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映蓉从厨房里走出来, 不慌不忙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怎么了?”
许文瑞颓然地把报纸递过去,“你自己看!”
黎映蓉接过报纸, 一目十行地看完,心下一片骇然,“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谁报道的?”
慌乱中, 黎映蓉朝着房间大喊:“和静, 许和静,你出来一下!”
许和静趿着拖鞋,姗姗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妈,什么事?”
黎映蓉把报纸递过去, 严肃地问道:“你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说过我们家的事情?”
许和静一脸疑惑地接过报纸, 拿起来一看,立即被醒目标题震惊。
她迫不及待地将整篇文章浏览完,抬起讶异的眸子问道:“妈, 这是怎么回事?咱们家的事, 别人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黎映蓉有些不确定地问:“和静,你真的没和不明身份的人交谈过?”
这里面的内容, 多半是夸奖许和静, 贬低许暖, 黎映蓉怕许和静不自觉被记者套了话。
许和静立马喊冤:“妈, 你别这样看着我啊, 我没做这种事情,我又不认识记者朋友,而且我整天都在校园里面,没和其他人接触过, 同学们都可以作证。”
“我放学回来的时候都是和周峙、陆乐安他们一起回家,路上也没和其他人接触过,他们都可以作证。在家里的时候你们都是看着的,我也没机会和别人接触。妈,你可不能冤枉我啊!”
许和静一番话说得委屈极了,眼泪都快掉下来,黎映蓉摸摸她的脑袋,“你别哭,妈相信你。”
说完,黎映蓉转头去问许文瑞,“你说这是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文瑞沉思半晌,猜测:“有没有一种可能,周围知情的邻居传播这件事的时候,被哪个记者知道,才撰写了这篇文章?”
黎映蓉反驳,“不可能的,邻居们也就知道一个大概,要不是当事人,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许和静看着黎映蓉和许文瑞两人忧心忡忡的脸,忍不住道:“爸、妈,你们难道就没有考虑过这是许暖自己向记者说的吗?”
“不可能。”许文瑞直接摇头。
这篇文章里面全是贬低许暖的内容,说她被换人生之后,学习不好,没有天赋,样样不如许和静,这要是许暖自己向记者透露的,许暖能有这么傻?
虽然在许文瑞心里,许暖的聪明劲确实不如许和静,但许暖也不至于这么傻。
“可是……”许和静指着文章里面的两张配图,“这里面我的照片采用的是我上次钢琴大赛获奖的图片,而许暖的图片是趴在桌子上睡觉。”
“这张照片是哪来的?应该是记者拍的吧。记者拍照片,能不经过许暖同意吗?”
许和静一句话点醒了许文瑞。
他起身,立即朝外走,“我去学校一趟。”
黎映蓉转身走进厨房,关了煤气,叫嚷着:“你等等,我也一起去。”
“不用了,你继续做饭吧,我去把她叫回来。”许文瑞换好鞋,把大门一推,很快消失在门口。
黎映蓉从厨房里追出来的时候,许文瑞已经走远。
黎映蓉倚靠在门边望着许文瑞的身影,弄堂里两个妇女正巧从前门走过,黎映蓉总觉得对方若有若无地朝她投来眼神,两人头挨着头说小话。
黎映蓉疑心周围人已经看到晚报了,这大概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黎映蓉顿觉浑身不自在,转身回了屋。
厨房里的煤气重新打开,锅里的油已经烧热,黎映蓉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做饭,魂不守舍地把菜炒完,只等许文瑞带着许暖回来。
明明学校并不远,黎映蓉却觉得许文瑞出门的时间过于久了,她坐不住,朝门外望了两回,第回的时候,才终于把人给盼了回来。
“喲,你们终于回来了,快快快,饭做好了,咱们快吃饭,边吃边聊。许暖,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是不是已经快忘了妈妈的手艺了?”黎映蓉笑着把两人往屋子里拉。
许暖走进客厅,瞟了一眼餐桌上丰盛的菜,没按着黎映蓉的指引入坐,只硬生生地站着,道:“叫我回来,有什么事吗?”
她原本不想回来的,许文瑞在寝室门口等她,引起不少同学围观,她不得已,才跟着回来了。
一路上,她问许文瑞到底有什么事,许文瑞也不吭声,只说等到了家再说。
“现在到家了,可以说了吧?”许暖望向许文瑞。
许暖不肯入坐吃饭,只一个劲地追问事情,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许文瑞心里有些气,对许暖的态度有几分不满,干脆地拿起报纸,质问:“这上面的事情,是不是你向记者透露的?”
许暖拿过报纸看了看,文章已经刊登出来了,比她想象中的要快很多。
她粗略浏览一下,发现内容和她当初与记者商量的并无一致,心里很是满意。
许暖不动声色地把报纸放下,承认:“嗯,确实是我向记者透露的。”
“你为什么要向记者透露这些事情?”许文瑞厉声质问。
他没想到这还真是许暖透露的,一下子有些受不住。
许暖无辜地眨眨眼,“当初有个记者来找我,说听了我的一些事迹,想多了解一些,我就把我知道的都说了。怎么了,难道这些事情不能对记者说吗?”
许文瑞气急,差点没站稳,“许暖!你分不清什么事情能往外说,什么事情不能往外说吗?这件事你怎么能和记者说呢?这下好了,家丑全被外人知道了。”
许文瑞原先以为许暖没这么傻,现在看来,许暖真是傻到家了。
或许真的像文章所说,许暖没有天赋,样样不如许和静,这个孩子从小被养在乡下,算是养废了。
许暖眸子一冷,抬头静静望着许文瑞,“原来这件事是家丑啊。”
许暖说完,兀自笑了起来。
“是我和许和静换了人生,让你觉得这件事是家丑,还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孩子,样样不如许和静,让你觉得这是家丑?”
许文瑞一愣,“不管怎样,这是咱们家里的事,咱们家里的事情,家里几个人知道就行了,为什么要嚷嚷得大家都知道?”
谁都不喜欢自家的事情被外人品头论足,许文瑞也不例外。
许文瑞下了决心,“不管怎样,这篇文章得撤下来。记者咨询过你的意见,但你才十六岁,未成年,这时候更应该咨询监护人的意见,我明天就去请教律师朋友,这个记者等着吃官司吧!”
许暖摊摊手,不置可否。
“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许文瑞追不追究没问题不大。
许暖说完,转身要往外走。
黎映蓉叫住她,“我饭都做好了,已经摆上桌了,就等你和你爸回来吃饭呢,你吃完饭再回去吧?”
黎映蓉已经不奢求留许暖在家里住一晚再回学校,自从许暖执意要搬到学校去住之后,她和许暖之间的关系日益疏远,她现在只希望许暖能把这顿饭吃完。
许暖扫了一眼餐桌上的饭菜,淡淡道:“其实今天原本是没准备我的份吧?那我也不凑热闹了。”
许暖没留下吃饭,无论黎映蓉怎么挽留,许暖毅然从家里走了出来。
回学校的路上,她用公用电话亭给丁瑜生打了一个电话。
“我爸似乎要追究,报导的那个作者会不会有事?”
许暖达到了目的,但也并不想把别人牵扯进来。
“没事的,你放心吧,他们都是专业的,哪能这么容易给人抓住把柄。”丁瑜生说完,好奇道:“ 我其实早就想问了,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啊?”
丁瑜生手上似乎还拿着报纸,电话那头有报纸被摊开的声音,“你说这上面也没写你的好啊,反倒一个劲地写你那个妹妹多么多么优秀,你被你妹妹衬托得简直黯淡无光。”
丁瑜生搞不明白,“你这么自黑,总不能就为了衬托你妹妹的优秀吧?”
这个报纸可是向全国发行的,全国大部分人会看到,丁瑜生有点不明白许暖的用意。
许暖淡淡道:“我还真是为了衬托她的优秀。”
“为什么?”丁瑜生不明白。
许暖却突然换了一个话题,“你说,当初抢孩子的中年男人,和许和静是什么关系呢?”
丁瑜生明显一愣,“不知道,这我还真没想过。”
“等等,难道……”丁瑜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你是觉得,那个男人,是许和静的生父?”
毕竟秦霞是未婚生子,许和静的亲生父亲是谁,根本查不出来。
那个中年男人甘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从医院抢孩子,如果许和静是他的孩子,他想让许和静过上好日子,这就能说通了。
许暖闻言,却摇头,“我不知道。”
这其实也只是一种猜测而已。
如果真是许和静的生父,看到如今许和静出落得这样优秀大方,作为亲生父亲,会不会忍不住过来看看自己的孩子?
“可是,”丁瑜生提醒道:“也有可能当初秦霞只是雇钱请人,出价太高,有人也愿意冒着这样的风险。”
许暖笑了笑。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更好了。
当初能看在钱的份上做出这样冒险的事情,如今看到假冒的许和静过得这样顺风顺水,作为唯一的知情人,难道不会想着回来敲诈一笔?
丁瑜生把两种情况一说,顿时明白了许暖的用意,他会心一笑,觉得许暖这个法子简直精妙,让他想都不一定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丁瑜生问道:“还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不用了。”许暖摇摇头。
接下来就该麻烦胡星了。
第一天上课的时候,许暖问胡星:“许和静放学后是不是经常和你们一起回家?”
胡星点头:“对啊。”
胡星和周峙、陆乐安他们虽然已经不住在一个小区了,但每次放学回家都要一起走一段路。
许暖郑重交代:“哪天许和静不和你们一起放学了,你要及时跟我说。”
“对了,这事你别和任何人提起,特别是许和静。”许暖觉得胡星有点大嘴巴,特意叮嘱他。
胡星一愣,“这事,连周峙都不能告诉吗?”
许暖想了想,“暂时别告诉。”
“哦豁,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吗?”胡星挑眉望向许暖,难得正经一回。
“算是吧。”许暖含糊道。
胡星默默点头,看来他的感觉确实没有错,许暖确实喜欢他,现在都开始和他保持两个人的秘密了,连周峙都不知道的秘密!
许暖哪里知道胡星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她只等着胡星的消息。
可是等了好几天,始终不见许和静那边有动静。
逐渐的,时间过去一周。
许暖不禁开始怀疑,难道对方没有看见过报纸?
可连乡下也是有报纸的,村支书和村长家里,都会有报纸,中年男人即便在哪个犄角旮旯,应该也能看到这个消息。
难道中年男人现在穷困潦倒,没有钱做路费来到这里?
或者说中年男人现在病入膏肓,已经没有行动能力?
现实会发生各种情况,不一定按着个人的意愿发展。许暖料想了无数个可能,才隐隐有些担忧。
可是,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方式。
许暖决定再等等。
终于,在模拟考试的那天早上,胡星走进教室,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昨天许和静没和我们一起放学回家。”
许暖黑色眸子一亮,逐渐透出笑意。
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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