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时分,太阳总算愿意隐藏起自己的光芒,带给人们温暖而非炎热。
无涯书斋内,传来此起彼伏的读书声。
这是林土土正式开设的书斋,无需银两,附近百姓无论年龄大小想学便可以来旁听,书斋内分隔成六个不同的书室,便于教学。
林土土选择把书斋从御事屋分离出来,选择在一处郊外一处靠山的竹林旁依着水流建成。场地空旷,可以除了学习书面上的知识之外,还建成了一箭武馆用来练习骑射箭术。
书斋修建的简单而牢固,用山上的樟树木建成屋子,里面的桌椅练剑、弓箭等则从附近竹林就地取材,处处盈满竹木香气。
不论日夜星辰,这里山清水秀,舒适宜人。
若非公务需要,林土土都想在这里常住。可惜,她现在身居二职,公务繁忙。
南方十一月,天气已经开始寒冷起来,这几日尤甚,嘴里都能哈出冷气来。
书斋内,林土土正站在桌椅前认真授课。
只见她身穿月白色长衫,衣襟袖口处是浓淡相宜的胭脂红,长衫外套了一件赤色披肩,用以御寒。讲到重点之处,她整个人的精气神专门调动起来,脸色因此开始微微泛红。
“刚刚讲得其实便是我所著《农书》上的内容,大家课后针对自己的管辖领域的土地类型,出一份农学报告。”
“报告内容很简单,只需写明你如何根据土地类型耕种,从晒种开始写到收粮,五日后交青阳。”
台下坐着的学生们神情各异,有些面露难色,有些则跃跃欲试。
九月初,林土土正式入职后向全天下颁布了《招农令》,这些都是被《招农令》吸引来后经筛选成功入选的学生。其中有男有女,有周国人也有楚齐两国的人。只要满足能够答对林土土所出试题,来者不拒。
学成之后,这些人将被派往周国各地传授最先进的农学知识。
“老师,我对您刚刚所讲的绿肥不太清楚。”
“为什么在土地上种上绿豆、簧草等作物可以让贫瘠的作物变得肥沃?”
一名身穿单薄灰青色秋衣的年轻女子起身提问道,她名叫昌意,是这里唯一一个女子。
林土土点头,“这个问题问得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着应该怎么解释可以比较符合这个时代的认知水平。
“昌意,你从小种田,如果土地贫瘠你们如何使其变得肥沃?”
昌意眉头紧缩,嘴唇抿成一条线,认真思考着林土土提出的问题。
“是用粪肥或者直接先不种。”
台下,其他学生也纷纷附和。
“没错,这样确实能够让土地重新变得肥沃。那、”林土土顿了一下,“当我们什么都不种的时候,土地难道自己就会变得肥沃吗?”
“是杂草?”
昌意反应迅速,只是语气有些不确定。
“对的,很聪明。”
“杂草其实也是绿肥的一种。但是我们用绿豆、簧草来种植荒地的话,不仅比杂草见效果,而且绿豆可用来食用,簧草则可用来喂食牲畜。”
台下学生听完这两人的对话,恍然大悟,内心对林土土的敬重又再上一层。
与此同时,他们也觉得有些羞愧,课上所讲的农学知识其实他们也有很多不懂。但是他们却没有足够的勇气不耻下问。不像昌意,她身为女子,还不识字,但是却比他们还加倍用心。
当然,这些学生不知道的是,正因为昌意不识字还是女子所以才更加要加倍努力。
下课后,林土土叫上昌意一同在书斋中散步。
“我听韦识说,你现在已经可以把国字学了一半了。”
昌意走在林土土身旁,整整矮了林土土一个头,十分瘦弱。虽然她年届十八,但仍像个没有发育完成的小孩子一样。
“能够认得那些字,但是有些字只能认识写不出来。”
她低着头回答道,有些羞愧,她觉得自己做得远远不够好。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林土土半蹲下身子,牵起昌意的手鼓励着她。韦识跟她说过,有好几次看见昌意在书斋外的凉亭下借着微弱的月光,熬夜苦读。而且她早上还往往总是第一个起。
“要多注意休息,道法自然。人会累会饿,需要休息,再正常不过了。”
昌意抬起眼睛,望向林土土,眼神里闪着亮光。她的掌心,因为林土土的触碰,开始变得温暖。这是她握过的最温暖也最柔软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她很想说些什么表达自己对林土土的感激和仰慕,但她怕说出来的话词不达意,所有只能把所有的话咽下,坚定地点着头。
见状,林土土没有再多说什么,把身上的披肩解下来系在昌意身上。
见昌意想要拒绝,她又从怀中抽出一个布袋,要昌意把这个布袋交给周秋。
“要等周秋把布袋打开看完你才能走喔。”
昌意接过布袋,郑重地点点头。
虽然还想把披肩递还给林土土,但被林土土拒绝了。
“我现在要先去找韩公国,记得好好完成作业。”
两个人分离后,朝着反方向出发。
在走的路上,冬天的早寒风吹来,林土土没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只能折回自己在书斋的卧室拿了件月白色的披肩围上。
一路从院子穿过,风吹动竹林,簌簌作响。
院子外,溪水潺潺流过,如鸣佩环,人的心神自然而然松快起来。
往前再走两步,在木棉树旁有一座小木屋。
这是昨天刚建成的会客屋,特意与书斋隔开,是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
此刻,已有一名身穿碧蓝色衣服的男子在木屋前等候。
他并不十分高大,但十分……轻盈?
林土土观察着这个人,总觉得体态像是练过武的,但比一般练武的人要更加轻盈灵活。可是跟她约好的人明明是专长治水的韩公国。
不过治水与练武也不冲突。
那人许是听到了林土土的脚步声,转过身来,他长着一张轻佻的笑脸。
“您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封主、哦不,南郡守了!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言中一般气度不凡!”
这话对林土土十分受用,她的待客之道可是十分之好的。
“哪里哪里,韩公兄才是闻名不如见人呢,十分潇洒!”
韩公兄?
韩公国听到林土土这么称呼他,内心有些诧异。一般而言,男子之间才互相称兄道弟。不过眼前人身居高位,也不必在乎这些礼节就是了。
两人互相一番吹捧后才正式进入主题。在吹彩虹屁这方面,她林土土甘拜下风。
木屋里,竹桌上摆放有一套朴实无华的陶土茶具和一只特制的炭炉。
林土土用铁架拾起椅腿旁烧得火热的红炭火,放进炉子里。
不一会儿,茶壶里的水咕咚咕咚冒出烟来。
林土土掰出一块棕黑色的茶砖,丢进茶壶里,紧接着醇厚的茶香四溢屋内。
闻到味道,便让人觉得暖和许多。
“南郡守您这茶倒是从未见过,这茶香只应天上有!”
林土土莞尔一笑,神情是藏不住的得意,“确实,这茶可是费劲千辛万苦才制成的,专门用来款待贵客。”
“受宠若惊啊!”
韩公国回着,十分识趣的直接切入主题,“相信我要推举的这个人绝不会辜负南郡守一番盛情款待。”
林土土闻言,轻挑眉头,拾起茶壶,为韩公国倒上一杯滚烫的热茶。
“若不是韩公兄你身负修建北方盐碱水渠要职,我就可以直接请您为岭南治水。”
“不不不,”韩公国连连否认道,“若岭南一地如您所说是多发大水之地,那我师哥才是其中能手。”
“我师哥陈冰出身楚国多洪一带,治水经验十分丰富。”
韩公国可是公认的周国治水第一人,他主持的第一道水利工程便是边境三城的阳江河,只花了两年便成功治理好广阳城的洪水难题。他认可的人,那治水能力肯定也十分了得。
林土土想着,听得十分入神。
“只是师哥他现在因为一些事情隐居,不再出山。”
韩公国话锋一转,轻轻叹了一口气,留下林土土在原地无语凝噎。
一个不出山的治水能人,还隐居在楚国,她如何请得动?他还真的是说了个寂寞。
“那既然你师哥不出山的话,韩公兄你真的不能抽出时间为岭南治水吗?”
韩公国摇了摇头,“若是岭南非山地的话,那我必然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可是,山地治水,并非我的强项。且山地治水,耗时长,我还有北方要务在身。”
他这次也是为了修建渠道所要用的木具一事而专程南下拜访秦老爷。确实无法前去岭南治水。
林土土紧皱眉头,整张脸上写满了愁字。
其实岭南一地的治水,她原本以为只需挖水库蓄水兼之分渠引流便可。可前不久回岭南一试,发现事情并非她想得那么简单。
水库要挖多深、如何挖河道、设闸门这些她统统都不知道。若是由她来治水,并非不是没有可能成功。只是成功的概率不高,一旦失败代价又十分巨大。
所以轻易冒险不能。
可楚国远在千里在外,她又该如何请动这个素未谋面的陈冰出山呢?
木屋外,书斋的读书声和流水声交织。
林中鸟在枝头间嬉戏。
此时此刻,无数只眼睛注视着这个看似隐藏在山林之中的无涯书斋。
《招农令》一下,北方百姓们盼望着来年学子学成,为他们带来温饱,就像南边三城一样。齐楚两国,则是派出许多隐伏的间谍细作,试图探清无涯书斋的底细。
而漩涡中心的林土土则把视线放在了楚国,一个原本国祚昌盛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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