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明只觉得胸口被一柄烙铁烫的灼热,她狂咳几声,警惕的收回了自己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洛英,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洛英起身理了理自己的紫色的长袍,一本正经道:“在下洛英乃是南滇国神月教教主,你弟弟贺兰信的命便是我救的。”
贺兰明此刻才依稀记得当日服下药丸之时夜君洺曾提及过这位法师,没想到当年父母所找的南滇法师也是他。此刻她看着洛英别有深意的笑容,挣扎着半坐起身道:“你想要如何?”
洛英耸了耸肩,叹口气道:“都怪我当年大意,竟没有发现自己身边有玄空门里的细作,这才让龙髓被偷走,只是没想到最后这东西会落入影宗手里。”
贺兰明不明所以,道:“什么龙髓,你在说什么?”
洛英站在贺兰明床边,目光投向不远处窗台上摆放的水仙,纯白色的花瓣包裹着淡黄色的花蕊,看起来无比美好,“龙乃上古神兽,通体可入药,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功效,但唯有龙髓乃是剧毒。此毒不似你此次中的离魂不过是麻痹神经,导致你昏睡不醒,而是通过血液肌理汇入骨髓,再通过骨髓渗入五脏六腑汲取养分。可有意思的是,它可以在关键时刻将你的体能提升到极致,但此之后你的身体则会极速衰弱,一次比一次严重。待你死后,下毒之人便可剖尸取髓,用你的骨髓给另一人种下,周而复始。但龙髓的毒性却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弱分毫。”
贺兰明眼神一滞捏紧了被角,没想到夜君洺当日给自己服下的竟然是这等药物,用心险恶着实让人心惊。她望着一旁目光深邃的洛英,问道:“所以我现在便是如一个还未被人撬开的河蚌?”
洛英点了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你的眼睛是否在曾经某一时刻变为金色之后短时间内又转为正常?”
贺兰明想了想,忽的忆起西河驿之战后,自己失踪一日,被恒觉和小虎找到时,两人看她的神情都不是很自然,他们的眼神里有担忧,也有困惑。只是当时她以为自己受伤严重,并未过多在意。如今想来该是那个时候自己的眼珠变了颜色,才让他们产生了怀疑。
贺兰明咧着嘴角透出一抹苦笑望着洛英,道:“现在才告诉我,是不是有些迟,我吃那东西已经有四年多了。”
洛英复又坐下,道:“当日我察觉龙髓丢失,便引咎辞去教主之位追踪至玄空门,发现玄空门被灭石柱上只留下‘影宗灭玄空’五个字,我查了数月却毫无头绪,后来没多久,又听闻影宗曝光,便又匆忙赶来大启,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这些年我便一直来往于南滇和大启之间,希望能找到龙髓所在。直到宣阳王书信于我,请求我来津梁替你解毒,碰巧我本就在鄞州会友,便呈了宣阳王之邀,来了津梁,也算是缘分,竟然从你体内感知到了龙髓的气息。”
洛英说完,从腰间取下一只香囊打开。香囊中放着一枚桃核大小的扭丝镂空铜球,他用力拧开铜球,便看到里面一枚闪着微弱白色荧光类似琥珀的珠子。
洛英道:“这是龙珀,里面封存了一小块龙骨,只有在感受到龙髓在它附近时才会闪烁光芒。”
贺兰明接过珠子,方才微弱的光晕在她手掌心骤然扩大,荧光也不再闪烁而是直射在她手心,她不禁手一抖,龙珀便到落在被子上。
她看着那枚向外迸射出光芒的龙珀惨然一笑,命运还真会给自己开玩笑,她以为自己体内的双生蛊已解便再无大事,可没想到夜君洺居然会用这样的方式要她的命。
这一次她偏偏不信命。
她目光凝在龙珀上,“可有法子将龙髓取出来?”
洛英叹了口气,“原本是有法子的,可因为工具过于精巧,且数百年没有人用过,所以被我们皇帝当做聘礼送给了你们大启皇帝,不过这也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没了我们的维护只怕早已破损。如果重新造,只怕也得几十年。到那时恐怕你已经……”
贺兰明看着对方,道:“也就是说,如果造不出工具,我便再无解毒的可能?”
洛英默默点头,贺兰明怅然苦笑,又问道:“我还能活多久?”
洛英忙拾起被子上的龙珀摊在自己手心里,望着那束光芒,“说不准,这全看你自己的身体变化,如果你能放平心态,不上战场不动武,也许还可以活得的久一点,如果……”洛英之后的话没有再继续,贺兰明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受了龙髓的侵蚀原本性命就比旁人短,如今若是说的再多只怕她承受不住。
贺兰明重新接过洛英手中的龙珀紧紧捏在手心,原来就算她逃的再远也终究没有逃过夜君洺的谋划,他将一切都算计的清楚,就连龙髓这样的东西都只给她服下。清湖边的那场刺杀对方只怕根本就是冲她而来,用这样的方式引来洛英,又借用洛英的口告诉她,就算逃的再远也逃不出影宗,逃不出他的掌心。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贺兰明发问道。
洛英叹息,“这件事除了你我还没有告诉任何人。倒是裴将军一直很关心你眼睛的事情,他一直以为你是得了什么眼疾,私下里问我有没有办法医治。”
贺兰明抹去眼角的泪,淡淡道:“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毒你已经替我解了,也该离开津梁了。至于眼疾的事情,你想办法跟他解释清楚。”
洛英郁闷道:“不行,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我要带你回南滇,我要想办法将你体内的龙髓取出来毁掉它,不能让它再去害人!”
贺兰明猛然抬眼无奈道:“洛英,你走吧,若是你有其他办法再来找我也不迟,若是没有我也不希望在这里见到你。你既然知道我与影宗之间的恩怨,那么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只有你回到南滇,也许我才能活到你找到办法解毒的那一天,否则影宗的人,也不会放过你。”
洛英担忧道:“但是我答应过宣阳王,要治好你再走的。”
贺兰明心中烦乱异常,抬手打住洛英要继续的话语,“你已经治好了,这些皮外伤津梁城里有的是郎中。”
洛英蹙眉劝道:“明歌,你跟我走吧,如今战事已歇,回南滇我一定会用尽毕生所学治好你。”
贺兰明不为所动,摇头道:“你若真为我好,就回南滇去,影宗之事比你想象的复杂,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不要为了我牵涉其中。”
洛英望着贺兰明决绝的眼神,劝说的话语几经辗转还是咽了回去,他没有办法劝一个没有生的希望的人活下去,也没有办法说服一个把他人生命看得比自己命还重的人去以自己为先,更何况贺兰明二者兼具。
他不禁长吁一口气道:“好,我走。如果你想尽快好起来,就把这个吃了。虽然只是普通的箭弩伤,可离魂毒性却不容小觑,而且箭弩深入肩甲,你之后用臂要多加小心。”说罢洛英从袖中掏出一个碧绿色的小瓷瓶,从里面倒出来一粒黑色的药丸,“这是我秘制的金疮药,虽然不能保你三日后痊愈,但至少可以加快你伤口愈合的速度。”
说到这里洛英竟是情绪激动,有些微弱的啜泣,道:“明歌,你要保护好你自己啊。我一定想办法救你,你等我!”
贺兰明诧异的看着洛英,自己还没怎么哭,对方一个大男人竟哭了起来,她不禁道:“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正说着如意已端着一碗粥进了房中,贺兰明忙夺过洛英手中的瓷瓶放在枕头底下,故作轻松道:“啊,原来法师还有要事回南滇,那真是太可惜了。既然这样,就不强留法师在津梁了。”
一旁洛英还没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直愣愣的看着已经变脸的贺兰明,心道这女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可他此时却只能撇了撇嘴,替她掩饰道:“是啊,实在是不能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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