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最终还是没有听到他们的祈愿,这场暴雨下了整整一个晚上。
一直到第二天的凌晨,岭南的雨才肯停下来。
天地之间,连绵不断的山峦雾茫茫一片,云气渺茫。空气十分清新,带着雨后的青草的味道,像是新鲜刚榨出来的甘蔗汁一般,再细细嗅闻,也很像是海南椰子水的味道。
李远和周汕呼吸着这般美好的空气,心情却畅快不起来,匆匆忙忙带着部分族民和士兵下山查看农田情况。
不太乐观。
由于失去了雨林的蓄水作用,水在地上没有归依之所,只能顺着地势在积压在低洼处、
他们一路向着农田走去,发现圩田的河道、沟壑全都积满了水。在一夜雨水的冲刷下,番薯苗和稻苗洗去了灰尘,干净的反射着水光。但是土壤深处,谷物的根部则在极力对抗因水淹而缺氧的环境。
风吹过,叶子上的露珠滚落在地。
眼下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有两个。一个是赶紧挖通渠道排水,这样或许还能抢救秋天播下的谷物;另一个选择则是先把剩下的芋头和柴火搬上山。
“先把剩下的芋头和柴火搬上去吧。”
李远沉默了一会后,作出了第二个选择。
他原本是韩宇麾下的苼长,去年在林土土组织下参与过圩田,现在暂时顶替谈卉的职务,帮忙建设岭南。
“嗯,也只能先这样了。”
周汕附和着,神情是挥之不去的忧愁。
两个人作出决定后便赶紧带着若干年轻力壮的青年们一起把一大箩筐的芋头搬上半山腰中。
箩筐里的芋头经过一夜的风吹雨打已然湿透了,只能尽快吃掉,不若便会生芽发霉腐烂。这些芋头可都是他们辛辛苦苦花费了春夏两个季节种出来的,除草、浇水、施肥、抓虫一个没落下。
绝不能就这么被糟蹋了!
族民和士兵们想着,纷纷咬紧牙根、使尽全身力气搬动芋头。一箩筐芋头得有三百来斤,加上雨天路滑,更是寸步难行。
但是上山的路上,没有一个人抱怨,大家只是默默地抬着芋头,深一步浅一步的向半山腰迈进。
事实证明,李远做出的判断是正确的。因为当他们搬芋头上山的时候,不远处的山林上不断有雾气飘散开来。
很空灵飘渺,但这也意味着另一场大雨顷刻酱汁。事实也的确如此,在他们打算下山把两筐芋头和一筐柴火搬上山时,下山下到一般便已电闪雷鸣,轰隆作响。
一行人只得原路返回。
这场雨时断时续一直下了一个月。
期间李远带着士兵下山勘察了几次,水灾一次比一次严重。一开始,秧苗只是被浸泡了一截身子,还能露出半截身子探出水面外,随之时间的流逝,雨水的增加,秧苗开始枯萎;到了最后,最高处的圩田尽数被淹没,地势最高的秧苗也被浸泡在水中,消失在视野里。番薯芋头更不必说了,它们原本便不如稻苗耐淹,又生得低矮,一开始便已经全军覆没。
现在山脚处的水足足淹到了大腿根部处,整个平原全都浸泡在水中,成了一座宽广的湖。风吹过,湖面泛起涟漪。
若是一个此前全未来过岭南的人,见到如此景象,根本想象不到一个月之前这里曾长满了青青的稻苗和缠绵悱恻的芋头叶、番薯叶。
事态紧急,李远连夜写信传到御事屋内。
当岭南信封传来时,林土土正在书房里面整理农铁部整体的组织架构和布局。
虽然负责送信的士兵神情一如既往,但是林土土心中瞬间便涌起一股大事不妙的预感。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李远传来的信封上只简短地写着五个字,“岭南大水,危。”
她早该想到的,林土土看着信封上的五个大字,忍不住自责起来。早在八月的时候周全和周秋来到这的时候,她就该未雨绸缪的,而不是忙着卖粮骗钱。
那时候,当她们说今年夏天的雨水比起往年少的时候,她就该警觉冬汛的。
不过此刻,自责也是于事无补,她也只能赶紧亡羊补牢了。
现在楚国那边陈冰的事还没有下文。所幸一万南下岭南的士兵早已从北方调度后,此刻正从雁胥郡出发。
屋外,寒风凛冽。
林土土用盖子盖上炭炉,隔绝空气后烧得火红炭炉开始慢慢熄灭。她找出一件纯白色的狐裘披上,以抵御室外的寒冬。一开始,老管家送来这件狐裘给她的时候她的内心是抗拒的,毕竟这件狐裘不知要猎杀多少白狐才能制成。不过,后来她便对这件狐裘爱不释手。原因无他,周国并无种植棉花,这件狐裘的保暖效果暴打其他布料,而且穿起来太舒服了。
她披上狐裘后直接去往马厩,牵出自己的烈马小乐飞奔在广阳城的道路上,像翁择明的居所前进。她需要找翁择明问清楚陈冰一事。
刚一出门便在门口林土土便和韩宇撞上了。
两人彼此相视一眼后,都有些惊讶。
“你怎么?”
“你先说。”
……
“岭南发大水了。”
“翁择明回京了。”
韩宇回着,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
他怎么知道我要去找翁择明?林土土有些诧异。
不过转念一想,她找陈冰这件事人尽皆知,再加上此刻她牵着马,要猜出她的意图倒也不难。
等等?
翁择明居然回京了?
韩宇见林土土脸上的神情从皱起眉头到若有所思的点头、再到惊惧地瞪大瞳孔,表情的转换丝滑而生动,把她的情绪想法暴露的淋漓尽致。
沉稳内敛、喜怒不形于色这些上位者的优点她是一个没有。
“那找陈冰这件事进展的怎么样了?”
林土土询问道,语气里带着些许愤怒。她现在没空理清翁择明为什么要回京,她只觉得翁择明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就走的行为太不负责任了。
“找到了。”
看着林土土面露喜色,韩宇觉得自己下一句话竟有些说不出口。他讨厌看见她那双永远亮晶晶、充满光芒的眸子变得黯淡的模样。不过他也只能说出口。
“他不愿出山。”
果然,听到这句话后,林土土脸上神情立马黯淡下来,有些失落的低垂着脑袋,闷闷不乐。
“为什么?他有说原因吗?”
“他看见韩公国的画后有所触动。但是汴铁城闹饥荒,他便拒绝了。”
林土土不懂,这汴铁城闹饥荒她不更应该想方设法逃出饥荒之地,寻求庇护之所吗?
就在此时,木匠所那又有人来报,说是秦大爷再发痢疾,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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