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出了醉仙楼的门,又闲逛了一圈,见天色不早,就径直朝着家的方向去了。
拐过一个巷口,桑榆在巷尾中看到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个叫花子。
那人虽一身泥泞蹲在墙角,周身气质长相却与周围格格不入。漫天红霞好似华服披身,他像是身披彩霞而来的神仙。
可此时,这个神仙似有些迷茫地看着天边的云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桑榆一时间呆了。
他好像,不属于这里。
她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解下腰间系着的玉佩,双手拿着递给了他。
刚一进门,桑榆把手里提的大包小包交给刘妈妈,问道:“阿娘今日怎么样了?”
“回小姐的话,”刘妈妈却有些吞吞吐吐:“夫人无事。”
她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桑榆,忍不住说:“小姐怎么逛到这个点才回来,快去换了衣服吧。”她的目光垂下,见她空荡荡的腰际,吃惊道:“小姐的玉佩呢?不是丢了罢?”
桑榆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装傻:“妈妈记错了吧,我哪有带什么玉佩!”
“是吗?”刘妈妈皱眉:“我明明记得”
“妈妈!我不是故意这么晚才回来的!”桑榆赶忙打断她的话,生怕她再追问。她解释道:“是为了买这几味药材,跑的远了些。”
路上还遇到个好看的叫花子,绊住了脚。
桑榆腹诽道,却自动把后半句咽下,把那几味人参、鹿茸等补药拿出来递给刘妈妈:“妈妈,这个是给您的。您拿去喝了补补身子。”
“哎呦,这怎么受得。”刘妈妈受宠若惊。
“妈妈受得的。”桑榆笑道:“谢谢妈妈一直尽心照顾我们母子。”
刘妈妈虽然是爹爹买来的下人,对她们却一直尽心尽力。这房子里就她一个仆从,平日里也确实劳累,桑榆感谢她是应该的。
刘妈妈也知道桑榆心好,若是不拿,她心中也过意不去,于是推脱几下还是收了。
见她瘦了,桑榆也松了一口气。她抻了抻酸痛的身子,还没来得及把自己这一身男扮女装的行头卸掉,就迎头撞上了一个人。
此人年近四十,身着一身浅灰长袍,行为举止儒雅守礼,正是桑闻君。
也是桑榆实际上的父亲。
桑榆:“”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刘妈妈欲言又止了。
桑榆一和桑闻君对视,就知道不好。拔腿就要跑。
“站住。”
桑榆一听,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先停了脚。她懊恼地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乖乖聆听桑闻君的教诲。
“爹爹什么时候来的?”桑榆满脸堆笑:“都没人告诉女儿一声。”
“告诉你?好让你赶紧跑回来换衣服吗?”桑闻君冷笑道,他看到桑榆偷偷瞪了一看就十分内疚的刘妈妈,骂道:“你还看?还好我及时把刘妈妈拘在府里,不然她肯定要找你报信去吧?”
他冲刘妈妈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主君都发话了,刘妈妈只得留下耷拉着脑袋的桑榆,跑到后院照看夫人去了。
“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桑闻君恨铁不成钢:“一个女儿家,扮成男子抛头露面,四处招摇!爹爹白教你圣贤书了?”
又是这一套。桑榆忍不住回嘴:“女子如何?与男子又有什么分别?女儿精心打扮一番,就算出去也没人知道女儿的身份,也辱没不了爹爹的名声!”
“况且,”桑榆一想自己那个便宜兄长桑祁,就气不打一出来:“人人皆知桑知府娶了文昌公的庶孙女,膝下唯有一子,名为桑祁,哪里来的女儿?”
“阿榆!”桑闻君又惊又怒,他连忙压低了声音,呵斥道:“这等家族秘辛,怎能宣之于口?”
桑榆也有些后怕,她气自己不过脑子,又气爹爹小心翼翼,只好气鼓鼓地闭嘴。
“阿榆,爹爹知道委屈了你和你阿娘。”桑闻君沉默了一会儿,轻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来,把委屈巴巴的女儿搂在怀里:“儿啊,在等一些时间,等到爹爹能和夫人提了,就正式把你和你阿娘接进府里。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团聚,岂不美哉?”
桑榆把头埋在桑闻君怀里,小声嘟囔:“爹爹这话,说了好多年了。”
桑闻君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无奈地笑:“阿榆信不过爹爹?”
“”桑榆心里叹了口气,嘴上还是说:“信得过。”
“那便是了。”桑闻君笑容越发和煦:“阿榆好好和阿娘住在这院子里,爹爹不在的时候好好哄哄你阿娘。”
“女儿明白的。”
“瑾儿又有身孕了,阿榆,”桑闻君摸了摸桑榆的头,说:“你长大了,得帮爹爹照顾阿娘,是不是?”
“有孕?”桑榆皱了皱眉:“可阿娘如今这年岁”
再有孕,不会伤身体吗?
“阿榆放心,爹爹心里有数的。”桑闻君拍着胸脯保证:“爹爹会送来最好的大夫和补品,定然不会委屈了你阿娘。”
他感慨道:“爹爹没能给你阿娘一个名分,在待遇上总不能委屈了你们。”
桑榆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如果有事要来寻爹爹,就找桑府后厨一个姓侯的婆子,她会把消息传给管家,告知爹爹听的。”桑闻君细细吩咐道:“爹爹给你们留下足够的银钱,实在来不及就直接去找街尾的白大夫,爹爹吩咐过他了。”
桑榆见他安排得十分周到,终于放了心,脸上也有些笑容:“爹爹今日留得晚些吗?”
桑闻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带了些歉意说道:“今日不行,”他重重叹了口气:“今日夫人回府了。”
他又说道:“阿榆想要什么?爹爹再给你些银子,想买什么就去买。”
就当是补偿了。
桑榆心情也有几分低落,她忽又想起桑祁的事情,想着这次不问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索性开了口:“爹爹……我要什么都有吗?”
“自然。”
“爹爹官运亨通,想来……”桑榆眼珠转了转,说道:“阿榆想要些金子。”
“金子?”桑闻君皱了皱眉,问:“要金子做什么?需要多少?”
“七……七十两。”
“多少?!”桑闻君一下子严厉起来:“七十两?!你在开什么玩笑!”
桑榆一下子愣了。
“你当我是财神爷,说一句就有源源不断的金子送到你手上吗?!荒唐!桑榆!你做了什么要这么些金子?!”桑闻君像是被一下子点燃了怒火,他脸涨得通红,重重地走来走去。
桑榆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
没想到一句话有这么大的效果。桑榆瑟缩了一下,咽了口口水,急急忙忙地解释道:“爹爹!爹爹!女儿开玩笑的!快别生气了!”
“开玩笑?”桑闻君像是被泼了一盆水一样,瞬间冷静下来。他狐疑地定在原地,看到桑榆有些害怕的眼神,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实在有些过度,连忙缓了语气:“是爹爹的过错。阿榆别生爹爹的气。爹爹不过是有些震惊罢了。”
桑榆一直提着的心松了下来,她咬了咬嘴唇,赶忙道歉:“爹爹,是女儿不对,不该开这个玩笑。”
“阿榆啊,就算是我这知府,这七十两黄金实在是太夸张了。”桑闻君苦笑道:“阿榆,你要知道什么玩笑能开,什么不能,我险些被你这么大的口气吓晕过去。”
“就是文昌公那几代的家产,一口气拿出七十两黄金也要仔细掂量掂量,可不是一张口的事。”
桑闻君看着桑榆一直低着头,心里也有些不忍,他叹了口气,又觉得这个玩笑十分过分,非得要她知道分寸才行。只得硬着口气说:“今日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桑榆低着头,可怜巴巴地“嗯”了一声。
临走之前,见桑榆还是垂着脑袋,实在放心不下,又转回去嘱咐道:“快洗洗休息吧。记得去见见你阿娘,跟你阿娘请个安。”
待桑闻君终于离了门回了桑府,桑榆还站在正厅处。刘妈妈偷偷看见桑闻君离开了,才敢赶回正厅,见桑榆还保持着这身男装,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的小姐哎,你怎么还在这呢?”刘妈妈连珠炮似得说:“夫人不好了,小姐快去瞧瞧吧!”
桑榆如梦初醒,把桑祁和桑闻君的事情丢到一边,赶忙跟着刘妈妈去了后院。
还没进门,远远就听见女人的啜泣声。桑榆心里一紧,紧跑了几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门。
“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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