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 你有没有感觉你妈最近哪里怪怪的?”
姜苗回到了屋里,目光却看着张素芬急匆匆的摘掉围裙,出了家门, 这天都快黑了, 张素芬这是要干啥去啊。
“她是不对劲,今天早上还来咱屋了, 在床上不知道找啥,她说是来找脏衣裳的,对了, 她还找我打听婶的生儿,说是要在那天给你煮红鸡蛋。”
大丫都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她妈啥时候对婶这么好过。
姜苗没有再说话,而是目光落在床上, 张素芬啥时候这么勤快了, 还来屋里找脏衣裳?
……
张素芬第二天回来的时候,天上还挂着一弯浅月,几颗星星, 一回来, 没有进自己的屋, 而是来到徐老太屋门口, 低声拍着门。
这个时间估计是凌晨三四点左右, 大家都还在睡梦中。
徐老太心里有事, 老大媳妇一拍门,她就醒了, 来不及披上衣裳, 就趿拉着双布鞋, 急匆匆的去给张素芬开门了。
“事办妥了?”
徐老太一开门就迫不及待的问。
“妥了!!!”
虽然夜色的遮掩下, 看不到张素芬脸上的神情,但通过她的语气就能判定,她很兴奋,语气里透着一股隐秘的激动。
“小声点,快进来。”
徐老太说着,还探着头谨慎的往姜苗的屋门口瞅了瞅。
“娘,她现在睡着哪,太阳不升起来,她是不会醒的,那个懒货你还不了解吗?”
张素芬说着,把徐老太推搡进了屋里,又把屋门从里面给关上了,进屋的婆媳俩人,没注意到,她们刚进屋,姜苗那屋的门就悄悄的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黑影,那个黑影就是她们口中的太阳不升起来,就不会醒的懒货。
懒货姜苗熟门熟路的又一次蹲在了徐老太的窗户下面。
屋里。
“你那个当神婆的干娘到底是咋说的?”
徐老太忍不住催促张素芬。
“娘,我把老三媳妇的生辰八字给我干娘一说,我干娘就烧香问了家仙,那个家仙说,她上辈子就和我不对付,我上辈子就是被她给磋磨死的,娘,你是被她活活饿死的,川子是被她累死的。
家仙说,咱仨上辈子就是婆媳,这辈子也是,家仙还说,她就是一个搅家精,扫把星。
嫁到谁家,谁家就不得安宁,并且家里的大人和娃都不好过,这个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差,娘,你想想,是不是,自打川子娶了她,咱家似乎就不大对劲了,你看这些天,咱家有过一个安生日子吗?
你这腿摔了,狗蛋的额头破血了,川子又出了这档子事……”
张素芬神叨叨的和徐老太说着,徐老太仔细想想,猛地一拍大腿。
“准,说的太准了……当初川子和那个搅家精结婚的那天晚上,咱家的鸡就叫个不停透着一股子怪异,我当时就寻思着哪里不对劲……大仙还有没有说啥?”
“大仙还说了,如果她一直呆在咱家,会影响下一代,大仙说我家狗蛋是个有出息的命,但被这个搅家精一影响,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啥大出息了。”
徐老太一听大仙说那个搅家精影响了她孙子的命,顿时急了。
“这可咋办啊,大仙有没有给出啥破解的法子啊?”
“娘,大仙说了,必须要尽快的让川子和她离婚,把她赶出咱家,否则咱家就完了,她会一直祸害咱家的,把咱家祸害的七零八散。
川子这辈子应该是当干部的命,就因为娶了她这个搅家精,所以才在地里刨食。”
随着张素芬的话音落下,徐老太就气的咬牙切齿的,
“我就说我的川子文化这样高,像是有出息的。小时候村里来个算命的说川子是个当官的命,我还以为是那算卦的胡说,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搅家精影响了我儿子的命,她把我儿子原来的好命给整没了……要不然我儿子现在都是干部了。”
“娘,我给我干娘说她不愿意离婚,我干娘就说,被搅家精缠上的人家,一般就很难甩掉她。后面,我干娘就给了我这包东西。
我干娘说了,只要让她喝下去,保准身上生烂疮,不到一个月,下面就会有人把她的魂给勾走,到时候,旁人问,咱就说她是自己得了怪病走的。”
张素芬神秘兮兮的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脸上有些不忍和迟疑。
“娘,要不还是算了吧,那毕竟是条人命,咱实在不行,就去找我二叔徐福贵,让他给咱拿拿主意,帮咱把那个搅家精给赶出去。”
“你二叔那个人就会出馊点子,啥用也没有,当初要不是他出的馊点子,川子咋会把那个搅家精娶回家来,这事说到底都怪他,找啥找,他能有啥主意。
哼,咱上辈子都是被那个搅家精给害死的,这辈子,咱害死她,就当两清了。”
徐老太脸上露出一丝阴狠,谁让这个搅家精影响了她儿子的官运……
“娘,你给我拿五十块钱来,我干娘说了,让她把这包东西喝进肚子里,然后让我去找她施法,这五十块钱是给大仙的,咱求了大仙办事。”
“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一向扣的不行的徐老太,这次也不心疼钱了,只要能把这个搅家精除掉,花再多的钱也值……
……
这两天张素芬一直瞅机会给姜苗下药,可姜苗精明的很,每次吃她做的饭,都会先喂给二丫和狗蛋点。
这天,张素芬把大丫喊进了徐老太屋里。
“大丫,快过来,奶这里有好吃的。”
徐老太一见大丫,就笑眯眯的,整个人和蔼的不行,把一个苹果塞进了大丫手里,这还是她上次没给闺女徐秀花带完,藏起来几个,幸好没有被搜刮走。
大丫拿着手里的苹果,有些不知所措,这还是她奶徐老太第一次给她好吃的……以前她奶都是把狗蛋二丫喊进屋里,偷偷的给他们吃。
“这孩子高兴傻了,你奶给你的苹果,还不快吃。”
张素芬推了一把大丫,然后转身从床上拿出一件红褂子。
“大丫,看娘给你做的新衣裳,快试试,看穿上去小不小。”
大丫整个人都有点傻了,呆呆的任张素芬脱身上的衣裳……等新褂子已经穿好了,她还没回过神来。
她妈竟然给她做新衣裳了?大丫都已经记不清她上次穿新衣裳是啥时候了,如果这事放在以前,她能高兴的立马蹦起来,可现在的大丫,心里很平静,一点都感受不到惊喜,只有不解。
“这孩子,你妈给你做新衣裳了,脸上咋还没个笑啊……”
徐老太看着面无表情的大丫,心里有些不喜的慌,这个大丫和那个搅家精待的时间久了,真是越来越像她。
“娘,大丫这是高兴傻了,瞧,大丫穿着这件新褂子,多好看啊,多俊啊,一看就知道是我张素芬生的闺女。”
其实大丫因为以前经常干活,皮肤晒得很黑,加上人又瘦,穿红色的最丑了,张素芬也不知道是咋昧着良心,说好看的。
大丫扯了扯嘴角,没有吭声。
“大丫,这衣裳可是我夜里熬灯给你做的,手都被那针扎成窟窿眼了。二丫看到非要,我都没舍得给她,娘疼你吧,这新衣裳只有你有,连狗蛋都没给做……你奶给你的苹果,快吃啊。”
张素芬把自己说的很可怜,就是为了向大丫证明,她疼她,让大丫感动,这样才能和她一心……
被张素芬催促的大丫,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很涩……
徐老太见时机差不多了,就给张素芬使了个眼色。
张素芬接收到后,看着啃苹果的大丫,就张口了。
……
大丫从徐老太屋里出来,手上端着一搪瓷缸黑乎乎的红糖水。
“大丫,你手上端的是啥?”
屋里躺在床上刚睡醒的姜苗,抬头看着大丫端着搪瓷缸进来了,她还以为是大丫给她倒的水,伸手就要去接。
大丫见婶儿要接杯子,连忙避开了她的手,搪瓷缸里温热的红糖水哗的溅了出来。
“咋了?”
姜苗不解。
大丫就把刚刚在徐老太屋里发生的事给说了一遍,她知道这杯红糖水里有古怪,她娘还有她奶让她哄着婶儿喝下,说事后,再给她一个苹果吃,可她不傻。
姜苗接过那杯掺了东西的红糖水,弯腰,把它泼在了床底下,屋里的地面都是土面,泼进去也不显,立马就□□燥的土吸收了,姜苗又从角落里抓一把干燥的土洒在上面,就啥也看不出来了。
“你就告诉她们,我喝完了,还想喝,问还有没有,然后她给你苹果,你就高高兴兴的拿着,记住,一定要高高兴兴。”
姜苗把空缸子递给大丫,大丫虽然不知道婶儿为啥要让她这样说,不过,这样做,肯定有婶的道理。
……
“她真的喝光啦?”
徐老太看着大丫手里的空缸子,脸上露出一抹喜色,一旁的张素芬却忐忑不安的很。
“我看着她喝光的,婶儿说,哪来的红糖水,她还想喝。”
“那你是咋说的?”
张素芬连忙问道。
“我说是家里以前给狗蛋买的,就剩下那一点了,没了。”
大丫很机智的扯了个慌。
“说的好,对……就是要这样说。”
张素芬提着的心忍不住放进了肚子里。
徐老太瞅着大丫,眼底有些怀疑。
“奶,苹果。”
大丫伸手要苹果,徐老太把苹果给了大丫,只见大丫高兴的嘴咧的很大,当场就啃了一大口。
徐老太眼底的怀疑,这才渐渐散去。
“老大媳妇,你说大丫不会把刚刚那事和那个搅家精说了吧?”
“娘,你意思是老三媳妇没有喝红糖水,刚刚大丫骗了咱?”
此时的屋子里就剩下了徐老太和张素芬,而拿到苹果的大丫蹦蹦跳跳的出了徐老太的屋子。
“应该是我想多了……”
事情这么顺利,徐老太反而有点不咋安心。
“肯定是你想多了,刚刚大丫那样子,都不像扯谎的,你看她多高兴,娃都是这样,甭看她平时和老三媳妇多好,可我才是她亲妈,她心里明白着哪。
再说了,小孩子随便一哄,她就感动的不行了,念着我这个妈的好,让干啥就干啥。”
张素芬得意的不行,徐老太听了张素芬的话,心安了很多……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下午的时候,徐老太寻了个借口,一瘸一拐的摸到了姜苗屋里。
“你来干啥?”
躺在床上的姜苗,说话没个好气。
“我是来看看栓娃有没有在你屋里。”
徐老太说着,那耸拉的三角眼在姜苗屋里一个劲的乱瞟,桌子上的碗都不放过,甚至连床底下都瞅了一眼。
“这屋里屁大点的地方,你要不要来我被窝里瞅瞅,看他有没有藏这?”
姜苗忍不住怼道。
“我眼睛花了,看不清楚,没在就没在,肯定是在外面玩哪。”
徐老太把乱打量的目光收了回来,说着,拄着棍子,回了屋。
……
“我就说她肯定喝了吧,你不放心,还非要去瞅瞅,有啥可瞅的,她最信大丫了。”
在屋子里早就等不及的张素芬忍不住埋怨多此一举的徐老太。
“好了,既然她喝了,那你就赶快去找你干娘吧。”
徐老太的心这次算是彻底放进了肚子里。
张素芬前脚出了徐家的大门,姜苗后脚也出了徐家的大门,只不过,俩人走的方向不一样。
……
张素芬的干娘家。
屋子里扯的到处都是神叨叨的布,正当门的位置供奉着一座用红布盖着的雕像,下面放着一个大香炉,上面插着密密麻麻的香。
墙上贴的到处都是黄纸,黄纸上是用朱砂写的鬼画符。
一个驼背弯腰上了年纪的老叟,身上穿着一件很神婆的衣裳,往面前的盆子里烧着写了姜苗生辰八字的黄纸,里面还包裹着那根张素芬偷来的头发,嘴里念念有词。
而张素芬正无比虔诚的跪在下面的地上,连头都不敢抬,怕冒犯大仙。
案台上放着一张白纸用朱砂写了姜苗的名字,生辰八字,以及啥时候把姜苗带到下面去的话。白纸上面还压着张素芬带来的五十块钱,这是给大仙的孝敬,也算是出马费。
盆里的黄纸在烧着,神婆开始了跳大神,嘴里咿咿呀呀着,那老胳膊老腿,灵活的很。
公社里的干部踹开神婆家的大门,带着一帮人闯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场面。
……
“姜苗同志,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举报,咱们公社最近一直在抓封建迷信的典型,上面给派了任务,咱公社正愁抓不到哪,多亏了你大义灭亲。”
“没事,主要是我发现了,这都是些封建糟粕,必须要除根,我大嫂就交给你们好好改造,别说是我大嫂,就算是我亲娘,我也同样举报,咱这是帮助她思想进步,除掉旧思想。”
公社里的干部原本以为姜苗是出于个人私怨,才来举报的,可看着一脸正气的姜苗,他们都有些刮目相看。
“你是个好同志,思想就是比旁人要进步。”
一旁的张素芬要不是有两个公社里人高马大的男同志按着她,她都要扑到姜苗身上了。
“你是故意的,故意的……你压根就没喝那杯红糖水。”
张素芬声嘶力竭的吼着姜苗,整个人有点疯癫的感觉。
姜苗扭头看向公社里的同志,向他们建议道,
“我嫂子的情况太严重了,已经被封建糟糠给腐蚀掉了,你们一定要改造她的时间长一点……”
张素芬听到姜苗说的话,顿时气炸了,口不择言起来,
“你这个贱人,我不会放过你,大仙也不会放过你的……”
公社里的同志看着满嘴喊大仙的张素芬,她这已经是走火入魔的状态了,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你放心好了,不把你嫂子改造好,我们是不会放她的,她这种情况已经是县里说的重大的典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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