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伯乾走到自己厢房外时这才猛然回过神来,他原本是要去打消闻黛收徒的念头,没成想这一去反而彻底把自己徒弟身份做实,还晕乎乎地答应她收拾完东西便立刻搬去月峰,也就是闻黛目前所在的峰门。
他既已成了闻黛首徒,再和新弟子挤在一处就显得有些不适。
“咦,伯乾兄,你去何处了?”顾郊第一个发现他,如往常那样一边说着一边拍上他肩,“我正要去寻你呢,刚巧你就回来了。”
“嗯,我回来收拾东西,收拾完我便走。”
“走?你去哪里?”
顾郊话音刚落,旁边有人嗤笑道:“哪里?人家可是闻师叔首徒,自然不可能屈尊跟咱们挤一块,你说是不是?”
“哼!丹田尽损的首徒,传出去可是要叫人笑掉大牙!也不知道哪来的狗屎运才被师叔瞧上。”最后一句话他声音小了些,语气酸溜溜中又带着不屑。
这话说得的确有些刺耳,但陈伯乾仿若没听见似的,他后退半步远离了顾郊接触,随后自顾自走进厢房开始收拾自己东西,虎落平阳尚且被犬欺,何况是他呢?
他丹田被毁一事早已传开,他们说出了实话而已。
陈伯乾动作很麻利,修仙之人所需的日常用品本就不多,他需要带走的东西更少,一个包裹足矣。
顾郊走进来,“伯乾兄,你、你不用理会那些人,他们只会在背后乱嚼舌根罢了!”
陈伯乾性子冷,平日里与人交往不多,但顾郊知道他并非心高气傲瞧不起别人,他只是话少不擅交流,沉默的外表下隐藏着一副热心肠,要不然也不会屡次帮他。
“无事,我不在意。”熬过最初那几天,体验过从云端一夜之间坠落的感觉,陈伯乾自嘲般地想,他现在心境倒是比之前更稳定平和,若不是丹田被毁,修行起来定比之前顺畅。
“无事便好。”顾郊嘴张了张,最后仍是忍不住问道,“那天,秘境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怎会被闻师叔打伤?”
“我被魔物攻击丢了心智,闻师父不过是一时失手,怪不得她。”
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么快就改了口叫师父,顾郊看着昔日一起入宗的弟子如今已拜入师叔门下,心底为他高兴之余不免有些复杂,哪像他,恐怕一辈子都只能待在外门碌碌无为。
他盯着陈伯乾离去的背影,低头喃喃:“奇怪,秘境里也会有魔物吗?”
陈伯乾再次赶到月峰时闻黛正在院中练剑,于剑修而言,每日不摸摸自己命剑可比修为停滞更让人难受百倍。
“咻——”他能察觉到一股浑厚的剑气扑面而来,虽是冷硬锋利却控制着未伤他分毫,由此可见挥剑之人对剑意的把控可谓是炉火纯青。
闻黛收起剑,似乎没料到他来得这么快,“你来啦。”
“嗯。”陈伯乾胡乱点头,他一路上几乎是飞奔而来,回想起来便觉得身体燥得慌。
“你我既有师徒缘分,不必如此拘束。”闻黛将储物袋中新的月牙玉饰交给他,泛着柔光的玉饰底部镌刻着一个小小“闻”字,“喏,你的,仔细收好不要丢了。”
狎玉阁长老一向对她格外爱护,听闻她好不容易收徒更是特意在玉饰上雕了个“闻”字,笑得白胡子乱颤。
陈伯乾恭敬地双手接过月牙玉饰,“谢师父。”花纹与品质的确比外门弟子好很多,说完他又想起闻黛才说过不要拘束,于是抿了抿唇试图让自己放松放松再放松,越放松越紧张。
“噗嗤。”右前方一道清脆笑声。
陈伯乾能听出她笑声中的揶揄,更加手足无措。
“唔,天色尚早。”闻黛没有带徒弟的经验,不过她觉得自己收的这个徒弟乖巧听话,内敛的样子越发像当年那个孩子,她语气更加轻柔,“虽然小千峰规矩不多,但该有的礼节不能少,你现在便随我去拜见你师祖,如何?”
带徒弟应该和养孩子差不多?她在心里笃定点头,没错,尽管对他好便是!
“弟子一切听师父的。”
闻黛非常满意。
她原本只打算带陈伯乾走个过场去拜见玉临,结果等她把人带到时却发现师兄师姐竟都在场,就连宁谷师叔也端坐在桌前,目光灼灼。
“原来大家都在啊。”迎着众人目光,闻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升起一股诡异的心虚感,大约是她排行老幺却率先收了徒?
另一边,陈伯乾更不好受,他丹田被毁身体本就还没完全调理过来,偏偏这殿里的人有意无意暗中向他施压,不强,但以闻黛的修为若不是特意去查探根本发现不了。
他垂眸,压下口腔里微腥的血气,没道理平白无故地给他下马威,是……因为师父吗?
陈伯乾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闻黛则是扯扯他袖子,小声催促:“快拜见师父呀,还有师兄师姐他们。”
她没有发现异样,只单纯认为这孩子关键时候像根木头。
玉临目光冷淡地扫过落在陈伯乾衣袖上的葱白手指,一顿,随后面色平常道:“既已入我峰,修行之事便不可懈怠,望你日后能不骄不躁,始终如一。”
“弟子明白。”
两人说话一个比一个疏离客套,闻黛顿觉头疼,怎么和她想象中的师友徒恭不太一样?
“啧,絮絮你的徒儿瞧起来呆得很,这么个人陪着你岂不甚是无趣?”宁谷说话一向口无遮拦,就连絮絮也是他死皮赖脸非要给她取的小名,他摇着头直叹气,“无趣无趣,看来你们这师门又多了个呆子。”
闻黛聪明地不接话,呆子头目玉临没理会他,杯中清苦的茶水在嘴中滚过一遍后,这才不紧不慢回:“若真百般不愿,小千峰的峰门便少踏几次。”
宁谷:“啧,哼。”他偏不!
纪蜀狠狠点头,没错!成天说小千峰这不好那不好,结果自己来得比谁都勤快!别以为他傻,可不就是想把小师妹拐走吗?小千峰的人是他想抢就能抢的?
若不是碍于辈分,若不是这人心眼比针尖还小,他真想不客气地把人撵走!
“欸,纪家小子,你点头是何意?”
“师叔眼花了,我可没点头。”
“胡扯,我分明就看见了”
不着调的两人凑在一起,总免不了一阵热闹。
别看万山宗小千峰美名在外,可实际上呢,真正接触下来就知道并没有外门弟子想得那么神圣高不可攀。
最起码闻黛是这么认为,她侧头对陈伯乾小声说道:“师叔和大师兄总这般,以后你就会习惯。”
“嗯。”陈伯乾心情颇为复杂地点头。
他敏锐地察觉到一道审视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就在闻黛凑近他跟他讲话时,不过等他再抬头时,那道目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毫无破绽。
宁谷正和纪蜀小孩子气地拌嘴,见他望过来回瞪一眼,嘴上对纪蜀的讨伐一刻未停,亏他年长个几十岁,不仅面若少年郎,脾性也和孩子差不多。
纪蜀同样不服输。
“够了!青山村最近妖兽肆虐,你们二人既然闲得无聊,便由你们前去收服。”
玉临这番话成功让两人噤声,若在平时,收服妖兽这种小事哪里值得他们亲自出手?
闻黛想了想,问:“青山村?可是离宗门不远的那个村子?”
“正是。”
“师父,弟子回峰前曾遇见过那妖兽,没想到银月勾一剑还不足以让它退去,不如这次便让弟子去收服它。”
“你刚历练归来,这些琐事由你不成器的师兄去便好。”不成器的纪蜀努努嘴没有反驳,玉临见她嘴角一下耷拉下去,抿唇又道,“冰蛟崖你暂且好好调养生息。”
语气依旧如他这个人般冷淡,但里面潜藏的关怀让闻黛不死心地继续说:“师父,这次你就依我吧。”
修为停滞在元婴期数载,上次历练并未让她突破化墟大关,虽然以她此等年纪此等修为,已经被不少长者冠为少年天资,但闻黛仍觉得不够,修为在她之上的能者不乏其人,她又怎甘心屈居弱者?
每一次出剑都是对剑意的顿悟,窥破也许就在不经意之间,闻黛觉得自己迟迟不能突破,极大可能是因为实战经验过少,毕竟平日里和师兄师姐切磋论剑哪比得上真正的刀光剑影。
难得没有对他疏远,玉临唇角微翘的弧度一闪而逝,青山村肆虐的妖兽对元婴修士来说不足为惧,他点头道:“也罢,你想去便去吧。”
闻黛刚要点头,一旁李牧舫突然道:“师妹若执意要去,我陪你。”
三师兄何时对修习以外的事感兴趣了?
闻黛愣了一瞬没有多想,她转头看向玉临,三师兄问错人了,这事他应该禀告师父才对。
玉临淡声:“随意。”
不知为何,闻黛总觉得师父心里似乎不太高兴,但她擦了擦手里短剑,大家都是修仙之人,多年修成的道心早已坚如磐石,哪会有这么多情绪波折?
嗯,一定是她直觉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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