊逐渐爬起两团红晕。

    他垂眸看着钢琴键,指尖在上面来回摩挲。

    芙洛拉就这么静静看着他盲人摸骨似的摸了好久,她期待地问道:“怎么样?来感觉了吗?”

    罗伊红着脸嗯了一声。

    来了,早就来感觉了。

    芙洛拉闻言正襟危坐,正打算好好欣赏八爪鱼的琴技,忽然她身体一轻,整个人被提着坐到琴键上。

    琴键发出一阵巨大的杂音。

    罗伊抓着她的细腰,长腿向两侧分开,他重重喘了口气。

    “甜心,想要。”他哑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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