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庭雪和张侍郎从外面回到山庄,时辰已经接近午膳,池庭雪便顺势留张侍郎用完午膳再回去。
屋里小案月窗,林木草香自然飘入,山涧泉流声不绝于耳。
茶歇饭后,张侍郎不免在山庄里多流连一会,欣赏景色。
侍女在门外收到守卫来报,轻声敲门后,进来告诉池庭雪,“太傅,江公子到了。”
江尧上午在太傅府帮池庭雪处理了一些事情,下午便到山庄里来找太傅。山里和京城的夜晚不同,池庭雪想晚上时候和江尧在山庄赏夜。
池庭雪收回放在山景的目光,眉眼更显舒展,好看的凤眸里落下树影裁剪的阳光,“他过来了吗?”
侍女回答:“江公子知道太傅在和张侍郎赏景,便没有过来打扰,先去内室了。”
这时候才刚过午时,江尧便赶了过来,池庭雪估计江尧也只是吃完了午膳。
池庭雪吩咐道:“叫人把颍州新送过来的草莓送过去,告诉他午睡后直接过来找我便可。”
侍女丝毫没有对太傅的吩咐感到惊讶,听完后,一弯腰行礼便退了下去。
旁边的张侍郎先开口问道:“那位江公子……”
张侍郎眼睛里有好奇,也有压抑的、不敢显露的怀疑。
池庭雪指背轻碰了下茶盏,“我父母已经见过他了,他家在安州,我还没有去。”
饶是五十多,经历过朝堂起伏的张侍郎,此时也不自觉地张开了嘴,表示惊讶,瞳孔飘忽不定,一会想的是那个昔日被掷果盈车的状元郎,一会回到太傅的心上人是个从未见过的男子。
张侍郎盘点了下池庭雪身边的人,好像也没有哪个传出和太傅很亲密的样子。
实不相瞒,他这么一把年纪了,竟然有点想知道。
过了一个时辰,张侍郎觉得时间差不多,便打算告辞。
外面的天色已不如正午耀目,更显温和,天空碧蓝,和风穿过窗户,春风都不及其温柔。
池庭雪亲自去送张侍郎,侍女推开门,站在外面,池庭雪走在前面,和张侍郎踏过乌木门槛,走在庭院的鹅卵石路上。
庭中央有一株三人合抱粗的银杏树,有两层楼高,张侍郎经过时想起之前还没有仔细看,于是停下了脚步,仰头看银杏满树绿色的扇子叶。
太傅也抬起头看,只是,他看着,发现树冠里好像有个人影。
那人穿着松绿色的衣袍,隐在绿叶里,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来。
池庭雪定睛看了一会,猛然察觉到不对劲。
张侍郎也看见里面有人,以为是下人上去修建树叶什么,结果突然听到太傅朝上面焦急地喊了一句。
“江尧!”太傅连名带姓地叫。
坐在树枝上,本想谁也不会察觉的江尧,突然听见池庭雪叫他,一下子抓住树枝,低头往下看。
池庭雪和他四目相对,还很生气。
江尧也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山庄里下人不如府上多,大部分是随行的侍卫。他进来看见山里生机勃勃的景色,不由来了兴致,午睡也没到两刻,最后实在忍不住,趁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看,让一个人帮他搬来梯子,上树坐了会,等一会那下人便回来帮他下来。
江尧低头看着生气的太傅,也不再悠然自得,慌了起来,抓紧树枝,忙道:“太傅,我不是故意的。”
池庭雪见江尧紧紧抓着树枝,更加忧惧,以为江尧坐在树上害怕了,令身旁跟从的侍卫搬来梯子。
侍卫忙拿来梯子,架在树干上。
张侍郎也在仰着头看树上的人。
光影折叠,像夜中摇摆的灯笼,他眯着眼,光刺进年老的眼睛,扎进了回忆里。他没有先告别离开,看着太傅在树下等少年下来。
江尧几乎不敢看太傅的脸色,但太傅的脸色明摆着告诉他,再不下来,他今天一定有的受。
江尧扶着梯子边下来,一挨到地面,被池庭雪狠狠拽住手腕,拿出手帕帮他擦手。
张侍郎在旁看全江尧的脸,因想起了过去,脱口而出:“江公子和先帝年少时有几分相似。”
池庭雪还未散去气头的眉眼忽的一顿,眼皮掀起,静静地注视着江尧,少许后,轻轻抿紧了唇角。
淡声道:“只是相似罢了。先帝明并日月,非是内人可比。”
张侍郎叹了口气,沉默地摇了摇头,但目光一直停留在江尧的五官间。
池庭雪也没有开口,他把擦脏的帕子交给身旁的下人。回身时,手上忽然被握住,池庭雪默默弯了下嘴角,也反勾了下。这是他和江尧间心照不宣的亲密。
下一刻,张侍郎忽然问道,像石子砸进湖面。
“小公子的父亲或母亲可是西域人?我看江公子的眼中有浅蓝色,像西域人的特点。”
江尧听说过张侍郎,猜出此时陪在太傅身边的便是他,松开太傅的手,稍行礼,“晚生从小双亲遗弃,并不知晓父母是谁。”
池庭雪垂眼看着熟悉的浅蓝眸子,那双眸子本在和张侍郎交谈,余光留意到池庭雪,回眸睫毛扑闪了一下。
倒真是好看。
张侍郎不再过问,见江尧并未全部束发,应该是还未及冠,想来和当今皇上的岁数差不多。
池庭雪让江尧等他一会,与张侍郎往大门处走,送至门口。
走到门口,张侍郎见外面停好了马车,将要离开,不由想起一件事,谈起来,“容太后的眼睛和小公子一样,兴许太傅可以问一问太后,能找到小公子的生母。这类人,放在整个姚朝,也不多见。”
池庭雪一怔,好像出自心底的直觉,下意识摘下左手佛珠,转在手心里。平淡道:“江尧生母弃他许久,寻不寻回来已经不重要了。”
“君子有三乐,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太傅怎么会不想帮小公子呢?”
池庭雪掰弄佛珠的手停下,然后握紧在手里,声音平和下来,“江尧养父母待他如亲子,自有天伦之乐,我本不想再多做打扰了。如果他真向我开口,我怎会不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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