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族人们看来,炖肉花用的时间委实太久,他们都迫不及待想要吃肉喝汤了。
王宝兴吩咐道:“先给出力气的人盛,多盛些肉。”
前后两波出力气的人加起来有四十几个,由于肉多是小肉丁,即使有大骨头,也被细心的妇人将肉沫剔除,至于剔除的骨头也没有浪费,而是一道炖进汤里,好歹出个味。
一层肉丁沉淀在碗底下,光看着就让人眼馋。
崇文是第一批拿到肉汤的,他用筷子搅动碗里的肉,别说,里头真不少哩。
木槿跟崇文挨的近,清楚看见他碗里四分之一全是肉,看来车队里显然考虑到他们这群出力气的人,有给他们补补的意思。
崇文不舍得自己吃,他把碗递给爹娘:“爹,娘,你们先吃。”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极度寒冷,山洞里同样好不到哪里去,能有碗热乎肉汤喝可谓是了不起的享受。
由于王家粮食充足,倒不像许多没有粮食的人家连孝道都不顾,崇文得到好东西最先想起爹娘。
王宝山把肉汤推给崇文:“你刚受过冻,赶紧趁热喝了去,我跟你娘等会儿自然能分到。”
王李氏在旁边不住帮腔。
崇文受累最大,可要好好补补,不然身子咋熬得住。
见到爹娘坚定拒绝,崇文才端起碗喝汤。
至于里头数目众多的肉沫,他打算留到最后吃,好吃的要放在后头。
崇文才喝下两口,木槿她们也挨到了。
碗底很烫,不过这点子烫和吃肉喝汤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木槿凑近碗口细细嗅去,味道可真香啊。
她碗里的肉要比崇文少些,不过终究还是有的。
木槿用喂双胞胎的勺子把肉舀出,放进王宝山夫妇碗里。
半年多时间,家里绝大多数时间吃干巴巴的糯米粉,顶多有粳米粥改善下伙食,对蛋白质、矿物质还有维生素的摄入极少,难得有机会吃到肉,她赶紧给爹娘些。
他们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妥妥的老人,木槿明显感觉到他们的体能无法支撑艰苦的逃荒旅途,现在能多补充点营养是一点。
木槿动作很快,显然没有留给王宝山夫妇拒绝的机会。
中途王李氏甚至还想把碗里的肉再舀给木槿,被木槿给躲开了。
她有空间里的牛奶以及罐头,所以身体没有因为过于密集的逃荒旅途显示出明显的衰败迹象,然而家里人却只能靠糯米粉勉强支撑,此时她不能不考虑到这些。
除却像崇文那般出力气的,其余人皆分到一碗肉汤,再馋也舍不得大口喝掉,他们或小口小口呡着或用干粮沾肉汤吃,吃的有滋有味、满嘴油光。
崇文怕让别人把肉都给抢去只留给自己肉汤,他喝的速度格外快,不一会儿就把整碗汤给喝掉,至于里面的肉,他几口塞进去,舍不得咽掉,在那儿反复咀嚼起来。
崇文很快就打了第二碗汤回来,他这回总不像刚开始般狼吞虎咽了,反而拿馒头沾汤吃。
他许久没有吃过这般美味的食物,本来天寒地冻出去找人还让自己险些冻僵的恼怒烦忧通通消失,只余下对于食物的享受。
另一边,昏迷不醒的平安也分到两碗肉汤,他婆娘一道给他端回来,然后用勺子喂给平安吃。
平安虽说身上的热还没有完全消去,但比刚回来时好多了,就着勺子慢慢把肉汤喝下去。
“吃肉就好了,吃完肉没病没灾……”平安娘在旁边不住念叨说。
即使在好年成,他家逢年过节才有机会吃上口肉,除非家里人病的太重才会出去割点肉吃。
在村民们眼里,有病吃点肉就好了,过于严重的话才会请钱大夫过来瞅瞅。
——
木槿先将肉汤喂给吉祥如意些。
双胞胎长这般大还没有尝过肉味。
当初在王家村,倒有机会吃肉,但那时候双胞胎太小,木槿怕她们消化不好没敢喂,等到去逃荒,只在王宝兴家驴被渴死时,才吃到回肉,驴肉不仅没有经过处理,还因为缺水只能用火烤着吃,以至于双胞胎再次错过。
这回喝些肉汤倒不碍事。
她把肉汤挨个喂给如意吉祥,姐弟俩倒还很配合,加起来喝了小半碗才停止。
至于剩下大半碗汤,则由木槿给解决掉。
她意犹未尽地咽下最后的汤,本以为没有自己的事了,却没料到后面还有意外之喜。
给崇文他们盛完第二碗,锅里还有剩余,王宝兴把有孩子的人家叫过去,多来的分给孩子喝。
木槿又分来大半碗,可把她高兴坏了。
本想再分给王宝山和王李氏点,奈何他们已经把碗筷收起来,倒没有木槿发挥的余地。
王李氏还警告崇武不准喝姐姐给的肉汤。
“你快自个喝了吧,上碗喂完孩子已经不剩多少了,你也该补补,别净冒傻气。”王李氏说。
她不知道木槿有空间的事,只觉得这时候还把肉拿出来就是冒傻气的行为,她总想着木槿能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不像木槿家一团和气,甚至在互相谦让,队伍里不少人家因为肉汤开启了口舌官司。
人人都想着自己能多分上口肉汤,比如疙瘩家。
疙瘩娘喝完自己的肉汤之后尚不知足,她眼馋儿媳和孙女们的。
在疙瘩娘看来,丫头片子净浪费粮食,路上这般荒凉,连个庄稼的影子都瞧不见,而且现在又整日下大雪,说不准就和老人们口中百年前的场景一样,会持续好些年。
她家虽然有糯米砖,至少能支撑个两年,却也不得不为长远打算。
家里的香火要靠孙子们传下去,所以唯有想方设法从孙女儿媳的口中扣出粮食来。
见婆婆想把闺女分到的肉汤收回去给儿子,疙瘩媳妇脸子很快就拉下来。
她本是个老实妇人,可路上见多了搏命抢粮食的事,又被婆婆逼到绝境,逐渐硬性起来,脸皮也比以往厚很多。
她早已不再惧怕和婆婆吵嘴。
“给哪个不是喝?反正都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
相比于儿子,许多人更加轻视女儿,王宝顺家为了养活儿子而把闺女卖掉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疙瘩媳妇当然也更重视儿子。
然而她做不到像王宝顺夫妇般丧心病狂,手心手背都是肉,疙瘩媳妇在宠儿子的时候也要保住女儿的活路。
两个闺女本就就受苦,儿子能坐在疙瘩拉的木板车上歇脚,闺女却没有资格,小的靠她背着,大点的则靠自个走,相比于儿子,两个闺女能活下来格外艰难,她这个当娘的总不能看着她们撑不下去。
听见婆婆的话,疙瘩媳妇奚落她:“俺不像你那么黑心,做不来把闺女饿死的事,该谁的就是谁的!”
自打第一回跟婆婆呛声,疙瘩媳妇仿佛再没有任何惧怕,欺压她数十年的老虔婆不过如此,反正已经撕破脸皮,干啥还忍气吞声,当然是回呛过去。
疙瘩娘嘟囔几句,便气冲冲走了。
要搁还在王家村,她关起门后有的是法子整治儿媳,不过儿媳现在翅膀硬了,疙瘩娘清楚记得儿媳上回拿菜刀追着自己砍,可把她给吓了个不轻。
疙瘩娘奚落归奚落,却再不敢像在王家村时欺负儿媳。
还有人家觉得自己碗里的肉比旁人更少,脸上几乎写着不乐意三个大字。
在资源有限的时候,人难免会更加计较,哪怕只有两颗小肉粒也是了不起的好东西,光想到自己比别人少了,心里就跟滴血似的。
当初怕分配不好惹人闲话,王宝兴特地嘱咐妇人们盛的时候注意些,而且不准给自己家里人盛。
妇人们也听话,盛饭时先将锅里的汤给搅和搅和,将勺子伸到锅底舀上半勺肉,然后再舀肉汤,直到把碗装满为止。
王宝兴选了队伍里三个老成持重的妇人干这个活计,加上不能给自己家人盛肉,所以每碗不会相差太多。
毕竟自己在盛饭时不公允,别人也能那般对自家人。
然而人又不是秤砣,总不能一丝一毫都不差,那等爱贪便宜的人,见到此次没讨到便宜,就跟有无数只蚂蚁在挠,浑身不得劲。
王宝兴怕惹人闲话说他谋私,盛饭时不光自己没插手,也没让他婆娘还有老四家插手,而且当初他怕出问题,就站在锅旁边盯着。
反正王宝兴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妥来。
他把嘀咕的人叫来问:“那你觉得给你少盛了?”
“可不,俺碗里的比榆树少老多了。”
他家三个兄弟没分家,出去找人的活计都是由家里长子来干,他本来就眼馋兄长分来的两碗肉汤。
结果见到同样没有出去的榆树碗里肉也比他多,顿时嘀咕起来。
榆树总没有出去寻人吧,凭啥分的肉比自己多。
想着想着就拐进死胡同,原本可能只少个两小块肉,被他反复想,居然被想成少了很多。
“你胡吣,俺盛的时候可小心啦,榆树跟俺非亲非故,俺干啥多给他盛!”
盛饭的妇人听见动静赶紧跑过来,若她没注意到,恐怕要被人家泼上盆脏水。
她盛饭时生怕给这个少盛了那个多盛了,每回把肉舀进碗里都会特意瞅瞅里头有多少,谁想到如此小心还要被人说道。
妇人并非逆来顺受的性子,当着族长的面与那人争执起来。
而男人,在经过数次自我想象与记忆加工之后,把自己也给骗了过去,他从内心深处觉得自己碗里肉比别人少很多。
两边各有各的理由,把王宝兴烦的头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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