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熟客,故意生事、妄图讹诈的可能性便低了许多。
楚景玄侧眸瞥一眼徐徐驶来的马车,沉声问:“来讨说法的单只一家?”
那人回禀:“目下已有三家。”
楚景玄眉眼染上冰霜冷意,翻身下马,将马鞭随手递过去,这人当即暂牵着马退下了。
熟客,不止一家来讨说法。
纵然不能轻易完全排除合起伙来寻衅的可能性,这种可能也变得非常小。
楚景玄走到平稳停下的马车旁边,一面伸手去扶虞瑶下来一面低声道:“酒楼似乎有些状况,说是有熟客称吃了酒楼的饭菜上吐下泻,且不止一人如此。”
方才在马车里虞瑶已瞧见酒楼门口莫名聚集着许多人。
此时听罢楚景玄的话,她眉心紧蹙,面容肃然,快步朝人群走过去。
确为相熟的食客。
他们认得虞瑶,虞瑶也认得他们,知道这些人的确三不五时会来酒楼用饭。
虞瑶的出现令众人朝她围过来。
楚景玄跟在她身侧,见许多人围上来,当即眼风一扫,混在人群里几个暗卫便围上来,将凑热闹的人隔开些。
不等虞瑶询问,围堵住她的那些人已七嘴八舌说起来。
虽然周遭很是嘈杂混乱,但虞瑶没有急着将这些人请进酒楼,也努力听清楚他们的话。
几家皆乃有家中亲友今日在酒楼用过饭。
回家之后,无不身体不适,请过大夫,皆道吃过不净之物以致如此,故而寻到酒楼来讨要说法。
“若当真为酒楼之过,定给大家一个说法。”
知他们情绪激动,虞瑶安抚道,“诸位家中亲友看病花费的钱钞,我们酒楼皆愿意补偿。”
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话放出去,令他们稍微安心一些,明白酒楼不会抵赖不认,虞瑶才请他们入酒楼商议。
见他们面有犹豫之色,虞瑶语声温和道:“诸位皆是灵河县的乡亲,我们酒楼想继续开下去,自须得言而有信。若有反悔之举,便是酒楼关门也是我们活该。还请各位把心放在肚子里。”
众人细想,明白是这样的道理。
灵河县地方不大,闹出事,一传十、十传百,这酒楼的生意也别想做了。
是以,在虞瑶的再三相请之下相继进酒楼坐下来商量。
楚景玄始终没有开口横插一嘴,而看着虞瑶淡定冷静处理着这些事,他既为她感到骄傲,也有两分怅然。
没有他在,虞瑶也有法子摆平这些无疑极好。
但难免带着点私心,希望自己派得上用场,让她知道他不会是累赘麻烦。
那一种怅然转瞬而逝。
楚景玄压一压嘴角,看虞瑶进去酒楼,又见凑热闹的人群散去,吩咐一声:“去请周太医来。”
这些人所说之事应当不会有假。
但酒楼饭菜倘若出现问题,终归得查一查是怎么回事。
虞瑶在大堂同那些人商量怎么处理这般情况。
楚景玄只等着带周太医去往后厨,那些食客用饭过后难免剩下些残羹冷炙,检查一番,且看是否有收获。
然不待周太医赶到酒楼,崔方旭先到了。
他匆匆进来,瞧见虞瑶之后,疾步至虞瑶身边,似因来得匆忙,喘着粗气。
楚景玄在虞瑶之前先注意到崔方旭。
看着崔方旭过来,他挑了下眉,又见虞瑶转过脸发现崔方旭的存在。
虞瑶微讶:“崔大夫怎么过来了?”
“掌柜的。”在人前倒是不喊那一声姐姐,崔方旭喘着气说,“听闻酒楼有事,我过来看看。”
说话间,崔方旭视线扫过站在虞瑶面前那些人,抿了下唇。
虞瑶见他欲言又止,心念转动,只说:“多谢崔大夫关心,我们正在商量如何处理。”
崔方旭颔首:“掌柜的先忙。”
之后自觉走开一些,做出不胡乱插手的姿态。
反倒食客的亲友中的一位娘子瞧见崔方旭,拧眉道:“崔大夫,你今日中午来为我家汉子看诊,不是说吃得几服药便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吗?怎还一副匆匆忙忙、大事不妙的样子赶过来找掌柜的?”
崔方旭闻言忙道:“这位娘子,我的医术你难道是信不过么?”
“药方开了,照方抓药、按时吃药,吃得几服药便能好,我来只是……”
娘子柳眉倒竖:“只是什么?”
崔方旭道:“外头传得厉害,说有人闹事,我担心你们和掌柜的闹出误会,故而赶来瞧一瞧。”
“都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不会不讲理的。”
虞瑶温声细语说得一句,转而继续同众人说定如何赔偿的事宜,又记下各家住在何处。
说是花银子息事宁人也没有错。
可确定与在酒楼用饭有关,酒楼自有些责任,这事儿没法回避。
况且,陆陆续续有别的人家也赶来酒楼。
一样家中有人今日在酒楼用饭,回家后人便不大好了。
虞瑶让流萤拿些银钱来,分给众人,安抚过他们情绪,请他们暂回家中。
众人得了说法,又见她态度诚恳,一时也信她,便揣上散碎银子,先行归家照顾家中亲人。
周太医终于赶到。
楚景玄令祁寒川带他去后厨,自己留下与虞瑶、崔方旭在一处。
已无旁人,虞瑶开门见山问崔方旭道:“崔大夫去看过诊,莫不是发现其中的什么蹊跷?”
崔方旭犹豫着目光扫过楚景玄。
虞瑶看楚景玄一眼,平静说:“无碍,崔大夫直言。”
楚景玄弯唇,背脊挺直往虞瑶身侧挪了半步。
崔方旭这才压低声音道:“瑶姐姐,我去看诊,瞧那人似是中毒。”虞瑶皱眉,他又说,“不知是中的什么毒,但瞧着于性命无碍,未及多想。后来听闻酒楼出事,想起那家人提过今日曾来酒楼用饭,才将两件事联系在一处。”
“中毒?”虞瑶面色凝重。
楚景玄从善如流说:“已经让人先去后厨查看情况。”
虞瑶看他一眼,又去看流萤问:“小二和厨娘们回家了?”
“没有。”流萤说,“都仍在酒楼呢。”
酒楼一应茶水、吃食,无不是每天现行准备。倘若出了问题,多半是出在今日在酒楼做工的人身上,正想着,虞瑶又问:“咱们自己人里面有人身体不适吗?”
流萤微怔,摇头道:“没有啊。”
这似是一处关节所在——在酒楼做工的人也一样是会在酒楼用饭的。
姑且不提这些做工的。
流萤、虞敏还有两个孩子,如何不是吃厨娘们做的饭菜?却无人身体不适。
两相对比,浑然像……
奔着让酒楼的食客出事来的一样。
虞瑶一时间陷入沉思。
崔方旭看着虞瑶:“瑶姐姐,有没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
“有。”收敛思绪,虞瑶道,“今日天色已晚,诸事多有不便,崔大夫先行回去。只明日一早烦请崔大夫来酒楼一趟,随我同去这些食客家中,一一为他们看诊,看一看他们是否病症相似。”
崔方旭应允:“好。”
“如此,明日我一早便赶来。”
与崔方旭说定,虞瑶谢过他特地赶到酒楼,送他离开。
之后大堂里剩下虞瑶、流萤以及楚景玄。
在崔方旭提出中毒之说的时候,流萤也意识到有人故意栽赃陷害的可能。
因而,她忍不住问:“小姐,现下怎么办?”
“别慌。”虞瑶拉一拉流萤的手安慰她,“即便是栽赃陷害,单凭对方的手段,也不必太过畏惧。只既能做成此事,恐怕内里有人相帮,咱们得先想法子找出证据、将这个内贼揪出来才行。”
流萤点点头。
虞瑶抬眼去看立在旁边不怎么开口的楚景玄。
她心下却也清楚,这样的事情在楚景玄眼中大约小事一桩,不必费多少精力便足以弄清楚因由。
没有故意在这种时候逞能,虞瑶主动问他:“娄公子可有何看法?”
询问他意见无疑是相信他的判断。
楚景玄眸中含笑:“瑶瑶不妨等一等周大夫从后厨回来。”
虞瑶颔首,算应下他的话。
那周大夫想必医术不凡才能跟着前来灵河县,这一点上,虞瑶没有忧虑。
却又听楚景玄说:“明日也让周大夫与崔方旭同去。”
虞瑶道:“崔大夫去应该足够,他是本县的大夫,对大家来说算熟面孔,那些人会信任几分。”
“他刚刚提过诊不出来是什么毒。”
楚景玄勾唇,不无嫌弃道,“既然如此,他今日所开出的药方能否根治这些人身上的病症,尚要两说。”
崔方旭确实说过这话。
虞瑶凝神思索中,楚景玄慢慢说,“有崔方旭同去,想来这些人不会对周大夫太过抗拒。”
“总得先看过诊才好开药方。”
“若不能将这些人治愈,若他们留下病根,想你心里也不会好受。”
虞瑶被楚景玄的三两句话说服。
“那便这样吧。”
楚景玄与虞瑶议定这一桩事情,趁着周太医尚未回来,去马车里将那只受伤的鸟雀带回酒楼,顺便将那些李子挨个捡起,齐齐交到虞瑶手中。那李子摆在柜台上,受伤飞不起来的鸟雀则放在桌上。
但周太医从后厨回来却道不曾在残羹冷炙中发现异样。
楚景玄挑眉:“那便再检查茶水、用过的碗具、茶具之类的东西。”
他话说得十分顺畅自然,不假思索。
虞瑶不由去看他,楚景玄觉察到虞瑶的目光,也看过来,同她四目相对,漫不经心的语气下藏着点小心思:“多经历几次被人谋害之事,便也有经验了。”
虞瑶抿唇别开眼。
她又去看周太医,螓首低垂客客气气说:“有劳周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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