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阿灰吃完,眼巴巴望着武笛。

    武笛又倒一点猫粮,这时倚在一旁的阿植说:“你看它都肥了一圈,再喂小心撑傻。”

    但阿灰仍眼巴巴望着武笛,拼命想缩到她的怀里来。武笛这才注意到它的爪子处有红色斑点,像是液体凝固后的痕迹。

    武笛有点担心,将阿灰带去另一处灌木丛,嘱咐它夜间不要出来。

    但阿灰还不想告别,屡屡从灌木间探出头来。灰色的头圆滚滚,好像大朵蒲公英在轻晃。

    晚归途中,武笛一边想着怎样安置阿灰的事,一边随正植沿着江岸走到路边去打车,同行时,正植好像总在欲言又止的割裂边缘说话:“其实……我有一件事想同你讲,不过,不是非要讲。其实,阿笛——”

    武笛甩过头来,止步。一般阿植忽然转换粤语,并且语气低沉,称她“阿笛”,就是气氛比较严肃的时候了。她紧紧盯着他,“……咩事(什么事)?”

    两人恰巧停在一盏坏掉的路灯下,叶影森森,江风吹得浓密树叶簌簌响。

    正植背对着江水,因此,武笛望着他时,不至于一片黑暗,至少还能看见遥远的大厦夜景和炫彩的广州塔,以及霓虹勾勒出的他隐约的轮廓。

    他停顿片刻,声音更低:“上次你在电台里讲,你已经有钟意的人……这个人……”

    “啊原来就这事啊,”武笛马上切回普通话,讪笑着,尴尬地摆手,“我随口一说,想不到你也这么八卦。”

    “你从未跟我提过他。”

    武笛的脸都烧起来,拼命转动眼珠,“咳咳,阿植你是不是受到困扰了,因为那次过后,学校里就有人乱说我和你的事……”

    她仍然说普通话,而正植盯紧她的眼睛,也始终说粤语:“我不会受影响,现在我在问你,他是宾个(谁)?你在电台里讲不知他姓名……”

    “嘁,我随口一说啦。”

    正植沉默了。

    再开口时,声音不那么低沉了,反而带上一点强烈的情绪,如同江水拍岸,声线不稳——

    “好,那,我不再同你讲这件事,现在我要讲另一件事,关于我和你的。”

    武笛松了口气,“哦,我和你?诶?什么事啊……”

    这一处很偏僻,夜间听得清任何人的说话声。

    除了阿植,附近竟还有别人在说话,打断了这边的对话——

    “狗东西,你也敢对我翻白眼?”

    一声很凶猛的呵斥,说话人带有明显的口音——致使两人的对话中断,一起循声看过去。

    前方路灯下,三个年轻人围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训话。

    “还这么看着我?盯鬼?怎么,委屈?不服?来打呀!”

    那不是东京五狼的人吗?武笛走近些,努力在灯光下分辨。

    这次只有大狼和二狼。没了三狼像小丑般的搞笑,没了小狼不正经地调戏女孩,气氛全然不同。除他们以外,还有个陌生人——穿得破破烂烂的干瘦小伙,一身乞丐风标配,手持短棍,站在后方看戏,点头道:“大狼,做得不错,既然是你的校友,就好好劝说他,不要随便惹丐帮的人,尤其,不要动乞丐碗里的硬币。”

    “误会,我没动啊!我只是经过不小心踩翻……”

    “闭嘴!你没长眼?”乞丐小伙吼道。

    大狼一手扯掉跪地男生的眼镜——武笛早认出那就是同校的眼镜仔了,虽然那半张脸上都是血。大狼将眼镜扔到地上,一脚上去狠狠踩碎,边碾边回头道:“话说回来,丐兄,我以前就给你提过建议,要跟上时代的脚步,可以去做个二维码收钱了。你的小碗放在路边,确实容易被路人踩翻……”

    “那么我换个大碗。”

    眼镜仔沉默片刻,抬起一双刹那冷滞的眼眸来,与此同时——

    武笛拿出手机,“咔嚓”,好大声的一个抓拍。

    她这次绝不会轻易放过东京五狼,不管是不是t大校友,会不会破坏t大名誉,今晚她可是见了血,不是小事。

    几个人都看过来。

    正植暗暗地叹了口气。

    “哦?这不是我们校花吗?”大狼搓了一下手,“又和小帅哥散步?”

    二狼指着武笛,用英式中文喊:“你把照片删掉,rightnow(立刻)。”

    “敢做坏事又怕被抓包?”武笛甩了甩单肩帆布包,扔给身旁阿植,独自往前一步,“是不是忘记上次的后果了?还想去警局受教育?我记得某些人照着检讨书念诵还被录了视频,蠢得可以,真不知道传江湖上去会被人笑成什么样。”

    二狼拳头握紧,就要直接上手,被大狼抬手挡住。大狼阴森森地笑了,咬牙切齿笑道:“会长误解了。”他随手朝眼镜仔递去一杯喝过的丝袜奶茶,“我们文化人最忌讳的就是动武,来,喝茶,大家以后都和和气气的,不要吵架。”

    眼镜仔擦掉眼角的血,扶住眼镜,“大、大哥,我不爱喝茶……”

    大狼逼近——“喝!”

    眼镜仔爬起来捧着奶茶杯一饮而尽,满分糖,甜到伤。

    “现在可以把照片删了吧?”

    “你先把人放了。”

    “放屁!”大狼忽然大吼,“你今晚最好不要太嚣张,站在我身边的,是一位高手,别怪我没有给你面子。”

    大狼永远是这样,非常喜欢放狠话,却打不出一个狠招。

    武笛抱臂扫视前方三人,尤其多看二狼一眼,“上回没见识够中国功夫?”

    大狼叉开双腿站立,猛拍一下胸膛,活像发疯大猩猩,“这两个月我变化很大,一直专心钻研我自己擅长的东西,我相信,现在你已经不是我的对手。敢不敢比一下?”

    武笛侧眸,沉声道:“阿植,退后。不要怕,我会保护你。你就待在这边不要乱动。”

    ——每次都是这句话。

    正植扶了一下额头,走到栏杆边,靠在那里等着。

    武笛撩起卫衣袖子,抬手,勾了勾指尖,“今天人数更少,也这么自信?另外三位小弟混不下去了?”

    大狼瞟一眼乞丐小伙,清一下嗓子,“东京五狼从不缺人,三狼四狼在补小组作业,不方便出来。小狼只是我们的门面,一般不参与具体的武力活动。你少废话!看招——”

    话音刚落,大狼猛冲上来,一个熟稔的提膝、鞭打、回收——

    原来大狼真的会空手道,只是上次在巷子里非要用一些中国武术同武笛比,那样窄小的地方,当然是咏春拳更有优势,以致惨败。

    不过,会空手道与空手道高手之间,仍然是差了几个二狼。当武笛不到半分钟将大狼打退回乞丐小伙身旁,额上只渗出一丝丝汗,而大狼捂肚在地大口喘气。

    路边的饮料柜在打斗中被砸破,鸣声,呲呲闪电花,灯光灭掉。

    武笛拍拍手上的灰,“你跟谁学的空手道?”

    大狼咬牙道:“当然是我父亲。”

    “力从地起,回去告诉你父亲,别把你教成个不中不日的演员,只会耍花招,自以为从半空踢来一脚多精彩,实际上根本没力量。”

    说话间,响起一阵掌声。

    二狼竟然笑起来,摇摇头,脚步缓缓移向花坛边,忽然一个蹲身抓住了花丛中飞窜的一抹灰影。接着,二狼将一个小灰猫抱了出来。

    “阿灰!”武笛表情骤变。

    阿灰在二狼怀里挣扎想逃,却又在对视大狼双眼的瞬间冻住,一动不动。

    大狼与二狼对视一笑,站起来,对武笛说:“哈哈,最近看见你几次喂猫粮,真不知道你对小猫这么好,这么有爱心。那,不如我们试试把小猫咪放到栏杆上,推到珠江里去,看看会怎么样。”

    阿灰“喵”一声,看着武笛。

    武笛的心都被拽紧了。

    大狼握着猫脖子就站到栏杆边,把手伸出去,“敢过来吗?来接住它,它就不会掉下去。但我不确定你有没有那么快。”

    “不要!”武笛吼。

    正植仍然沉默地站在远处。

    “怕了?”大狼悠然靠着栏杆,晃晃手,“给你一分钟时间,如果能在一分钟内将我的乞丐兄弟和二狼一起打趴下,我就饶这小猫一命。”说完,回头对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

    年轻乞丐拿着棍子站出来。

    “单方面用武器不公平吧。”一个冷静的声音插进来。

    大狼一愣,看向正植,手上用力,小猫叫一声,他又笑了,“你们有什么资格要公平?”

    “阿植,你退后。”武笛侧头。

    正植一时没有动。

    “你快退后!”

    正植顿一下,才挪到了后面去。

    “等等,”大狼又喊住武笛,眼珠一动,“我听说,你是个‘雀蒙眼’?”

    旁边,二狼窃笑两声,忽抬头,甩手将一块石头举起,朝不到三米高的路灯柱顶端砸去,“呲呲”,闪了几下火花,光灭了。

    本来就有个路灯是坏的,现在两个都不亮了,前前后后,最近的灯光都有近三十米远,照不清此处昏暗。

    寂静中,“咻”的一声,某处闪过一道寒光。转眼,二狼手中握住一把军刀。

    脚步声重叠逼近。

    失去了视线的武笛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伸手,往后,摸到了阿植的胳膊,滑下去,迅速抓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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