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听说你的前女友回来过。

    01

    我和在一起五年的男友分手了。

    因为我胆小,没有安全感,撑不下去了。以前想得很简单,他不擅言辞,我可以多说些;就算在他的生活,不这完全已经可以上升到生命的程度了,在他的生命中排球占满了十之八九,我能够拥有一二也觉得满足。后来发现想多了,我可能不行。

    我知道他喜欢我,只不过我也许真的并不重要。或者说,没有我自己想的那么重要,有我没我都一样。

    痛定思痛,我编辑了分手的简讯、给朋友打了电话让他江湖救急,收拾好所有行李立刻从名义上我们同居的公寓里搬了出去。之所以是名义上,排球运动员回家的日子寥寥无几,我一个人住罢辽。

    拎着行李箱走下小区门口折磨人的几节台阶,掌心也被铝框的拉杆磨得生疼。我扯着嘴角冷笑了几声,笑自己过于狼狈。

    累了,不想了,我把行李一丢,托腮坐在深夜的路沿上。夜风一点也不温柔,吹得我脸颊生疼,长发也被吹得凌乱,此时的我孤独的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被生活压倒的败犬。我想到每个精疲力尽回家的深夜。想到困在一场暴雨中即使是撑着伞也无济于事,骤雨冲刷着我的头发,水迹从额前流进眼眶,我也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的无力。每一个这般的时刻,我想见到的人却永远不在我的身边。

    我埋头在膝间,想要环住自己,又觉得疲惫。甚至觉得所有的坚持其实不过也是我在自我感动。

    “臭丫头,下次不要大半夜搞事情啊?”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抬起头,黑尾铁朗裹得严严实实,一头乱翘的黑发无精打采的耸搭着。他走到我身前,摸着下巴低头打量我半晌,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时候转过头就输了,我不甘示弱,面无表情的跟他对视。

    “呵,你是去做贼了吗,眼睛肿的跟外婆家的电灯泡一样。”即使被冷风吹得龇牙咧嘴,他也半点不放弃口头上抱怨两句。他自觉接过行李箱,顿了顿,“快起来,冷死了。”

    “走吧,”研磨双手插兜困在黑尾身后,半张脸缩在米色的围巾里,神色清淡,“望月,你不冷吗。”

    “不冷,我的心比十二月的寒风还要冰凉。”我搭上研磨不情不愿伸出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看来是冻傻了。”黑尾拉着行李箱走出几步,回头吐槽。

    “小黑,揍你哦”

    “哈?”黑尾挑眉,提高了音量不可置信道,“你这家伙,半夜三更不睡觉,还分了个手。我被研磨拉着出来接你诶?”

    “呜呜呜呜——研——磨——”

    糟糕,感动的快要哭出来了。

    “不要只对着研磨感动啊!!!!!!”

    “话说回来,望月,明天不上班吗?”在黑尾不满的“这话题转移的也太刻意”抱怨中,研磨面不改色的侧头问,我忍不住笑了,“我们部门终于倒闭了,嘿嘿。”

    “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黑尾疑惑,“某人屋漏偏逢连夜雨,爱情丨事业大失败。”

    “呜呜呜去死吧黑尾铁朗”

    “小黑……为什么要刺激她”

    呜呜,我真傻,我应该自己在东京的深夜里自生自灭。我瘪了瘪嘴,试图解释我们部门倒闭了,赔偿n+3工资以及失业金这种天降横财的喜悦。可我磕磕绊绊的讲了一半,对上研磨平静的双眼,忍不住大哭出声。“我好难过啊,研磨。”

    朋友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每个人都自己的困扰,我不应该拿自己的事情去给他人徒增烦恼。可是我太失落了,加班两个月连轴转让我觉得麻木,抽空发送却无人应答的消息可能便是引爆这一切的火花。

    额发被人生涩却温柔的拨开,研磨不熟练的捧起我的脸,他有些羞赧,“怎么想都是小黑乱说话的错,我们望月已经很努力了,稍微休息一下,补满状态吧。”

    “哦呀。没想到研磨你……”黑尾捂着心口,一副平和又温柔的模样,怪令人发毛的,他把行李箱一丢,回头一把揽住我和研磨,“说的是呢,接下来就好好休息吧。”

    “你是我们亲戚吗?”我想不明白。

    “哈?我难道不是领居家可靠的黑尾大哥哥吗?”他左右开弓,借着身高优势疯狂蹂丨躏我的头发。

    “没这回事,小黑。”研磨猫猫冷漠,“已经很晚了,快回去吧。”

    “啊!!可恶我明天还要上班啊!”

    “要么请病假吧。”

    “赞成。”

    我们坐成一圈打游戏,在成功的忽悠了三好员工黑尾铁朗请病假之后。黑尾铁朗这个人就很不行,他一楼锁了一个战(gu)士(er)上(bian)单(lu),神色嚣张且自信的大放厥词,这把你们俩下路逛街就行,我带飞。然后一开场,他就将苟字诀贯穿他这个英雄的一生,清完线就跑绝不纠缠。

    “真的分手啦?”黑尾一边补兵一边八卦。

    “对啊。”我认真做视野。

    “……”勤勤恳恳补兵的研磨不想说话。

    “哦呀,下定决心啦?”黑尾上路激情对线。

    “那不然呢”我一阵操作猛如虎,在对面辅助脸上跳舞走位接嘲讽,“哎呀研磨救救救,他们想杀我!”

    “……嗯”研磨人狠话不多,潇洒双杀,“死了。”

    “研磨桑!!!!!!超人!”我做西子捧心状,“我回泉水庆祝一下~”

    “所以影山什么反应。”研磨问道。

    我操作人物的动作顿了一下,低下头,打开装备栏又关上,打开商城盯着辅助装看了半晌,轻声,“能有什么反应呢。”

    能有什么反应,是呆呆的看着手机半晌然后慌乱的打电话过来,还是皱着眉按灭屏幕继续训练。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啊!!!他玩不起,他带打野上来搞偷袭!”黑尾狂怒,“等我活了操作他!”

    “啊,小黑终于结束了罪恶的一生”我幸灾乐祸。

    “等着,等我刷完神装出山。”黑尾咬牙切齿。

    “我拒绝。”

    “……望月,来拿蓝”研磨不声不响拔了一塔,从下路逛街逛到了对面野区。呜呜,研磨我的超人,太靠谱了。

    第二天是被黑尾摇起来的。在他本人“已经大发慈悲让我们多睡三个小时”理直气壮的言论中,我和研磨不得已出现在了早餐桌上。

    只不过……“喂研磨!清醒一点,头快埋进碗里了啊你!”我喝着牛奶,乐得不行。

    “还有望月,别傻笑了,吃你的煎蛋。”

    “不要,我拒绝。”

    02

    又几日,新年将近。

    听仁花说老师病了。纵使心中非常不情愿,也只能在黑尾做作的用纸巾擦拭不存在眼泪的丢人行为里,踏上了回宫城拜访老师之行。

    ……说真的,这也太丢人了,没发现研磨已经偷偷退出好几米远了吗。

    这一路并不陌生,这些年里我曾无数次坐新干线去见他。彼时有想见的人,去的路上见山妩媚,风也温柔,云与时光都在缓缓的流淌。

    可现在我坐在同样的地方,见山便只是山。

    到了乌野町已是黄昏,发了line报平安后,鬼使神差的走回了学校。听说年纪大了会怀念起以前的日子,想来有些可笑,明明我还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站在昔日校园前,一瞬间却觉得自己沧桑无比。

    “望月!”是青年有些急促、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声音。我不敢回头,径直就走。

    却被拉住了。

    “我没有答应,望月。”他固执的拉着我的手,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要挣脱来自他的桎梏,未果。

    我终于转身看他。与上一次见面并无二致,影山拧着眉,灰蓝色的双眼堆积了太多情绪,我无心辨认。

    “我觉得很累,活得不像自己了。”

    朋友说我是不是太过于迁就他,感觉很卑微的样子。虽然我并不这么认为,我一向觉得感情无法计较付出,或者说,天底下不能用计算得失来衡量值不值得的事,只有感情。

    一段关系的开始总是很美好的,无论是一起躲过雨的商店,还是偶尔等他结束部活只属于我和他的时间都让我觉得无比心动。

    再之后的分割两地,永远不在同一时间线的对话,偶尔、只有极少数情况下出现的,不曾有的回应。从前不在意的点滴,在没有得到足够沟通,见不到恋人,变成了隔阂。

    我不再同他抱怨工作的烦恼、同事难以相处。渐渐开始习惯、也真情实感的觉得一个人很自在。从前我以为我对他的感情足以支撑起一段缺少沟通的关系,我太高看我自己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也真的觉得很累。算了吧。”

    和朋友吐槽恋爱中的每一件小事时曾经幻想过,要是分手了,我一定要指着影山飞雄的脸破口大骂,把他所有的令人迷惑甚至觉得这是男朋友能干的事挨个数落一遍,然后潇洒的让他滚蛋。

    可现在,我看着他不知所措又茫然的脸,只说了,算了吧。他沉默了一会儿,“能不能、不要…”

    我打断他的话,“抱一下吧,影山。”

    我热衷于买香水,可不怎么爱用。出于少女心作祟,喜欢闻到恋人身上沾染着,与我一样的气味。他那时听闻我互相矛盾的论调,摆出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深沉表情,排球笨蛋的脑容量显然不能理解我千回百转又遮遮掩掩的少女心思,嗯,我可以理解。

    可是此时,在夕阳下的乌野,我们即将走散的前一刻,我在他的怀里,呼吸之间充斥着广藿玫瑰苦涩中带着药感的疏离香气。是非常不影山飞雄,但是非常我流的味道。

    我几欲落下泪来。

    以前我问过他,每天重复枯燥训练的时候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他困惑不解,却老老实实的思索了一会,于是有些清淡的笑意出现在他的脸上,“拿到排球就觉得非常开心。”

    我希望他能时时刻刻想起我,因为我总能在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中想起他。即使是常用的香水,也能联想起这段苦涩药感玫瑰般的爱情。

    “希望你不要难过。”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忽明忽暗的。你我之间的「缘」只能支撑我们走到这里了,希望你不要难过。

    我独自去看过神奈川的海。

    万籁俱寂,只有我一人。

    03

    新年的时候,我家退休的精神老头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钓鱼,老两口是潇洒了,只留下孤寡的我一人,想到自己只能勉强算是吃不死人,让自己活着的做饭水平,思来想去含泪去隔壁孤爪家蹭饭。

    第四日的时候,拖到参拜神社的人也屈指可数,拖到孤爪阿姨都放弃让我们出门,黑尾兴冲冲地摇醒和被窝相亲相爱的我,在我不断在他身后发射怨气光波的狠毒眼神里,他一手一个低头玩手机的人,出门了。

    “过马路请不要玩手机。”他一本正经,“黑尾交通提醒您。”

    “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了就给我好好的抬起头来啊!”

    这一日的天气很好,天空撒下细细碎碎六边形的雪花,地上的积雪被扫净,只留下些许水渍,浮漾着湿湿的流光。主参道两侧的常绿的灌木丛上还压着余雪,阳光洒落后折射出刺眼的虹光来。

    顺着略有青苔的石阶而上,越过朱红的鸟居,洗净双手后,便来到了神殿前。我并不是笃信神道教的人,说我叛逆也好,毫无敬畏之心也罢,对此确实是兴趣缺缺,只是在走流程。

    等到站在正殿前,将赛钱投入赛钱箱内,轻摇摇铃后,再鞠躬行礼,算是完毕了。

    出了正殿,黑尾好奇的询问,“有什么愿望吗?看你们俩都是这么一副无欲无求的死鱼眼样。”

    他瘪着嘴,做出无精打采的样子。

    “没什么特别的愿望。”我答,转头看到默默点头的研磨,我又笑了会,“希望新能源暴涨,研磨快点发财带带我,嘿嘿。”

    “望月,天还没黑喔。”他别过脸去,“去求签吗?”

    “好哦!!!”

    “对神明许愿不抱兴趣,可是却这么热衷求签…”

    “哦呀,这也算是,望月矛盾的萌点?”

    “你笑得好恶心。”

    从木箱中拿出纸条后,等到他们取了签纸回来,在研磨小声的“为什么非要一起打开”吐槽里,我数了一二三同时打开。

    “嘿,大吉!”

    “大吉。”

    “啊!可恶,为什么我是凶?”

    折好神签后,又一齐将神签系到树上,黑尾说着不在意却又嘀嘀咕咕的小声念叨着,蹭蹭大吉的福运,今年努力降网提案大成功。

    “他来之前是不是说他不迷信的来着?”我看了他这一系列行为,扭头问研磨。

    研磨沉默的点点头,“小黑,超迷信。”

    他捣鼓了半晌,大功告成后,回头抓着我和研磨施施然离去。黑尾一脸深沉,又相当迷信的等到走下山,才不甘心的在研磨杀人眼光中将他半长的头发揉成鸡窝。甚至美其名曰,“蹭蹭欧气”

    回家洗漱后,我和研磨瘫进被炉里,不愿再动。

    路过捂着嘴笑得不行的孤爪阿姨问:“阿拉,这么累的吗?”

    答:“是的——”

    “超——累——喔——”

    躺在被炉里刷了会手机,就看见ins跳出的提示,隔壁小黑发了白天他拉着我们非要照得影子,当时他义正言辞,“是惯例噢,我们认识的第不知道多少年。”

    “没有这个惯例,小黑。”研磨累得暴躁极了,“而且是十六年!十六年!”

    「kurro:我好累,我觉得参拜的同时,还在做托儿所的工作。」

    「ken:没那回事,小黑。」

    我还没有打字,就刷出了研磨的留言,笑死,我已经可以想象出小黑气到破音的样子。

    也许是冬日里的被炉,废人的制造机的效果太显著,我刷着刷着便觉得困倦。眯着眼睛仰头机械性看ins时,突然刷到一张照片。

    可以看出拍照的人并不擅长于这个,他的构图太差了,对焦也一塌糊涂,一张照片只有那系着红色绸带的木牌是重点。

    如果这不是影山发的,如果这不是我和他一起挂上的,也许我不会再看一眼。这个万年不会在网上发布动态,只专注排球。偶尔在ins上出现的,也只是配合俱乐部而编辑的消息。我不想去猜测他行为背后的含义,也不愿去过度理解。

    我看着照片中风吹日晒后变得陈旧的红色丝带,看着熟悉的木色绘马。仿佛能看见,那时我偷偷写下的,仓促而凌乱的语句。

    是什么呢?

    我放下手机,看着天花板。刺眼的白色灯光令人苦于直视,眼睛有些刺痛,我垂下眼。

    想起来了,是……

    ——我喜欢月亮。

    我以前喜欢月亮。喜欢他皎洁明亮,高悬天上。年少时骨子里清高,喜欢写些酸掉牙的东西,于是我把他比做月亮。说他像高天孤月,是不可碰,是追逐梦境的人。而我曾被照亮过一隅。

    朋友其实很不理解,我和影山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为什么会在一起。那时我和她一起站在体育馆的角落里看排球部的训练,她被清水学姐的美貌迷得七荤八素,回过神来已经答应了做经理。我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在她小声的“骗子”、“明明根本不是为了我”、“女人啊你的名字叫虚假”一连串吐槽里陪她一起去体育馆。

    当时她问我是不是另有所图。我笑着说她想得太多,其实我喜欢只是那年排球部部活结束,他在前辈们的催促下一脸茫然的送我回家的那一刻。我和他一前一后的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我试图用和他一样的步调行走,悄悄地去踩他的影子。

    我还记得他皱着眉停下等我的样子,他困惑的询问我不跟上来吗,而后退了几步与我并肩。我垂头看着路灯下渐渐重叠的影子,说来有些可笑,我竟觉得奇异的满足,在此刻、此处,此时的月色也同样落在我和他的身上。

    后来我无数次走在东京深夜的街头,与我同行的只有寥寥灯影,一盏孤月。

    “望月真的放下了吗。”研磨缩在被炉里,侧头看我。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在他平静的目光中,我别过脸,轻轻地点头。

    今年的冬天好长呀,像一段雏形的永恒。

    我和他真的走散了,即使不情愿。

    他再也不属于我。

    夜里的时候下雪了,我醒了过来,裹着被子推开窗户,风从窗口灌了进来,我冷得一哆嗦。絮般的雪花飒飒沓沓落在天地间,无声寂静的世界里,只剩下鲜少一些雪粒落下来的声音。

    看了许久,我关上窗躺回床上睡觉。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梦见第三年新年去神社参拜的事。

    在山口和日向分头努力下,我们一行六人成功的在神社碰面。我还记得那时月岛不耐烦的吐槽大家迷信,然后在我们期待的目光中抽到了末吉。

    这就是在神社还要嘴硬吐槽迷信的惩罚吧,阿门。

    “don''tndtsuki”山口秉持着友好的同伴爱,拍拍他的肩。

    月岛本人非常不屑于此,然而天意弄人,待到回到学校时,八乙女一个大力扣杀,好险没将末吉的月岛君眼镜扣碎。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玩板羽球也能强行大力扣杀,这是什么打球小天才。

    八乙女疯狂道歉,但这歉意抵不过煽风点火没有三年级样子的前辈们——

    “神说,要相信他。”日向双手合十,做无悲无喜状。在影山憋得几乎扭曲的无声嘲笑里,山口、仁花已经拉不住几近暴走的月岛。

    在日向、月岛你来我往的“笨蛋!超级大笨蛋!”、“乖僻小腹黑”“毒舌眼镜仔!”的幼稚园小朋友无聊吵架声中,影山摸了摸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转头与我说,“凶好像也没什么。”我不屑一顾,想吐槽怎么可能你是笨蛋吗,忍了又忍,我悄悄伸手握住他的。

    “我的大吉就分你一半吧,抽签抽到凶的影山君。”

    “……诶?可以分的吗?”

    我大怒,排球笨蛋就应该被神抛弃!

    梦里大家还是年少的模样,笑得像是不曾见过阴霾离散的模样。后来的事记不太清了,只是醒来便觉得有些伤心。

    我起身看了窗外的天色,阴沉沉的,仍在下雪。

    也如同我此时的心。

    04

    一月二十日,天清气朗,是个出门的好日子。

    我拎着包走在青山路口的人行道上,远处紧凑密集的高级商店后露出一片青白的天,寒云静静地浮游在之中,周遭喧闹的环境在冬日里也变得安稳几分。顺着仁花发过来的定位找到沿街的一家咖啡馆后,透过明净的落地窗,我看见她和东峰前辈面面相觑正襟危坐,严肃的宛如外交部新闻发布会现场。

    “啊!望月,这里!”仁花松了一口气,小幅度冲我招手。室内暖气打得很足,我脱了外套围巾,“请务必让我加入你们的会谈。”

    “…这官方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因为东峰前辈和小仁花太严肃了。”我解释道,“想是什么官方会晤似的。”

    实际上,几日前收到东峰前辈的消息说是想成立一个设计工作室的时候,我正在下路和对面辅助勾心斗角。等到一把游戏结束后,看见许久没有联系的前辈的消息和仁花刷屏般的表情包攻击,我颇有些摸不着头脑。飞快翻阅消息后,还陷在游戏思维里的我仿佛可以听见灵光一闪,以及系统女声的播报:

    叮咚,您的好友东峰旭、谷地仁花向您共享任务「设计工作室之路」。

    “话说回来,我没想到望月也同意了。”东峰前辈转了转身前的咖啡杯,局促道,“之前还看到望月深夜发再也不想加班,说什么劝人做设计天打雷劈之类的。”

    “其实我现在失业在家啦。”迎着仁花不可置信的眼神,我摊摊手,“虽然很想叉着腰和你们说,我把老板开了,不干了。但实际上,出于意外我们部门解散了,我不愿意转去别的部门,拿着赔偿金跑路了。”

    “抱歉…”他挠了挠头,像是在组织语言,而后他低头拨弄了下手机,从身侧的包里拿出平板点开视频后将其放在一侧。

    他在干什么?我和仁花对视一眼,双双摸不着头脑。

    “下——午——好——”

    “木木木木木乃伊吗!”仁花大惊。

    在前辈“西谷说这种共商大计的军议他也想参加”的解释里,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裹着严严实实白布的人,他的声音透过层层织物和网络信号显得有些失真。虽是如此,我忍不住吐槽,“西谷前辈,你是在埃及cos木乃伊吗。”

    “噢!望月今天也很一针见血呢!”木乃伊前辈将手机拿远了一些,冲着镜头比了一个大拇指。

    我无语了。

    接下来在我们关于开设计室的讨论里,时不时的出现来自网络另一头、地球的彼端,信号超级差的西谷前辈断线似的落后话题十几分钟的回应。

    仁花举手提议,“我们可以先从常规单品做起吗?搭配一些配饰?”

    “做小量的吗?我们现在只有三个人,人手完全不够。”我看了看东峰前辈,又看了看仁花,深切的认识到,如果只有我们三个人开始,那加班画图可能总是围绕着我们。

    不行不行,不能如此悲观。我的头发会哭的。

    “或者手作?”东峰前辈一举手。

    “赞成,饥饿营销,我觉得可以。”我眼睛一亮,“不过你们俩谁会缝衣服,先声明噢,这个课我上学的时候不是主修,而且是低空飞过。”

    “啊这个,我倒是会。”东峰前辈二举手,此时的他不再是留级五年会在校外干架的混黑不良成年人,而是一个会用针线的大神!是!ace啊!

    “不愧是少女心前辈,太可靠了!但是如何打出名气也是一个问题?”仁花苦着脸。

    西谷前辈:断线中……

    “干脆找小有名气的人搞带货吧,”我笑,“正所谓营销炒热度,炒着炒着就火了,黑红黑着黑着也就红了。”

    “我们没有钱啊望月!!!!”

    东峰前辈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他一边咳一边疯狂点头赞同仁花没有钱的哀嚎。正当我准备放弃这个提议时,断线许久的西谷前辈突然跟上了话题,视频那边行走的木乃伊断断续续大声道,“打出名气需要一个响亮的名字,干脆就叫rollingthunder吧!”

    东峰前辈:那这就成了西谷的作品了吧?

    我:恕我拒绝。

    我清了清嗓子,决定给陷入沉思的消极小胡子和颤抖村民b同学洗脑,“我们先定个小目标,把工作室开进原宿。”

    东峰前辈差点将手摆出残影,他疯狂拒绝,“不不不,怎么说这也不可能做到的吧?”

    “那先赚他个一个亿?”

    屏幕另一头的西谷前辈:“!!燃起来了!!!!旭桑!!!!!”

    摆在一侧的手机“叮”地一声提示有其他用户加入视频聊天,屏幕上突然出现田中前辈的脸,下一秒,网络出奇顺畅的西谷前辈和田中前辈隔着屏幕互相呼唤,只恨他们之间隔着冰冷的屏幕限制了他俩执手相看泪眼的发挥。

    “龙——”

    “noya桑——”

    真是够了,谁来结束这个混乱的讨论会吧。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提示音此起彼伏,在田中前辈“这群家伙好慢啊我都已经挨个发视频邀请”的抱怨里,我们共商创业大计军议变成了乌野高校男子排球部第一届线上会晤,在地球另一端巴西的日向除外。(日向:你们是不是排挤我)

    “望月好久不见。”“旭你这个头发怎么越来越长啦”“仁花酱也去东京啦。”菅原前辈的寒暄在此时被我抛之脑后,只一眼,我便能从数个小窗口中看见他。

    影山神色平静,也不说话。墨色的头发软趴趴搭在额前,他像是不太明白此刻莫名其妙的群视频,在一众聊得热火朝天的前辈里,显得有些呆滞。

    “好久不见,影山。”像是说给自己听般,我轻轻的开口。在咖啡店的午后,窗外是榉木清晰的枝干,我竟出奇的平静。

    下一秒,月岛日常对影山中分发型发起大声嘲笑,只有脸宁静的人瞬间火冒三丈,第无数次世界大战线上爆发。

    “哈?你这家伙也差不了多少吧?”

    只是在场的靠谱前辈们丝毫不管,自顾自聊得风生水起,几乎已经到了忘我的程度。小学生吵架最后在影山生气的敬语中结束。

    “多谢夸奖。”月岛选手试图火上浇油,笑得乖巧。

    “真了不得,他居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发型多多少少有点问题吗。”我吐槽,“我想说很久了,这个事情。”

    “全靠脸撑着吧。”仁花冷漠道。

    真是令人不敢置信,是谁,谁让这个在排球以外脑力基本只能维持日常生活的男人发觉了自己发型的严峻问题。我承认我有在暗戳戳diss他是个笨蛋的成分在,但是唯独在他的中分上,我可是认真且诚实的!就算是池面,我也觉得不能理解。

    之后混乱的线上聚会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过程太过鸡飞狗跳,直到从咖啡店出来后,东峰前辈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悲壮表情。

    定下了大致的计划,我建议分头写企划案,将各自的点子罗列后再一起讨论。与前辈挥手道别后,仁花笑得鬼鬼祟祟,“接下来,我们可以探讨别的问题了吗!”

    “爱过,分手了,保大,救我妈。”我眨眨眼,一气呵成。

    “?并没有想和你讨论这个。”

    仁花说想和我讨论讨论那个不应该被提起名字的男人。我无奈的看着她神叨叨的样子,“好噢——那就来谈谈影山叭——”

    “!什么!这么轻易就说出来了吗!”仁花大骇。

    “喔?那不然呢,”我挑眉看她,故作轻巧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想听什么?”

    在仁花八卦的眼神里,我叹气,“太长了,所以我长话短说一下,我知道和排球较劲很没有意思,而且我也明白他不是不爱我,但是我觉得好没有意思。”

    “就算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山谷,也是有回音的。他也有回应呀,只是我分不清到底是习惯抑或是别的什么。他可能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爱我。”

    “望月是不是太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了呢,”她看着我,语气是无奈而温柔的,“我想影山并不是不懂,如果可以好好谈谈,也许不会走到这一步。”

    “他怎么可能不懂爱呢,他只是太迟钝、不会表达。可我太累了,我想如果我坚持不下去,不想再去教他如何来表达,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我对着仁花笑笑,“道理我都懂,不过那不重要了,这样也挺好的。”

    “我觉得不好,因为望月并不开心。”她说。

    这世间有太多无可奈何,并不是以我个人意志可以改变的。情人离散,也没什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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