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植附耳过来,语速极快:“你现在处在两盏坏路灯中间,距两边最近的灯光各约三十米,大狼在你十点钟方向,二狼在你两点钟方向——从这边过去更快。三十米除以每秒六米,五秒跑到路灯下,之后沿着这条路的路灯往回跑,到前面广场就好了。不要逞强在暗处交手,这不公平。”
“你想什么呢,我怎么能一个人跑掉,留你在这里?”
正植把阿灰塞给她,“我报警。”
武笛把阿灰塞回给他,“闭嘴吧阿植,好好等着。”
“你……”
“不信我?我是武笛。”
“对方有武器,你会受伤。”
“受伤了也是武笛。”说完,她凭声接住斜前方袭来的一拳,一个小闪侧,提膝撞向对方左腹,右拳再打向左脸,二狼一声闷哼,弯腰捂腹。她则右拳化掌,从下方甩出右臂,发力点由前臂转向掌侧,一个杀颈手,二狼躺地嚎叫。
武笛转头,听气息辨大狼位置,摆出问路手。
大狼慢步往前。
一旁,阿灰踩着猫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了阿植脚下,一下窜到阿植怀里——小小猫咪,忽然就安心下来,认为危险已远去。
由于“喵”的一声,武笛的注意被吸引去,大狼趁机一个飞腿,刮向武笛,却在下一秒被钳制住小腿,在被反手摔地前他举起了军刀往她手臂划去。
“嘶——”
武笛捂臂退后,膝盖被大狼钻空子一踢,她半跪下,指缝里流出温热的液体。
衣服已划破,她干脆扯掉半截袖子,再站起来。
武笛眯紧眼,尽力辨别出刀光的位置。一个回合下来,大狼被踢到栏杆边,她一脚踩在了他胸膛上,另一脚把军刀踹飞。
军刀飞入珠江水里,无浪花。
守着眼镜仔的乞丐终于看不下去,朝掌心吐一下口水,搓搓手,将棍子扛在肩头,踱步上前,“大狼兄,你闪开,我好久没遇到这种靓女高手,让我尝尝鲜。你去收拾旁边那个报警的小白脸,在警车到达前叫他们尝够苦头。”
武笛回头,“阿植,你先走!”
二狼已将眼镜仔捆绑好,跟在乞丐身后围上来。
“走啊——”
武笛用力一碾,脚下大狼连连闷哼。而正植还在原地一动不动。
乞丐持棍一个虚晃,察觉她黑暗中反应较钝,便盯紧了她身后偷袭,一拳正中小腿后侧,刺出棍,顶着武笛后腰猛击,武笛俯冲地上,也几乎是瞬间接上一个后翻,回身踩着乞丐胸膛蹬上脸,双脚卡住他脖颈一个狠绞,只听得“咯吱”骨头响,乞丐整个身体被甩到地上,而半空中的武笛顺势翻转后也半跪落地。
两人隔两米远,皆喘着粗气,乞丐还有暂歇时间,武笛已在应付上前的大狼和二狼。
“阿植!我叫你走!”
她带着怒意喊,同时左右两腿各踹翻一人,迎面即撞上木棍携势挥来,躲不及时,肩侧重受一击——她凭感觉抓住棍子,狠拽,将乞丐拖近后近身出拳,一连七八拳哗哗哗快准狠,揍在对方脸上,人还没反应过来,连连后退满眼金星。
终于,阿植的脚步声远了。
武笛回头,见那模糊人影在路灯下抱着阿灰远去,才松了口气,感觉到嘴角有血丝渗出来。
周围三团黑糊糊的人影,好似难缠恶鬼,个个抹血再次围上来。
她百分之百是希望阿植赶快逃走的——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不能两人都出事。但不知为何,当真正看见远去的模糊人影,她还是由心底生出一丝惧意。
她擦擦嘴角,环顾三团黑影,“还没完是吗?今晚不要怪我下狠手。”
大狼“呸”一声,“我倒要看看一个瞎子怎么下狠手。”说完,与二狼同时出手。
都不是使用正当手段的人,趁武笛收拾那两人的短暂间隙,乞丐闪到她身后一棍子挥向她后脖颈。
武笛趴倒在地上。
头着地,视线正对远处广州塔一线夜景,终于见点点霓虹的光。那光起初是固定的,后来轻微摇晃,晃成海,武笛才知自己眼睛花了,后脑发麻。
不同脚步声渐次临近。
这时候,武笛是看不清,大狼可看得很清楚——前方,一个头戴鸭舌帽、脸戴口罩的黑衣人从天而降,自树枝上一跃落下,朝几人的颅顶连环踢腿,那速度快到好似在轻功水上漂,几人还未反应过来,便摔成一团,叠罗汉似的重在垃圾桶上,满嘴馊食。
“谁?”乞丐握棍慌忙四看,还以为是武笛在使暗招,正要重新挥棍,有人抢在他前面将地上的女孩带走了。
武笛身子一轻,一个激灵,刚要动手,感觉到谁将她搂腰而起了。从背后抱着她旋转至一旁时,脸颊不小心擦过了她的脸颊,那绝对是转瞬即逝的半秒,却也是彻底惊天动地的半晌。
熟悉的敏捷身手——阿z。
他将她抱去花坛一角,动作轻快地将她放下,让她靠在那里,再转身,将小灰猫抱到她身旁。
武笛是看不清,但阿灰那猫眼睛在暗处简直精亮,盯着来者,眼珠子都不转,兴奋地“喵”了几声。
阿z大概是警告性地盯了它一眼,它收声了。
他转身,往前几步。
大狼、二狼、乞丐三人围上来。
“哦?来帮手了?”大狼活动脖子,双拳捏地咯咯响,本准备“寒暄”几句,却见对方根本不留任何反应时间、不作任何准备动作,抬手,示意他们一齐上。
接着,三人就见识到了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都没见过的打法——
尤其大狼二狼,从不知道中国功夫可以这样打的——被打者甚至看不清袭来的每一拳每一掌,对方反踢腿就已连踢好几下,而且每一下用劲等同——那似乎是某种没丝毫脂肪的肌体准确撞击在骨节点,拳拳到肉,如机械式讨伐,使人痛至失声。
最重的一拳,从小乞丐的下巴挑上去,小乞丐当即喷血,反身扑进垃圾桶,满嘴咸臭。
武笛心跳快了一点,身上的伤口也好似注入麻药。阿z,是唯一一个让她仅凭身手就能辨认出来的人,那样的出拳、踢腿速度,武笛从没见谁有过。但阿z从来只在暗处出没,她大概永远也见不到他的样子。
“是不是觉得这一拳很快?”
失神间,武笛耳边传来熟悉而苍老的声音,她一惊,侧过头去,看不清,回想一下才知是谁。
老乞丐抱着破碗坐到她旁边。
武笛紧盯着前方黑暗,“看不太清,听声音是。”
“实际上那不是一拳。那是两拳。”
“天啊……”
“而且,第一次那个踢腿,咔咔咔咔,四次转向。你乍一看,还以为他只踢了一两下。”老乞丐啧啧嘴。
“真的吗?”
“这种速度,如果是在镜头下,会有残影的,镜头根本就跟不上。”
武笛嘴巴呈“o”型。
老乞丐敲敲碗:“所以说,你何不试着回去看看我卖给你的那本书?搞不好,下次会来找我要下一部。当时你买那本书,不应该只是为了施舍一个乞丐,而应该是为了寻得武功更高的境界——即关于速度。”
打斗声彻底停歇,地上是此起彼伏的哀嚎。
要是手机在身上,武笛肯定会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对着阿z正面照过去,完完全全地看清他——他是个怎样的人呢?也许,他白天做着普通工作,入夜则外出救世……咦,那这个人白天究竟做什么工作?神神秘秘,不想暴露自己,工作一定跟武术不相关,或许是体制内的……公务员或者语文老师什么的?
世界寂静下来。武笛察觉自己的想法飞出天际,甩甩头,缩在角落里颤声喊:“阿、阿z。”
老乞丐抱着破碗起身,悠哉唱着歌走掉了。
被喊的人停顿一下,走过来。
结束了。
如同以往那几次,每次结束意味着告别,转身意味着消失。
这一次,武笛赶在那个人转身前,伸出了手。她凭感觉,直接抓到了手心。
那一瞬间,心跳走了个千山万水,心电图都变成一幅山水画,她结结巴巴想说个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但武笛感觉到,他倒像有什么话要说——也许,他要第一次出声了。
但他终究没说什么,只是蹲下,凑过来,擦了擦她脸上的血渍。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刮过她的嘴角。
她嗫嗫嚅嚅半天,才挤出完整的一句话:“你、你……又要走吗?”
她揪着他的袖口,死死地,耗着最后的力气。
在等待回答时,武笛感觉到,他也陷入了一种犹豫。她听到他起身了,且扯了扯衣袖——他力气那么大却没扯动,也不知为什么。
于是他又半蹲了下来,发烫的呼吸靠得越来越近,气息从武笛肩颈处挪到耳边,稍微撤远,又近了。
反反复复,一近一远,不说话,在死水般的沉默里磨折千万次。武笛睁大自己没用的眼睛,感觉自己就要因心跳过快而去世。
——过世?
那又为什么,在嘴角的一个轻吻里活过来。
——云里,雾里。
在对方一点点慢慢退后的时间里,武笛鼻间被身后花坛中的花香充斥了,那些花香里夹杂了一种很舒适的味道,应该是薄荷。
“嘀呜嘀呜——嘀呜嘀呜——”
警笛声在前方响起。
几束白光胡乱扫过来,晃着,刺眼到令人眼睛痛。其中一束光,打在了武笛面前,同时,黑色薄外套从她眼前晃过一晃,尼龙面料反射出一团白糊糊的光。
她分不清那是什么光。
霎时间人声嘈杂,阿z一个翻身越过花坛,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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