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斜阳。
天空蓝的特别柔和,和白云的界限十分模糊。
林土土抬头望向这样清浅的蓝色,让她想起很久很久做过的梦,梦中的天空也是这样的蓝色。休息了一天,她觉得自己也可以算是整理好情绪了。她明白,齐若水不是她前男友。而且就算齐若水是她前男友,重点也在“前”而非男友。
如此想着,林土土不舍地把视线从清浅的蓝天上收回,低头走向凉亭处。
凉亭处,一抹斜阳懒洋洋地躺在竹帘处,投射出条条状状的斜影。
齐若水身穿月蓝色长衫,头发简单地束于脑后。手里拿着一卷书册,慢慢翻阅着。他身后,站着他的贴身侍卫夜兰。
斜阳透过竹帘的缝隙洒在他的身上,他的周遭彷佛多了一层柔和的滤镜一般。他的侧脸生得极其儒雅周正,从额头到下巴,每一处都完美的符合美学标准,像是精心打磨过的玉器一般。
或许是听到了林土土走路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向林土土走来的方向。
顺着视线,齐若水看到了林土土。
他勾起嘴角,轻轻一笑,不似讨好,只是淡淡地表达自己的善意。
“南郡守,您好些了吗?”
林土土愣了一下,转而想起自己咋日撒下的慌。
“好些了。”
她说着,一时忘记了该迈哪只脚,走的时候不小心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小心。”
齐若水说着,放下手中的书册,起身欲扶林土土。
“没事,谢谢。”
林土土回着,伸手扶向身边的柱子。
她很少看向齐若水,说话的时候视线总是特意避开他。
“老管家没帮公子递茶水吗?”
林土土选了个离齐若水最远的地方坐下。她低着头,发现凉亭的石桌上放着齐若水的书册,而一旁的茶具上皆是空的,并没有倒上茶或水。
“他问过了,但是怕茶水等下洒到书册上,我便只能心领这份好意了。”
齐若水说着,语调平缓,不紧不慢,让人听起来十分舒服。
林土土点点头,有些好奇齐若水看的是什么书册。但她并没有问出口,选择把这份好奇压在心中。除了公事之外,她不想和齐若水有过多的牵扯。
“齐公子,你这次出使我们南方三郡是为何事?”
她看齐若水一眼后,视线往下看着石桌上一点,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
齐若水有些讶异于林土土的直白,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头,“专程是为了南郡守的铁农具而来。”
他望向林土土,同样真诚且直率的回答道。
随后,他抬了抬手,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夜兰接收到信号之后,便退下了。
林土土发现夜兰离开后,内心思索着她离开是为何事。算了,眼下还是谈他说的铁农具吧。
“公子是要同我做贸易?”
齐若水点点头,眼带笑意。
“为何?就我所知,齐国也并非没有出产铁农具。”
“但齐国所产,却是远比不上您手下铸铁村造出的铁农具精良。”
听着齐若水的话,林土土在心里飞速打着算盘。其实她本来就有和齐国贸易的打算,但眼下是对方主动提出来,这就意味着自己有了主动权。
“那我们便来个以物易物,如何?”
齐若水闻言,身体微微前倾,饶有兴趣地看向林土土,“以我齐国何物换?”
林土土感觉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不是打量的、不是窥伺的、不是侵略的,这种目光就像似皎洁柔和的月光一般,让沐浴其下的人自然而然便放下了戒心。
他的一双眸子实在太过温润,瞳孔黑亮,既不过分狭窄也不过分圆大,而是非常柔和均衡的平行四边形。
“以公子齐国的粟米。”
齐国盛产粟米,而此刻林土土最缺的便是粮食。要知道,岭南水淹一天,便一天种植不了粮食。一万多人的粮食问题,尽数压在她身上,迫切需要她解决。所以她一早便动了同齐国贸易的心思,因为三国之中,齐国最富庶,几乎年年丰收。
林土土咽了咽口水答道,目光依旧落在天边清浅的蓝色上。
只不过齐若水身上的月蓝色和今天天空清浅的蓝色十分想象,一时让她觉得有些恍惚。
“以我国的粟米换铁农具?”
林土土点头。
“那自然极好。”
齐若水笑着回道,笑意顺着眼睛蔓延舒展到一双饱满红润的唇。他生得实在太像她的前男友,连气质都那么像。
林土土在脑海中疯狂计算着,一把铁农具的价钱有几多钱,一斤粟米又有几多钱,自己要在这基础上赚几多钱。她的脑子犹如飞速运转的机器,只有这样她才能停止自己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二十斤粟米换一把铁农具。”
“成交。”
齐若水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没有讨价还价。
这么一桩贸易谈成的过程太过顺利,顺利的让林土土有些错愕。
一时之间,两人对坐,不知道对话该如何继续下去或是直接结束。
这几天新春,天气渐渐回暖,午后阳光洒在人身上,暖暖的十分舒服。院子里的鸟儿时不时啼鸣,十分动听。微风轻拂过,带来院子里花草的香气。
这样一个午后,懒散而舒适。
或许是两人同样享受这样的时刻,或许是两人都不知如何面对这尴尬中带着些许闲适的感觉。过了许久后,齐若水才开口道,“对了,听说这御事屋藏书阁汗牛充栋,不知可否参观一二?”
他看向林土土,发觉她的发丝上带着些许凤凰树的细碎落叶。
或许是刚刚微风吹拂时夹带而来的落叶,齐若水想着,轻声提醒林土土。
“没事。”
林土土回道,懒得理头上的碎发,等会风一吹便掉了。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书、”顿了顿,她继续说道,“藏书阁确实藏书无数。既然齐公子有兴趣的,那趁着阳光正好,我们逛逛吧。”
齐若水见她往前走一边说着,没有回头看看他这位客人是否有跟上,内心稍稍有些不舒服。她好像很讨厌自己。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次他遇到讨厌他的人。
如果齐若水知道自己和林土土的前度情郎生得九成相似的话,或许更觉自己无辜了。
从院子走到书房的路,林土土走了无数遍。
但这一次,她觉得这条路有些漫长,只能不断加快脚步。
“南郡守、南郡守。”
齐若水在身后轻声唤着,他眉头微微皱着,额上冒着点点冷汗,双腿微微抽搐,已是疼痛难忍。他身患腿疾,平时慢行带来的疼痛还能忍耐。但一旦快行,痛觉便迅速放大扩散,是如一千万个针同时扎入骨髓的痛,甚至血液的流动也能带来痛苦。
林土土在前面快速专心地带路,压根没有察觉到齐若水的异样。她在听到齐若水的呼唤声有些不耐烦地回头看向齐若水,发现他脸色泛白,“你怎么了?”
可别是什么急症。
见林土土停下,齐若水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呼吸,继续忍着日夜都存在的疼痛,“我没事,只是需要劳烦南郡守您走得慢些。”
“你真的不需要看医”、“一下郎中吗?”
林土土见他面色白的如同石灰一般,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感觉随时都会晕过去。他眉头轻蹙,一双温润的眼因强忍疼痛而微微眯起,嘴唇却异常红润。整个人十分脆弱,像是一块随时会碎掉的晶莹剔透的玉佩。
齐若水摇摇头,缓一缓便好了。他在心里如此对林土土说道,嘴上却是说不出话来。
若是平日走得快些是会更痛,但绝不会痛到如此程度,像是整个人被撕碎了一般。应该是这个月来长途跋涉积下来的隐患。
他尽全力提起精神,咬紧牙根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林土土看着齐若水一幅摇摇欲坠的模样,连忙上前搀扶着。要不然他摔到后脑勺死翘翘了刚刚定下的贸易岂不是打水漂了?
齐若水感受到林土土的支撑,一股热流从手臂传来,心中突然感到安心许多。他勉力睁起眼睛看着林土土,“我没事。”
这是老毛病了,他忍忍便过去了。
林土土在心中摇摇头,无语中又有些无奈。
“你先别讲话了。”
她说着,直接扶着齐若水在院子和书房的连接处坐下,让他靠着背后的木墙休息。
“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喊府里郎中给你看看。”
齐若水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吞服下去。
见状,林土土在内心只想说,你有药干嘛不早吃?!
“我忍一忍就好了。”
服完药后,齐若水开口说道。
“很多事情,不是忍一忍就会好的!你一直在你心上悬了一把刀能好吗?”
林土土回着,语气些许怒气。她生平最讨厌别人说一个忍字,做人一世,忍一忍这辈子就没了。她前男友……
算了,往事没必要重提。
齐若水精神有些涣散,听到林土土的话他内心突然觉得有块地方震动了一下。他从小身为质子,存活下来的第一要义便是一个忍字。
今日竟然有人叫他不要忍,还是一个认识不到两天的人。
他想着,自嘲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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