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非看了一眼点餐台后的墙面上用卡通画满的图片,感觉是挺大一份,暗暗地打了个嗝,把胃里的食物压紧一些。

    找了个两人台,看着餐牌,江楠辰指着一份“季节限定”的甜品,“这个?”

    路知非点头,“你说了算。”

    他还发现了,江楠辰对于写着“限定”的东西,似乎有解不开的情结。对他而言,食物过不过期更重要。

    服务生端来一个茶杯大小的盛器,里面有一团抹茶冰激凌,一团红豆沙,四五个彩色的圆子,一个腌渍的的栗子,冰激凌上面撒着金箔。

    好看是真的好看,小也是真小。

    路知非往杯口里面看了一眼,如释重负,“你吃。”

    江楠辰拿起小勺,挖起满满一勺,塞进他嘴里,“你先尝。”

    路知非无法,只好咽下去,“苦……”和那个咖啡一样,江楠辰怎么总喜欢点苦的东西。

    是生活的苦没吃够吗?

    “哦。”江楠辰赶紧拿起旁边的小罐,里面装着淡黄色的蜂蜜,倒了一点在杯子里。

    “不,不用,我不吃了,我真的挺饱,尝一下就好了。“路知非立刻制止了他再次投喂的计划,就刚才那一小勺,冰激凌少了三分之一。

    这里的食物都做得很小一份,路知非总算领教了,难怪路人里没见到几个胖的。

    江楠辰收回手,三两口吃完了,拿起纸巾,路知非以为他要擦嘴巴,就打算站起来,自己肚子里的动静越来越大。

    结果江楠辰用纸巾细致地在他嘴上抹了一圈,翻过来折了一道,又擦了擦自己的。

    “走吧。”

    “好……”路知非纠结了一下,“我们坐车好不好?”

    “啊?”

    只好附耳过去,把肚子罢工的情况汇报了一下。

    江楠辰立刻走到柜台那里,低声地找店员借了员工厕所的钥匙,把路知非推了进去。

    等路知非走出洗手间,发现那个逼仄的通道里,江楠辰默默地等着他,顿时觉得不太好意思。

    走出甜品店,正想说话,听见身边传来一声很小声的“不好意思”。这句本地话路知非在这几天里听了不下几十次,一低头,发现说话的女孩,目光紧紧地盯着江楠辰。

    江楠辰微微蹙眉,松开拉着路知非的手,他以为这女孩要问路,每次来这里旅游都会遇见错把他当作本地人的情形。

    女孩说话的速度又急又快,长长的睫毛眨着。

    路知非一个字也都听不懂,就看见江楠辰冷着一张脸,恢复了学校里那副生人勿近的气质,冷淡地说了句抱歉。

    抱歉,两个字瞬间熄灭了女孩眼中的火星,她抿紧嘴,露出失望的表情,低着头,慢慢转身。

    路知非看见她眼中的泪光马上就要落下,忍不住喊了一声,“不好意思,他不喜欢女生。”

    “啊?”女孩错愕地抬头,表示没听懂。

    江楠辰一把捂住路知非的嘴巴,恨不得掐死他。

    女孩打量着两人亲密的举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立刻鞠了一躬,又说了一句对不起,转身跑开了。

    “你……”

    “人家和你表白,你也别那么打击人啊。”路知非嘟哝着。

    “你……”

    “好,我不该多管闲事。”

    江楠辰勒住他的脖子,把路知非圈在胸前,磨着他的耳垂,“人家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我?”路知非讷讷地。

    “废话,她是觉得我听得懂她的话。”

    “那你和她抱歉什么?”眉毛挑了起来。

    “我不想帮她的忙,怎么,你要接受她表白?!”

    路知非小声地,“怎么可能。”

    “那不就是了。”江楠辰松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路知非悻悻然地,虽然自以为是地想帮江楠辰解围,但到底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们去逛街吧。”江楠辰好像没听见,盯着前面一条商业街,手自然地从路知非的手腕滑落,十指相握。

    “逛街?”

    “你是不是要买点礼物回去?”

    “你怎么……”路知非心想,莫非他监控了自己的手机,偷看了自己家庭群的聊天纪录。

    “你和家里撒了谎,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江楠辰收紧手指,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走向那一片灯火明亮的商业街。

    逛完第二家店,路知非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匆忙走到店门外,接起了这个语音电话。

    “雪琪?”

    “路知非你在哪里?”

    “……外面。”

    “不是很方便说话吗?”

    “不,你说吧。”路知非没由来地紧张起来,雪琪的口气太过冷静了,如果没事,根本没必要打电话给他。

    “阿飞出了个小车祸,不严重,我就是和你说一声,在津西医院,估计三四天能出院。”

    “不严重?”路知非的喉结滑动了一下,把嘴贴到了手机屏幕上,“到底什么情况?”

    雪琪的声音有些犹豫,“路知非,你妈妈好像查出来一点问题……”

    路知非拿着手机的手倏地一松,被人托了一把,扭头看见是江楠辰,他镇定了一下,“你说清楚。”

    雪琪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傍晚的时候路知飞突然说要还她一千元钱,找了个地方请她吃饭,没说上几句话,路知飞接到了一个疑似是路母的电话,低头喂了几声。

    一瞬间,那个吊儿郎当的表情消失了,他慌张地站起来,和雪琪道了歉,就忙着往外走,连单都没买。

    雪琪见他把帽子和皮夹都丢在桌子上,觉得不对劲,付了帐,着急地追了过去。

    推开门,就看见路知飞横穿过马路,翻过路中心栏杆的时候,一辆冲过来的小车没来得及减速,撞上了。

    巨大的刹车声,那个熟悉的身影飞出去老远,扑倒在地。

    雪琪的心脏在那一刻坠入了冰窟,她尖叫着,冲了过去,死死地抓着肇事司机,把昏迷的路知飞搬上车,一边打电话报警,一边逼司机直接开去了医院。

    幸好路知飞跳下栏杆的当时,反应够快,还来得及躲了一下,只是撞断了小腿。

    赶去了医院,雪琪沉着冷静地应付了赶过来的警察,又和司机去派出所做了笔录。

    鉴于路知飞违反交通规则在先,交警还是酌情,让肇事司机赔付全部的医疗费,因为雪琪说了一句话。

    “他妈妈被查出来癌症,他着急赶去医院……”

    当时她真的只是随便说一说,没料到真被她说中了。

    病床上的路知飞刚恢复意识,就着急要去找妈。雪琪实在没辙,偷偷拜托医生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等他熟睡了,又走出病房,给路知非拨了电话。

    电话号码一直显示无法接通,她才拨了语音通话。

    “所以你明天能来医院?”雪琪和他确认。

    “是,我明天过去。”路知非的手颤抖着。

    江楠辰一声不响,看着他红了眼眶,等挂掉电话,说道,“我们可以改机票……”

    “可以吗?”路知非抓着他的手,整个人像溺了水一样,虚脱无力。

    “你,要不要先给你妈妈打电话?”

    路知非咬着手指,拨了路母的号码,他知道国际电话很贵,但他顾不上了。

    电话响起就被挂断了,估计是因为不认识的号码,但这不是路母的风格,她是开店做生意的,任何有可能来自客人的电话都不会拒绝。

    路知非固执地,又打了两次。

    第三次的时候,路母终于接了。

    “喂。”

    “妈。”路知非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咽了几口口水,镇定了情绪,“你在哪?”

    “嗳呦,你这孩子,打国际长途啊。”路母嗔怪着。

    “你……”路知非咬着嘴唇,“你还好吧。”

    “我当然好得很。”路母顿时反问道,“你打电话干什么?这么贵,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路知非紧紧地握着江楠辰的手,“我这不是,给你买礼物吗?”

    “买什么礼物啊,都说了不要!”路母笑着,声音毫无异常。

    “不行,我就要买。“路知非抽了抽鼻子,”你到底在哪?”

    “我在店里啊。”

    路知非动了动耳朵,他听见了张姨的声音,确定路母说的是假话。

    “我明天一回去就回家。”

    “干吗?”路母警觉地。

    “我,我把礼物拿给你啊。”

    “不用,你周末回来就行,大飞说也是周末回家。”

    路知非觉得嗓子好像被人扼住了,“妈,你到底怎么样?”

    “我好得很,张姨喊我去打麻将,不和你说了,记得,周末回家,这两天我忙死了,没空给你们烧饭,还有,别买礼物,你妈什么都有,记得哈,拜拜。”

    电话那头传来挂断的嘟嘟声,路知非扶着江楠辰的胳膊,缓缓地蹲了下去。

    “到底怎么回事?”江楠辰虽然耳朵尖,但是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用改机票了,再说吧。”

    路知非闭上眼睛,为什么,总是在他觉得生活已经不会更糟的时候,让他知道自己是多么天真。

    江楠辰也蹲了下来,把他的头放在肩上,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会好的。”轻地如同梦呓一般。

    从江城南变成江楠辰,之后的无数个夜晚,他用这句话安慰着自己。会好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如果没有了希望,活着也没有了意义。家人已经不爱他了,他不能再放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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