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典大殿上群臣吵嚷,李炎揉着有些抽疼的头皱着眉头不说话。

    直到隐约看到一个身影从后头站了出来后,李炎才知道今日的朝典曲舒竟然也来了。

    只是前排两个分别支持瘐家和曲家的两个大臣吵得太过大声,他一时都没听清曲舒到底说了什么。

    但见那曲舒低头行礼后,朝典上的官员就逐渐陷入安静。

    李炎眉头微紧,清了清嗓子后开口问道:“给事中,你刚才说什么?”

    就见给事中并未起身,依旧垂头拱手朗声道:“陛下,臣请求娶长公主为妻!”

    原本安静的大殿似乎因为他这句话陷入了更深的沉寂。

    殿上的天子迟迟没有出声,曲舒垂眸看着脚下,原本冲破心房的愤勇在这寂静的大殿之中似乎也正被一点点磨灭。

    即便他努力将每个字说得又慢又清晰,但有些跑偏的字音依旧能让人清晰的听出来他那有些漏风的唇齿。

    曲舒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不敢抬头到底是一腔郑重孤勇,还是只是不想抬头看到四周官员会心的眼神。

    殿中的曲舒似乎孤立无援,李炎甚至在曲卓的脸上也看到了一丝其对曲舒此举的不悦。

    李炎心中略略诧异,莫非此举是曲舒自己的想法。看曲卓的神情,似乎对曲舒此言也有些异议。

    不论旁人心中如何做想,曲卓此时对曲舒的言论心中也是大为不满。

    愣是他也没想到,曲舒竟会在回到朝典的第一日便重提长公主婚约之事。

    实在是万分愚蠢!

    当日宫宴虽说是为长公主选婿,但最后终究是没有什么结果。

    虽说曲舒似乎得了长公主的青眼,但到底也不曾听闻长公主向天子开口请求赐婚。宫宴之后天子似乎不再提及赐婚长公主一事。

    何况曲舒已然被打上了“姿容有失”的烙印,除非天降奇迹,就注定与驸马之位无缘。

    曲卓这些天在朝典之上天子面前闹了这么久,抓着的也是瘐家世子当众殴打朝廷官员与服食神仙散的辫子。

    满朝的臣子都与天子心有默契地将那场宫宴当成单纯的天子赏宴。

    更何况对于曲舒而言,在宫宴上因为瘐峙狂妄受伤的名声总比与瘐峙争风吃醋受伤败落要来得好听。

    可曲舒此言一出,便将之前君臣之间的默契一把打破。

    恐怕不仅不会得偿所愿,还会惹得天子不喜。

    曲舒心中百转千回,脑子里也不断想着要如何开口将曲卓的话圆回去。

    君不见这朝典之上的寂静无声,不知多少人在等着看他曲舒的笑话!

    曲舒的笑话,自然也是曲家的污点。

    曲卓捻了捻长须,万千算计盘旋心中,正要开口之时却被旁边的臣子抢了先。

    “陛下,事关长公主殿下婚事,臣有言。”

    曲卓心中一跳,下意识抬头看向天子的神情。

    天子高坐垂堂,面上神情自若,曲卓什么都看不出。

    这两年,天子似乎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刚亲政的年轻皇帝了。

    思绪纷乱之间,这个念头在曲卓心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又被对曲舒担忧占据了心神。

    “长公主殿下身为天子姊妹,自然贵不可言,其婚事自然不可轻视疏,理应按章程仪典郑重行事。”

    臣子此话一出,天子也点头认可。曲卓却瞥了一眼出声的臣子,并不是掌典仪的太常府官员,反倒似乎是王氏一派的御史?

    曲卓心中暗道不好,难道王家也掺和进来了?

    是被瘐家说动了,还是

    曲卓侧眼朝站在对面的王祖看去,却见王祖神情淡然,似乎并没有心思。

    臣子朝典进言,自然不是能打断的。曲卓只得皱着眉头,悬心听完。

    “今日给事中朝典请婚,实在是不是礼仪。何况长公主的夫婿便是天子的姻亲,自然品貌文才皆需一流,此事还应慎重考虑才是。“

    此言一出,天子果然大悦,就连曲卓心中也略略舒了口气。

    御史此言,不过就是将先前宫宴之事彻底扫尾翻篇,不会影响长公主的声名,天子也舒心。

    而对于曲家而言,没有在天子面前说出曲舒姿容有失一事,自然也为其与曲家都保存了颜面。

    就算曲舒不可能当驸马,那也可能是旁的原因,总不必一辈子都背着一个天子认证的“姿容有失”的名头。

    御史身负监察百官之职,朝典上的候位也在前头靠近天子的位置。

    在曲舒听来御史进言之声实在不大,可落在耳中却只觉得刺耳非常。

    一字一句,虽未明言,却似乎每字每句都在嘲笑自己。

    曲舒咬紧下唇,却听得天子开口说道:“御史说得有理。既然如此,给事中便先暂且退下吧。长公主的婚事仍需皇姐亲自考量,推后再议吧。”

    曲舒官袍下握进的拳头紧了又松,最后到底还是点头称是,藏进了众位朝臣的队列之中。

    对面暂未回营的王鸿看了眼曲舒,若有所思。

    只是此时曲舒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暗自嘲笑自己的视线,并未发觉。

    此事虽了,但朝廷之上仍在为瘐世子的事情争吵不休。

    哦不对,如今应当算是前世子了。

    天子批准了瘐栋代瘐峙写的请罪书,废去了瘐峙世子的身份。

    可朝堂之上的风波却没有这么快平息。

    且不说曲家尚且不会这般轻易善罢甘休,王家在背后自然也不肯放弃的推波助澜。

    经此一事,皇帝有心留意,才在许多隐晦之处见识到了王家刻意隐藏的势力。

    前朝的消息虽不可避免的传入后宫,但到底也只是隐晦的暗自口口相传。

    与吵闹不休的朝典大殿相比,李婵正在有些平静到不自在的含章殿坐立难安。

    或许是因为瘐峙一事闹得实在太久了,就连久不问事的瘐太后今日竟特意请李婵入宫一叙。

    没有理由拒绝,李婵最后还是坐在了这含章殿中与瘐太后一同用膳。

    相比李婵面前算得上精心准备的食物,太后面前简朴的素食反倒让李婵有些难以下咽。

    说起来,回宫小几个月了,这还是李婵第二次来含章殿。

    不是她刻意疏远太后不曾前往请安,只因为瘐太后自天子亲政以来便一直闭殿清修,就算是天子也难见太后一面。

    何况皇帝似乎并不愿李婵与瘐太后走得亲近,对太后闭宫一事也提得不多。

    今日的宴请来得突然,反倒是让李婵有些手足无措。

    上座的瘐太后放下手中的玉箸,轻轻看了一眼李婵后,缓缓开口道:

    “长公主如今有十七了吧?”

    李婵一愣,咽下口中的蜜水,迟疑地点了点头。

    “到底是耽搁了些,这般年纪的女郎应当是做母亲的了。”

    若是她父母健在,她不曾流落豫章,或许阿父阿母也会早早地便为她物色好如意郎君

    只是李婵眼眸一垂,脸上也有些凝滞。

    “我记得你是元月里的生辰,过了年就十八了。洛京里也有几个优秀的郎君,若是有瞧得上的,便来知会一声,我与皇帝给你赐婚。”

    饶是仍旧心潮低落的李婵一时之间都有些语塞,在太后和皇帝口中,这洛京城中的郎君就好像是地里的大白菜一样,供李婵挑挑拣拣。

    含章殿的午宴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很快。

    瘐太后虽用素斋却也进食极少,而李婵有些食不下咽自然也吃不了多少。

    一顿午宴便这样匆匆结束,知道李婵准备离开后仍有些不敢相信。

    难道瘐太后让她来,就真的只是关心一下她的婚事。

    不过,或许请她来含章殿一叙,对于旁的人就已经是一种信号了。

    与刚进宫那次不同,瘐太后一直将李婵送出了正殿之外。

    “太后不必送了,阿婵自便即可。”

    瘐太后站在殿门之内,看着她。而李婵却已经先一步踏出殿外。

    她回头看向瘐太后,觉得太后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可是等了好一会,瘐太后终究没有说什么。

    李婵转身回礼,便要离开含章殿。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瘐太后的身影隐在正殿殿门的阴影之内,用几近叹息的语气低低地念出这诗经中的句子。

    李婵有些疑惑,可看向瘐太后到底什么也没有问出来,只朝着太后点了点头。

    瘐太后的身躯笼在了层叠宽大的裙袍之中,可李婵却总觉得下一瞬太后便会伸出手来抚过她的肩头。

    只是李婵站在殿外等了一会又一会,终究没有等来瘐太后伸出的双手。

    扶着苍青的手,李婵缓缓步出含章殿外。

    不知是为何,李婵突然回首朝殿内看去。瘐太后依旧站在殿门之内,雍容的太后服制让人即便隔着重重宫门也能一眼瞧见。

    不知怎的李婵突然回想起年幼的时候,炎弟养在先帝身边,但也会时常到瘐太后当时身为皇后居住的长乐宫玩乐。

    与愿意和孩子一同胡闹的皇叔不同,瘐太后总是衣着得体的在一旁看着他们,并不多言。

    在李婵的记忆中,她永远是最记忆中最符合世家贵女这个称号的女子。

    永远美丽,永远端庄,永远贵气连脸上的笑容都永远那般让人心生好感又唯恐冒犯。

    与心有芥蒂的阿娘不同,曾经在李婵心中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婶娘也曾是李婵幼年撒娇卖痴的对象。

    只是,如同今日一样,当年的瘐太后到底也不曾对她伸出过手。

    李婵扶着苍青的手缓缓走出含章殿,朝宫墙上飞过的灰雁看去。

    如今的她,也不会当年的自己那样还会觉得失落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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