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女子低着头,看不出喜怒。台下的气氛却十分热烈。
桑榆冷眼瞧着周围疯狂的男人们,心下一片悲凉。
也不知这丹棠站在上面,看自己像个货物一样被拍卖,心里是什么感觉。
“这位公子,”同桌的另一个人盯了她许久,见她除了吃茶吃点心,毫无叫价的意思,不由得好奇:“阁下不打算叫价吗?”
桑榆微微一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过来凑个热闹,瞧瞧美人罢了。”
那人拊掌大笑:“阁下倒是有趣。倒是有\''只远观,不亵玩\''的意思在了。”
片叶丛中过,半片不沾身。
桑榆抬起眼多看了他几眼,见这人仪表堂堂,一双眼睛生的极风流。原以为是个花花公子,没想到腹中也有诗书。心下多了些好感。
“不敢当。”桑榆抱了抱拳,笑道:“俗人一个。怎敢与茂叔先生相提并论?不过是见这姑娘流落风尘,心下可惜罢了。”
“身入红尘,要想\''出淤泥而不染\'',也不是什么易事。”那人语气感慨,面色似有些复杂:“更何况这样一个美貌的女子。”
桑榆却听出了些别的意思。
“愚弟倒认为,身不由己皆是自甘堕落之人寻的借口罢了。”桑榆意有所指:“既然身若浮萍,无法改变,那就任我自流。纵使不幸深陷污泥,也要努力自救才是。至少为之努力过,也不至于抱憾终身。”
那人似有所触动,他定定地看着桑榆,良久,说道:“贤弟年纪尚轻,竟比我还看的透彻。”
桑榆有些俏皮地耸耸肩:“兄长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
“是。”那人轻笑了一下,似乎轻松了不少。他有些好奇地问:“愚兄斗胆,想问问贤弟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余桑。”
桑榆略过了后半个问题。
那人了然,笑了笑,又问:“我见贤弟年纪尚小,不知何时科举?”
科举……
桑榆笑容敛了些,含糊道:“就这两年了。”
“以贤弟的能力,来日必能高中。”
“承兄长吉言。”桑榆举起茶杯说道:“今日与兄长萍水相逢,以茶代酒,敬兄长一杯。不知兄长如何称呼?”
“姓李,单名一个晟。”李晟举起茶杯,打趣道:“你我相识与青楼,倒是脱俗。”
李晟手上那颗墨玉扳指,狠狠地晃了一下桑榆的眼。
不过桑榆倒没有多想。她一愣。才反应过来她竟忘记了此时身在何处。桑榆有些不好意思,却见李晟毫不犹豫地仰头,一饮而尽。
如此,桑榆也饮尽了茶水。
李晟放下茶杯,往嘴里丢了两颗花生米,颇有些风流才子的意思。他问道:“依贤弟看,今日谁能拔得头筹,抱得美人归?”
桑榆摇了摇头:“愚弟眼拙。大概就是这两人了吧?”
叫价逐渐进入焦灼,价格已经飙升到了三十两银子,其余看客早在疯狂加价中陆续放弃。如今就只有两个人还在互相抬价,看起来颇有些互相较劲的意思。
她看向斜前方那个人,一身青色映入眼底,顿了一下。
这不是刚才闹事那个人吗?
这下桑榆总算看清了这人的长相。这个青衣男子歪歪斜斜地坐着,露出大半张脸来。他五官还算清秀,高挺的鼻子分外出挑,依稀间倒和桑榆有些相似,只是略有些肥胖,那一只出彩的鼻子深深镶嵌在脸上。他身着青色暗纹长衫,身边还跟着两个书童,手里抱着几卷书。
那人正满头大汗,饶是旁边的书童拿着扇子不住地给他扇风,也于事无补。他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倒酒,嘴里还时不时叫个价,眼睛迷成一条缝,垂涎之意溢于言表。
一副读书人的打扮,却一股纨绔子弟的撒泼样。桑榆皱了皱眉。
总觉得有点眼熟。
李晟顺着她的眼神望去,见了那人便了然,解释道:“那是泾阳知府桑闻君的长子,桑祁。”
听到桑闻君三个字,桑榆感觉自己的呼吸停了一滞。
桑祁,这就是那个桑祁?
桑榆面色有些难看。
李晟没注意到她的表情,自顾自说道:“按说桑闻君做父母官还算合格,做父亲却委实不够格。他的长子居然这样昏聩,人人都是桑祁是泾阳城里头号纨绔,吃喝嫖赌占了个遍。”
桑榆惊诧,问道:“桑大人的家中事,兄长从何得知?”
我都不知道……
李晟顿了一下,哑然:“你不知道?”
桑闻君能力不错,但他这个儿子毛病太多。就算桑闻君害怕影响自己做官的名声,选择把这些腌臜事摁下来,城里的居民总归是知道些风声的。
这得消息多闭塞,才能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啊。
桑榆也很无辜。桑祁如何,总不能由桑闻君亲自跟她来讲吧。
她跟桑祁又没什么关系。
她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被阿娘关在家里,想知道也没处听啊。
桑榆正想着心事,这边桑祁却似乎没了耐心。他比旁人要身重些,时间越长,他在这楼里待的越难受。迫不及待抱得美人倒是另一方面。他刚从书塾里偷跑出来,若是回去的太晚,少不了要被父亲仔仔细细盘问一番,到时候挨一顿打,岂不是得不偿失?
于是桑祁一拍桌子,声如洪钟:“五十两。”
五十两?
众人一片哗然。这已经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费用了。
果然是官家的公子,五十两就像洒洒水,一点都不心疼。
另一个素衣男子顿了一下,却笑容不变,他眼神动了动,再次开口:“六十……”
“七十两……!”桑祁没等他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说:“黄金!”
七十两黄金!!?
如果说五十两,桑榆还能勉强维持住体面,可是七十两黄金,她彻底没了理智。
桑祁是疯了吗?
桑闻君家底这么厚的吗?可以随随便便把七十两黄金拿去给他儿子享乐用?
很明显,不止桑榆一个人有这个想法。李晟的眉头紧紧锁着,表情变幻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桑公子,”老鸨虽然面上狂喜,但还是保留了几分理智。她试探着问:“恕我老婆子冒昧,您拿得出这么多金子吗?”
桑祁热得昏头的脑袋冷静了些,他看了看众人齐刷刷投来的目光,呼吸有些急促。
可是,他骑虎难下了。
若是收回这话,他的面子往哪搁?以后更是再也没脸来喝花酒了。
“这……”他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说:“这是自然!”
“那太好了!”老鸨十分满意,她急切地落了锤,高声宣布:“恭喜桑公子!”
然后她轻咳了一声。丹棠隔着纱帘,盈盈向桑祁的方向拜了一拜。
这一拜的风情,就叫桑祁酥了半边。
台下掌声雷动,桑祁如同帝王一般,大摇大摆地走上望月台,在众人艳羡的神色里一把抓住丹棠柔若无骨的手,狠狠揉搓几下,见那白皙动人的手泛起点点红晕,才满意地一掀纱帘走了进去,在众目睽睽下把丹棠搂在怀里,挑起她小巧的下巴细细亲吻,然后带着泫然欲泣的丹棠,朝着里间走去了。
眼看庆典已经结束,老鸨一挥手,各色的姑娘们鱼贯而出,半哄半撒娇地给各位客人们灌酒。很快,醉仙楼里又再度喧闹起来,一片春色。
桑榆有些狼狈地拒绝了三个姑娘,一回头发现李晟怀中不知何时坐个一个蒙着面纱的姑娘。那姑娘正软倒在李晟身上,不知说些什么,把李晟逗的哈哈大笑。
桑榆见他面色泛起红晕,心知也到了临别的时候。于是沉默地抱了一下拳,便转身离去,不再打扰。
君兰贴在李晟身上,脸上是讨好的妩媚的笑容,嘴里却说:“主人,桑祁那边……?”
“先不用管。”李晟状似轻抚着她的腰,实则隔了一段距离,只是虚扶,他眯了眯眼,看着桑榆的背影,笑着答道:“让他去。他若交的出来,桑闻君在我手里就有了个把柄;若交不出来……他就等着名声一落千丈吧!”
区区一个桑闻君,料理了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本来他这个位子,根本不足为惧。不过送上来的把柄,不要白不要。
真是可笑,桑闻君一个小小知府,就想着投靠二哥,想要从龙之功了?
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娶了文昌公的庶孙女,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他轻点了一下君兰,给她使了个眼色。
君兰心领神会,立刻盈满泪水飘然而去,远远看着就像李晟不近人情,推脱美色一样。
李晟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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