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将洞口火烧的暖烘烘,试图给山洞里多传递些热量。
像崇文般后头去的还好,半个多时辰之后就慢慢缓了过来,二溜子平安等人情况却不妙,冻到嘴唇青紫,瞧着极为虚弱。
他们家里人手忙脚乱不住往他嘴里灌热水,直到肚子里再也装不下为止。
而出去打猎的人里头,属平安情况最为糟糕。
他不停吵着身上热,甚至还要将被子掀开。
此时距离他们归来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平安的表现显然不大对劲。
他媳妇伸手摸他的额头,竟热的烫人!
她边抹眼泪边给丈夫盖上被子。
平安娘不晓得发生何事,见儿媳满脸沮丧劲,心里直蹿火,不过碍于族人们正看着她家动静,平安娘总不好立马发作。
“娘,当家的,他……他发热了……”
平安媳妇说完就嚎啕大哭。
寻常风寒抗抗就能过去,他们没有足够的银两请郎中,所以早就习惯抗过去。
然而发热却不像普通的风寒,尤其像平安这般严重,轻则烧到头脑糊涂不省人事,重则直接一命呜呼。
因此,平安媳妇才在摸到当家的额头如此滚烫之后直接掉眼泪。
他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啊,若当家的半路没了,她一家老小恐怕能给人吃的渣都不剩。
与平安共同出去打猎的二溜子等人,虽说身上同样觉得不舒坦,却不像平安般直接发热,二溜子瞅着平安的情形,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自己也染病。
他再次将极热的水灌进肚子里,感觉舌头都被烫了个泡。
不过此时的二溜子却没功夫关心这些细枝末节。
他怕啊,怕自己跟平安一样发热不省人事。
在二溜子看来,平安已经凶多吉少了,他的脸色透露着怪异的红,只有高烧的人才会露出那般颜色。
二溜子祖父当初便是那么没的,虽说去柳桥村请钱大夫来看,却因为家贫没有足够的药材而活活给耗死。
当初钱大夫还说:“你但凡早个半日来找我,都不至于这般模样。唉,准备后事吧。”
钱大夫不过是个乡野郎中,手里的药材也有限,而能将高热病人医好的药材对二溜子家来说并不多见,还要去城里的医馆买。
当初二溜子他爷爷已经烧了两日,本想与往常般熬过去,结果到第二日还不见好,只能出些一吊钱请钱大夫过来诊治,谁成想那时候已经晚了。
所以,在二溜子看来,平安几乎必死无疑。
车队里不少人家注意着平安家的动静,面露不忍之色。
对于平安、二溜子偷跑出去连累整个车队,他们打心底里厌烦,最好族长能将他几人痛打一顿才能让自个儿消气,却不至于能眼睁睁看着平安去死。
平安娘哭天抢地,布满沟壑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她不停往儿子身上盖被子,而平安却浑身软绵绵,没有反抗的力气。
王宝兴也休息到平安家的动静,然而王宝兴不是郎中,他着实没有法子让人恢复。
车队经历过极度干旱和高温,也经历过劫匪流民冲击,可每回都顺顺当当撑过去了,这段时间本该是休养生息、赶快把力气养回来的好时机,王宝兴也没想到他们会被自己的一时冲动给害了。
——
“可惜了一个好后生……”
王宝山看着不远处的平安,面露不忍地说。
平安比崇文还小两三岁,王宝山瞅着平安长到二十来岁,前两天还好好一个后生,今天就无精打采仿佛就要咽气了,他看的怪难受。
与此同时,刘福贵也过来了。
平安爹娘还有婆娘孩子皆跪在地上祈求刘半仙救救他,平安家的小儿才四岁,显然不明白父亲究竟发生何事,圆圆的眼睛盯着烧香拜佛的刘福贵,仿佛见到了什么稀奇物什。
刘福贵看着几岁的孩子,心下更为不忍。
“老天爷,你就保佑平安能顺当度过难关吧,等俺们活着安顿下来,我让他日日供奉你。”
他带的道符本就不多,救治木槿还有金宝媳妇那回已经被用光,所以只能不断烧香向上天祈求。
平安上头还有两个兄弟,皆幼年夭折,当初爹娘为了能让他顺利长大,给他取“平安”做小名,最后果然一路顺遂娶妻生子,现在眼瞧着逃荒路过去大半,谁成想居然又遭了灾。
整个山洞里弥漫着悲伤的气息。
木槿和平安家的距离不算近,可动静闹得这般大,她早就听见了平安家传来的哭声,那哭声仿佛能挠人心肝。
凑在平安家的人本就不少,木槿过去时并没有人注意。
她看着平安被烧的红彤彤的面颊,悄悄把退烧的胶囊握在手里。
“婶子,我看着平安哥的脸色不大对啊,你给他喝水了没?”
平安算木槿在族里的堂兄,虽说两家亲缘不算近,却终究同在王氏宗族,平日关系倒还不错。
平安娘嘶哑着声音说:“灌了好几碗水下去,人却不见好。俺的儿啊,你别让俺白发人送黑发人,咱好好的,好好的……”
她开始还在回应木槿,后面就变成了自言自语。
木槿耐心地诱哄说:“我掰开嘴看看他舌头,当初天赐也烧过,我看顾他几个月,总归摸出点门道来。”
平安娘刚点头,木槿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平安的嘴巴掰开,又将胶囊放进去。
平安爹娘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念头才让木槿过去看,他们心里实则并不抱希望。
木槿满脸认真地说:“婶子,我瞧着还是再给平安哥灌点热水吧,发发汗总归能好快些。”
方才她虽然把胶囊塞进平安的口腔里,不过没有水的话,只会卡在嗓子眼里,现在情况如此危急,多耽搁时间就会让平安活着的概率减小,所以她必须让平安家人再给他喂些水,把胶囊融化掉才成。
胶囊是专门退烧的,即使现代人,在普通发热的情况下吃粒胶囊就能大致退烧,古代人不像许多现代人一样有了一定程度抗药性,所以胶囊的作用应该会更大些。
希望平安在用完药之后能顺利退烧,木槿期盼着。
怕引人怀疑,见平安媳妇又给他灌进两碗水之后他将药咽下,木槿便悄悄离开了。
围在平安家周围出主意的人不少,七嘴八舌很是热闹。
而平安爹娘也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思,居然真尝试过几个主意。
半个时辰之后,平安额头上终于不再滚烫,虽说人还烧着,但好生看顾的话,应当不会有大碍。
打发现平安发热开始,他家就灌热水、请神拜佛、听族人的主意给平安搓脚心,他家人也不晓得哪个原因让他散了热。
反正从心底里记住族人们的好就对了。
因为平安家的事,队伍里大多数人家还没有烧火做饭,见情形略好些,众人才想起自家肚子还没有填饱。
王宝兴指着堆在洞口的野物说:“照理说这些野物是二溜子他们十来个人打的,不过后头家家户户都差人出去找寻这些人,肉就恁么些,着实不好分,你们若愿意,咱们干脆一锅炖了,家家户户都分上些,也好给出力气的后生们补补身子。”
出去打猎的加上后头出去寻找他们的那些人,差不多三十余个。
除个别人家出了两个人或者像老光棍拐子叔般没有儿女的,多数人家都出了一个人去,所以这般分配不算吃亏。
“俺们听族长的,分了它!”平安爹说道。
他儿子溜出去后,族里立马出人去冰天雪地里寻找他们,回来之后还尽心尽力帮忙救治他儿子,虽说不晓得到底是谁的法子奏效,却终归救了他儿子一命,他心里只有感激。
像二溜子几家,也没有别的说法。
当初命都快没有了,幸好族里没有将他们丢下,虽说肉是个稀罕物,但也不能忽略族里的恩情。
听见车队里都说好,王宝兴支使他婆娘说:“你带着侄媳妇们把肉给炖了,顺带拿出咱家盐巴放上,炖上两锅汤,让大伙都暖和暖和,这时节可不兴得风寒。”
二伯娘心领神会,几乎每家都叫了个妇人出来,支上她自家铁锅还不够,又把木槿家和王宝根家的铁锅也给支上。
队伍里一百五十来号人,就算每人一碗汤,两个大铁锅才勉强够,何况她当家的还想给受伤受冻的汉子多喝碗哩。
木槿就在旁边看着,她都不知该如何评价平安二溜子的运气了。
光看他们的惨状,就足够让队伍里的人为之侧目,而且还多花费了木槿一粒退烧药。
她空间里的药物有限,除去受伤比较严重的那回,就连自己有个小感冒也是捱过去,当初给平安喂药时,她简直心疼到滴血。
心里把平安二溜子等人的莽撞又给批判了好久。
可看见石壁旁边堆着的猎物,木槿也忍不住说句真香。
且不提比较大个的狍子,单拎出那一窝十来只的兔子,有两个格外大的差不离得十斤,剩下七八只小的也有个六七斤,冬天又是动物储存脂肪的季节,兔子格外肥硕。
有妇人舍不得全给炖上,她说:“二嫂,要不咱今个先把兔子炖了,狍子放到明日再说?”
光兔子就够大伙吃一顿,她实在舍不得全给吃了。
王宝兴婆娘略思索会儿,就答应下来。
当初她光顾着看顾快被冻僵的长子,只略微扫了眼,根本没有想到这些野物会如此肥硕。
妇人们把兔子皮给剥掉,又专门用水把血迹给清洗掉,然后才把兔子肉切成小块小块的,恨不能将它全给剁碎了。
她们的做法不难理解。
一百多人分食十来只兔子,有的地方肉多,有的骨头多,到时候很容易分配不均,把肉块切的越小越好,至少能够避开许多争吵。
二伯娘小心翼翼地在三个铁锅里分别撒上一小撮盐巴,让味道不至于太腥臭。
接着传过来的味道越来越香,不少嘴馋的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就连拥着被子的崇文也止不住咽唾沫。
他上回吃肉还是吃驴肉,然而那时没有水,唯有用火烤那尚且沾血的驴肉,和现在的炖兔子肉压根没法比。
二溜子跟婆娘感叹:“这肉味可真香呐,到时候你先过去给我端上碗回来,吃完肉再喝上顿肉汤,啥病都好了。”
他还没有完全从冻僵的状态里缓过来,脚上依旧凉飕飕,不过心里却火热火热的。
心里所有的火热皆来自于香喷喷的肉味。
此时的二溜子仿佛已经忘却了所有所有的苦难,只剩下满满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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