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一年前,南京城发生了一件震惊天下的大案——张府灭门案。

    首辅张海端与其家人连同婢女、杂役,阖府上下百余口,在一夜之间悉数被杀。

    案发后庙堂震惊,浓郁的血腥味三天都不曾散尽,整座京城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也因此事,久不上朝的皇帝,破天荒的召集了百官于洪武门听政,并且大发雷霆,下令锦衣卫协同东厂一起,共查此案。

    半个月后,调查结果被呈送到龙案,原因竟然是江湖纷争。

    张海端收藏了半具罗摩遗体,由此被江湖上的一个杀手组织盯上,灭了门。

    据传,皇帝当时看完折子后,表情很是精彩,一个人端坐于龙椅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许久,方下了两道旨意。

    其一,锦衣卫办事不利,积弊已久,难堪大用。责令东厂申饬整改,凡千户以下,有便宜处置之权。

    其二,江湖武人,目无法纪,藐视尊卑。各州、县府卫,自当梳理良善,剪贼除恶。成效纳入考课,外察转交东厂负责。

    随着消息传开,自张府灭门案后,天下再次震动。而且这一次,波及范围更广,影响亦是更加深远。

    显而可见的便是江湖,瞬间万马齐喑。

    各大武林门派、江湖势力,不约而同的停下了眼前的争斗,开始收缩自己的触手。

    大侠们不再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了,魔头们也都销声匿迹、不敢嚣张,这倒不是说,他们打不过那些卫所兵丁。

    说实话,那些老爷兵平日里也不操练演武,就算有膀子力气,也都使到青楼的绣榻上了,称他们废物,都是一种褒奖。

    问题是,朝廷的真正武力从来都不是这些人,而是京营和边军,这可不是一小撮懂武功的人就能抗衡的。

    何况,皇帝也没想着一杆子打死所有人,毕竟圣旨上说的是,‘梳理良善,剪贼除恶’。

    梳理!剪除!看起来,要挨上一刀是跑不了,不过这一刀究竟是砍在大腿上,还是砍在脖子上,总是有区别的。

    那么问题来了,谁是良善?谁又是恶贼?那当然是谁不老实,谁就是恶贼。

    这江湖再大,终究也只是江山的一隅。

    九五之尊的一道旨意,便叫纷纷扰扰的武林安静了下来。反倒是朝堂上的形势,越发的波谲云诡。

    东厂和锦衣卫因职权有所交叠,向来是谁也看不惯谁,以往的皇帝也都是既用且防,使之互相制衡,省得尾大不掉。

    而今次,皇帝的第一道旨意,可谓是把锦衣卫洗干剥净的扔在了东厂的案板上。

    再加上第二道旨意,让其负责京城外,地方州、县在武林事上的考课。

    仅仅一日之隔,东厂所拥有的权力,可谓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提督东厂的大太监魏忠贤一跃成为天下间,除皇帝外最尊贵的人。

    没几天的工夫,九千岁之称便已通传朝野。

    后来,甚至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当时魏忠贤正伺候在身边,皇帝看了看他一笑而过,魏忠贤则是自始至终面无表情。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孔捷孑然一身的进了南京城。

    当时,城内那叫一个热闹,连初来乍到的孔捷都没少听闻这样一句话,

    “阉宦掌权,这大明怕不是要完了?”

    结果,没过多久,这句话就变成了,

    “皇帝昏聩,阉宦掌权,这大明怕不是要完了?”

    再过一段时间,内容更加丰富,

    “皇帝昏聩,隔绝忠良,阉宦掌权,排除异己,这大明怕不是要完了?”

    传到最后,阉宦成了阉党,魏忠贤俨然已成了秦时赵高、东汉张让之流的人物。

    这人还没死呢,历史地位已然奠定。

    不须多说,那时的孔捷已经切身的感受到朝堂之上的水深火热。

    以孔捷往日里,明哲保身远离麻烦的态度,说什么也不应该在这种势态下进城,但问题是,麻烦早就找上他了。

    毕竟,老头不见了。

    离家出走这种事,还真就和年龄无关。

    老头一把年纪了,却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当初张府被盯上的时候,早有消息泄露,府中已然知晓。

    张海端有一子,名叫张人凤,武艺卓绝。按江湖中的说法,其人剑术精妙、内功深厚,已经不在五岳剑派各位掌门之下。

    张海端或许是对其子信心十足,或许是暗地里另有什么安排。

    总之,得到消息的他既未调兵请人,也未外出避祸,就那么安然的留在家里,等着敌人上门。

    这件事让老头知道后,他却不像张海端那么放心,在庄子上左转右转的绕圈,晃悠了好几天,直把外孙都给弄烦了。

    由此,使得孔捷说出了那句,到如今都十分后悔的话,

    “这一天天的,晃什么晃?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能不担心吗?人凤毕竟是我徒弟。小子,他可也是你师兄啊。”

    “拜托,人家的爹是大明首辅,不是傻子!有人要动手的消息都漏出来了,怎么可能没准备?当官的都惜命着呢。”

    “他一摆弄笔杆子的,懂个屁的江湖!”

    “得得得,我不跟你犟,你放心不下,走一趟就是了。”

    说实话,以孔捷对老头武功的了解…其实也没啥了解,毕竟这都是对比出来了。

    而孔捷当时也只认识两个会武功的人,一是张人凤,再有就是老头了,可拿师傅和徒弟做对比,又能得到什么靠谱的结论?

    之所以放心得让老头去,并不是孔捷清楚了对方武功到底是什么境界。

    而是,孔捷早就猜出了老头究竟是谁,这才是他信心的来源。

    凭借老头今时今日的功力,不敢说是天下第一,怎么着也能排进前五吧,毕竟人家曾经也是主角来着。

    而覆灭张府的,别人不知道,孔捷还能不知道?

    黑石的转轮王武功很高吗?老头空手去的话不好说,要是带着刀去,对方撑死也就是三刀的事。

    要知道,不在五岳剑派各位掌门之下的张人凤,可是连一刀都接不住。

    得了外孙子的允许,老头就乐颠颠跑去助拳,临走时还说,

    “放心,我偷偷的过去,保准连人凤也发现不了。到时候,他们若能撑过去,我就不出手,再偷偷的回来就是。若是撑不住了,我就神兵天降,绝不叫你折了面子…”

    结果,没多久张府被灭门的消息就传到了庄子上,孔捷耐着性子又多等了几日,老头最终也没回来。

    出岔子了!

    动手的绝不可能只有黑石!

    原剧中,仗着突袭的因素,尚且需要黑石所有的高手围攻,方才打败了张人凤。

    就这样都没能杀死他,叫他突围跑掉了,如今再加上一个老头,理论上,张府连一只蚂蚁也不该死啊。

    能让老头子有来无回的…

    想到这里,孔捷朝着南京城的方向遥遥望去,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是…皇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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