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远看着夜君泽铁青的脸色,知道今日是装不过去了,心一横便甩开贺兰明扶着自己的手,顶着红彤彤的脸道:“王爷,末将承认,我们方才没有夸你,明歌不过是见我闷闷不乐想了个法子开解我罢了,您不必责怪她。今日之事,末将一力承担!”

    夜君泽将视线转移到曹文远身上,眼神闪烁终是缓和了语气道:“文远,我知道你对这件婚事有意见。可这是陛下赐婚,我也无能为力。之前劝解你的话,也是我的真心话。你身为少帅,该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的重任。”

    曹文远苦笑道:“我明白,边关数年,责任重大,可那郑氏我却不稀罕。”

    夜君泽刚想发话,却听贺兰明抢先道:“就是,曹兄,不如这样,你别当这个少帅了,明日就跟你那青梅竹马私奔,等过个几年生米做成熟饭,有了娃娃,曹帅想不认都难。至于其他人,你也不用在意,每个人自有他的命数,再不济还有曹帅和王爷给你挡着,就算皇上怪罪也怪罪不到你头上,最多也就是削了曹帅的职务,收了曹帅的军印,斥责王爷御下不严。再不济解散了整个曹家军而已,对你也没什么损失,反正你也厌倦了边关的打打杀杀,倒不如去当个屠夫翻肠子,反正我看翻人的肠子和翻猪的肠子都差不多。”

    夜君泽气急本想发作,却见贺兰明冲他一个手势,于是心思一转咳嗽一声道:“明歌将军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说到底这亲事还是要两方愿意,否则生了怨偶便是一辈子不幸,既然你这般不情愿,我便上书告罪陛下,曹帅那里也上书一封向父皇禀明实情便是,只不过……”

    贺兰明忙接话道:“王爷有话请直说,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夜君泽故意道:“你那位青梅竹马可能会不太好了。”

    曹文远忙问道:“如何不好了?”

    夜君泽继续道:“你想,你堂堂一军少帅,一怒为红颜舍了官职,舍了父亲,舍了大好的前程,一生隐姓埋名颠沛流离。若是有了孩子还要东躲西藏没办法给孩子一个身份,到那时她所背负的骂名你可有想过,后人会如何说她你可有想过?我知道你不在乎,可她呢,你可有问过她的意思。文远,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所担心的不过是郑氏将来容不下她,可是郑氏是何为人你可曾了解过?如果郑氏识大体自会与她相处融洽,若郑氏骄纵蛮横,你作为丈夫又怎会委屈自己的心头所爱,眼看着心爱之人被欺凌?”

    一席话,让曹文远沉默下来,抿唇许久,惆怅道:“我明白了。”

    贺兰明见曹文远此时已没有方才那般情绪激动,心中稍事放心,转而冲着夜君泽投去感激的目光。她生怕对方听不懂她的话,生怕对方看不懂她的手势,但庆幸,此刻他懂。

    夜君泽见曹文远已然听劝,转而冲着寒川道:“你将文远送回曹府,让臻儿也去曹府看看,将我方才的话带到,还有找那位姑娘来照看文远。”

    寒川犹豫指着贺兰明道:“王爷,她……”

    夜君泽挥了挥手道:“我还有事与贺兰明说,你快些去,我们随后跟上。”

    贺兰明一听知道夜君泽是要支走寒川和曹文远跟自己算后账,忙道:“不用王爷挂怀,末将送少帅回去即可。”

    夜君泽也不恼,而是冷冷道:“怎么,贺兰将军这是要违抗于本王了?”贺兰明忙尴尬笑道:“怎么会。”随后看着寒川道:“那就有劳寒侍卫啦。”

    寒川闻言瞥了眼贺兰明冷哼一声,扶住一旁曹文远就要走。却见曹文远上前小声在贺兰明耳边道:“服个软,王爷不会追究的。”贺兰明心中感激,点了点头,曹文远拍了拍贺兰明的肩头,叹了口气跟着寒川往津梁城的方向行去。

    时至子时,贺兰明方才的酒意全然褪去,她略显局促的看着面前的夜君泽,小声问道:“王爷有何事与末将商议?”

    夜君泽哼了一声,脸上终是挂上了愠怒道:“本王倒是佩服明歌将军的定力,竟然背地里议论皇族是非,编排本王的私生活,而面不改色。真真是睁眼说瞎话的一把好手,没让你说书真的是委屈了你!”

    贺兰明顿觉尴尬,可此时为了少受点折磨,便也低着头不说一句话。夜君泽看着她此番模样,像个受了委屈的小猫,方才的气势便又弱了下来,一时间竟是有些拿对方没办法,不禁叹了口气道:“下不为例,若是让我再听见……”

    话没说完,贺兰明忙抬头保证道:“绝对没下次!”

    夜君泽见她如此,不禁有了笑意,月色下她立于他身前,却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他忽然便想起当年在平州,她故意惊了他的马让他狼狈不堪的模样。那时她笑的开怀,像是从未那般笑过一样。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喜欢捉弄他,可自己却没有发现她并不是一只瘦弱的小猫,而是披着小猫外衣的狐狸。

    贺兰明望着立于自己身前沐浴在月色下的夜君泽,心头激荡。她明白夜君泽不会再责备她,更明白对方对自己的提防在一点一点消失,这是她所期盼的也是她所奢求的,可她不能再奢求更多,只要他在,她可以做到默默的守在他身边,默默的爱着便好。

    就在二人对望时,贺兰明忽听不远处传来利箭破空之声由夜君泽的背后而来,她下意识道了句“小心!”便一个箭步冲到夜君泽背后,回身将他扑倒在地。

    贺兰明只觉得自己的左肩一阵刺痛似有锐器刺穿皮肤之感,冰凉凉的却也掩不住伤口的血液温热。她来不及关心自己的伤口,而是起身查探夜君泽的身体,见他无恙转身又望向方才箭弩所射来的方向,一双眼眸在夜幕下也掩藏不住凌厉气势,只可惜那里早已没有了人烟。

    对方似乎在那里埋伏已久,但他们只顾着说话忽略了周遭的变化,只等着曹文远和寒川离开,人迹稀少时对方才突然发难。

    贺兰明喘着粗气环顾四周,却觉出自己伤口处一片湿热,她这才察觉出异样,对方在箭头上淬了毒。不过片刻她便觉身体越来越重,竟是有些直不起身来,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

    失去知觉前的一刻,她感受到了一个温暖怀抱,对方的心脏有力的跳动着,竟是有些快,他有一双好看的明亮的双眸,此刻满眼全是担心,他不停的呼唤她的名字,可她却没有力气回应一句。

    骤然生变,夜君泽反应过来时,贺兰明已然立在他面前背对着他观察着周遭的情况,对方一击不中并没有再次攻击而是隐去了踪迹,可见他们也知道贺兰明的武功不不弱,不好对付。

    他看着贺兰明左肩背上插着一个根三寸长的钢制短箭,却依旧立于他身前护着他,便忙上前搂住贺兰明,问道:“贺兰明你没事吧!”可他没有等到回应,只看到对方的身体越来越软,最后竟是瘫软在他怀里,他伸手查探伤口,月色下他的手上一片黑色血迹,而怀中之人早已失去了知觉。

    夜君泽见状忙将贺兰明背在身上,向着俘虏营奔去,一边奔一边道:“明儿,坚持住,不会有事的。”那是他第一次叫她明儿,从那之后他近乎再未喊过她的全名。

    一连十日,贺兰明昏昏沉沉的睡着,只觉得身边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可她却怎么都醒不过来。直到耳边又传来那低沉的吟唱,没有歌词,只有曲调。却让她焦躁的心舒缓下来,一股暖流入暖了四肢百骸。

    她醒来时,是一个傍晚,一旁如意正颓丧着脸,替她擦洗脸颊,见她醒了忙变了神情兴奋道:“醒了,姑娘醒了!”只听不远处四五个人的脚步一起进来,竟是将她床前围了个满。

    她睁着一双眼看着床榻旁众人,如意,恒觉,贺兰信,曹文远,竟然还有夜君泽,除了这几人外,还有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默默站在一旁只盯着她笑。

    大家看着她,她看着大家,不禁疑惑,“怎么了?干嘛都要围在我的床前?我不过是受了点轻伤,不至于这么脆弱。”

    如意撅着小嘴,委屈道:“姑娘哪是轻伤,是中毒!”

    贺兰明恍然忆起当日在清湖边的遭遇,忙扭头问恒觉道:“刺客抓到了吗?”

    恒觉摇摇头道:“没有。你先别在乎刺客了,你可知你这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若不是洛英法师,只怕……”

    洛英,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但她却一时半刻想不起来,一旁陌生男子便道:“无妨,还是明歌将军有福气,那柄箭弩没有射进后心,否则我也是无能为力。”

    贺兰明望着那个男人,国字脸,下巴上留着一撮胡须不伦不类的绑成麻花结,此刻望着她微笑着,笑中还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神情,这不禁让贺兰明心中泛起更深的疑惑。

    一旁夜君泽刚想说话,没想曹文远却率先道:“洛英法师说你今日能醒,你果然便醒了,你无事便好。”

    贺兰明笑了笑,目光望向了曹文远身后的夜君泽,只见对方冲她投来安慰的笑容,随后点了点头,才道:“既然明儿醒了,大家便可安心回营。”

    “回营?”贺兰明问道。

    恒觉解释道:“你忘了年前曾有旨意,要咱们回鄞州面圣,王爷要回鄞州述职,定下三日后出发。你醒了,大家也就能安心上路了。”

    贺兰明问道:“不是说我也得去鄞州,陛下要见我?”

    夜君泽道:“无妨,我已书信父皇告知了你的近况,想来他也不会强行让你上路,等下一次有机会,再去面圣不迟。”

    贺兰明心中郁闷,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可以在天家面前露脸的机会,却遇上了行刺之事,实在是让人气愤。

    贺兰信看出她心中郁结,忙安慰道:“明儿,别担心,现在身体最重要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又陪着贺兰明聊了许久,直到洛英告诉大家她需要换药时,众人这才散去。

    傍晚,房中只剩下替自己换药的如意和一旁闭目打坐的洛英。直到如意换了药,洛英才起身来到贺兰明身边,替她把脉。

    只见他一边把脉一边看着她,直看得她心里发憷,许久,洛英露出一抹坏笑,道:“夜君洺那里有一颗蓝色药丸,是多年前他命他手下暗卫战枫从玄空门里偷走的,可是给你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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