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低头沉思了片刻,随即笃定地说:“我想应该不远。为首的王婆子每日通过地道来这里,早晚巡视两次,看一眼就回庄子里去。若是离得远了,根本来不及往返。”
桑榆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脚程在一到两个时辰内?”
华阳点了点头。
桑榆心里有了数。大致对这个地方的方位有了些判断。一抬头,却见华阳虚弱却亮晶晶的眼神。
“怎么了?”
“你又要跑吗?”华阳有些急切:“我怕你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华阳心急,猛地咳嗽了两声。
桑榆忙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帮她顺气,笑道:“我不跑。”
华阳抬起美眸。
“正如我跟王婆子说的,我们压根就跑不了。”桑榆耸了耸肩,表情似有些无奈:“除非外面有人接应我们。”
华阳虽然明知是这个答案,可心里免不了还是对桑榆有些希冀。听了这话,她垂下头,默默地掉着眼泪。
桑榆拢了拢她破损的衣衫,托着她的胳膊把她慢慢地扶到屋角的一堆茅草席上去。
华阳虽然退了烧。可还是一阵一阵冒冷汗。她虚弱极了,浑身都没力气,只能无力地瘫软在桑榆的身上,艰难地顺着她的力道软绵绵地斜躺在茅草席上。
真是美人。桑榆感慨道。即使身下是粗糙破败的茅草席,华阳躺在上面似乎就成了贵气逼人的美人榻。病气丝毫都没有折损她的美丽,反而给她带来了惊心动魄的美感,她越发楚楚可怜起来,她整个人就像一个摔在地上精致美丽的美人瓶,好像下一秒就要碎了一样。
华阳一只手捂着胸口,颇有几分西子捧心的感觉。她眼角湿润,眼下晕处一片红潮。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拉桑榆的手,双眼朦胧地看着她,说:“阿榆我能叫你阿榆吗?”
桑榆握住她柔弱无骨的手,蹲在席边温柔地笑:“当然我爹娘就是这么叫的。”
华阳嘴角噙了笑。她往里躺了躺,给桑榆让出位子来,说:“阿榆,你不嫌弃的话,也躺下来休息吧?”
桑榆犹豫片刻,也没开口推辞,秉持着绝对不能再多一个病人的想法,她顺势躺在了边上。
华阳瘦极了,浑身也没多少肉。骨头尖锐地横出来,似乎能穿破她薄薄的外衫。
“冷吗?”桑榆担忧地看了看她微微颤抖的身体,问道。
华阳颤抖着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你在抖”桑榆褪下了自己的外衣,盖在了华阳身上。
华阳一惊,不愿意接过:“你会冷的”
她挣扎着起来,不由分说地把衣服还给桑榆,然后就像用了全部的力气一样重重地跌在席子上,松了一口气:“我已经这样了你可不能生病。”
“那你”桑榆不敢和病人推搡。
华阳往她怀里蹭了蹭,安心地说:“你在旁边,我就不冷了。”
桑榆嗓子眼里低低地冒出笑意。她伸手揽住华阳有些硌手的肩膀把她往怀里带了带,闭上了眼睛。
听到头顶上的那个人呼吸逐渐平静下来。华阳小声地抽泣了一下,睁开了眼。
她抬起头仔细端详了一下桑榆的睡颜,心里默默地说:
如果我们都能活着出去的话桑榆,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要想在这种地方睡得安稳,是不可能的。
桑榆强迫自己闭上眼,脑子里却乱极了,做了一整晚的噩梦。凌晨时分,她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还没闭眼太久,她就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了。
看守她们的一共有四个男人,屋外有两个,远处还有两个望风。他们分工明确,一看就训练有素,十分熟练。
可今日却
桑榆趴在窗前,看到领头的那个在高声指挥着些什么,剩下三个人忙的脚不沾地,像无头苍蝇一样满屋乱转,不知发生了些什么。
看看太阳,这个时候正应该是王婆子前来巡视的时刻。
为何今日不见她的人影?
是庄子里出什么事情了吗?
华阳休养了一整夜,今日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她看着远方那处,惊呼出声:“阿榆,你看那边!”
后边浓烟滚滚,黑色的浓烟和橘红的火光直冲天际,漫天的火焰似乎连庄子周边的空气都点燃了,隐隐约约变得扭曲。
那是
看守的声音适时响起:“快去救火!咱们的庄子着了!”
桑榆眼皮一跳,迅速和华阳交换了一个眼神。华阳了然,仔细辨认后笃定道:“那是东边。”
“我们在庄子的西边?”
桑榆指了指房门,对华阳说:“所以从这个方向跑出去,一直走就能看到城池?”
华阳点了点头:“应该没错。”
随即,华阳有些兴奋的脸再次沉寂下来,她走上去摆弄了一下锁着门的那个巨大的铁锁链,失望地说:“可是,我们根本破不开门。”
是啊。桑榆凝视着那足有小孩手臂粗的铁链,叹了口气。即使手里匕首还在,也不可能砸开这么大一条链子。更何况现在身无寸铁,破开链子逃出去几乎是痴人说梦。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有凝固了。
华阳垂头丧气地低着头,重重叹了一口气:“我早该认识到,我根本是逃不出去的。”她自嘲地笑笑:“兴许是你也在,我才多了些无用的希望。”
桑榆没来之前,她一个人艰难地挨过那些折磨和痛苦,不只是身体上,更是心灵上。长期的折磨早已让华阳麻木,也许在最先开始她还有一些微弱的希望。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逃跑的可能性越来越低,也越来越不抱有希望。她每每在逃跑不成遭到毒打的时候,就会想兴许这是她该有的劫难,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既然这样,还挣扎什么呢?
心底不断有一个声音跟她说,认命吧。
桑榆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华阳的肩膀,说:“说不定,她送我们走的路上,还有些逃出去的希望。”
外面依稀有些动静,华阳像受惊了一样惊恐地看向外面。
没几息,从屋顶上传来一声猫叫。
桑榆若无其事地安慰道:“是猫。”
她见华阳还是无精打采,说道:“吉人自有天相。我们倒霉够了,也该走运了。”
华阳只是摇头。
突然,锁链“咔哒”一声被解开,门被人从外面一下子推得大开。
大风猛的一下扑到脸上,背着光,桑榆眯了眯眼。
是王婆子。
她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彪形大汉,一人手上拿着一个麻袋,狞笑着看向她们。
桑榆心沉了半分,开口讥讽道:“怎么,老妖婆,你要换老巢了吗?”
她看着王婆子扭曲的脸笑道:“还是你被官府发现,吓得把所有的证据连同庄子一把火烧了?”
王婆子突然笑出了声:“小丫头,你还能嘴硬一会儿。等到了王老爷家里,你这张可恶的脸就笑不出来啦!”
华阳颤抖着声音问:“你你要卖了我们吗?”
王婆子颇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活蹦乱跳的华阳,说:“没想到,你看着柔柔弱弱,居然还能挺过来,看来是有福气的。说不定到了王老爷手里,你能比她多活些日子。”
她顿了顿,说道:“本来今日不是交货的日子,可不知是那个遭瘟的烧了我的庄子,为免官府找上门发现些什么,不如我先把你们送走,然后带着这些钱远走高飞。天高路远,我看谁能寻到我!”
桑榆看了看她身后那两个冷脸大汉,奇道:“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人敢给你卖命?庄子里其他人呢?你的同伙呢?你把他们都丢进火海里去了吗?”
那两个大汉的神情动了动。
王婆子气结,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死丫头,死到临头还话这么多!”她猛地转身冲那两个人大喊:“还不快动手!事成之后我再加一倍赏金!”
说罢,她对着那两个大汉一挥手。那两个男人只犹豫了一瞬,立刻不由分说地把挣扎不休的桑榆和华阳绑得结结实实,然后往麻袋里一塞,毫不费力地扛在肩上。
“走吧。”王婆子把开门的钥匙往地上一丢,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她指挥他们把两个麻袋丢进马车里,丢给他们两锭银子后自己也坐进去,对车夫说:“老六,我们走吧!”
老六“哎”了一声,立马一甩鞭子,马长鸣一声,小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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