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钻入了云层中,天空变得阴沉,隐隐有墨色浓云自天际席卷而来,试剑峰下的碧草花木在风中簌簌作响。
林皓玄很能沉得住气,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谷问柳,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
谷问柳却不再瞻前顾后,手执龙羽朝对面攻了过去,身姿轻灵如一只仙鹤,白发飞扬,衣袂带风,眨眼间刀尖已经探到了林皓玄胸膛处,好似下一瞬就能把他的心脏挑出来。
林皓玄终于开始动作,提起幽荧剑格住龙羽,剑身往前一挥,谷问柳便如一片羽毛般向后飞去,脚尖在地上轻点,右手挽了个刀花。
龙羽在谷问柳手中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般契合,弯刀利刃雪白锃亮,刀花宛如一朵雪莲绽放开来。
就在旁观者看得眼花缭乱之际,他左手指间不知何时多出几张符纸,飞身而起,屈指结印,数张镇魔符便势如破竹地朝林皓玄飞过去。
镇魔符在林皓玄头顶结成一个符阵,随着谷问柳的控制朝他压下来。
林皓玄抬眼望去,冷哼一声,掌心凝起一团浓厚的魔气反手往上一推,符阵便应声而散,镇魔符化作飞灰消散在空气中。
他动作极快,谷问柳的动作也不慢,符阵将散未散之时,龙羽又一次到了林皓玄眼前。
这一次的目标,是他的咽喉。
林皓玄闪身避过,同时探出左手在谷问柳腰间一扯,想将他从半空中扯下来。
师徒二人打得砰砰作响,在这惊天动地的声响中却藏着两声微不可查的金属敲击之声。
奚锦指尖发力,两枚流星镖便直直地朝着林皓玄激射而去。
林皓玄看都不看,直接将幽荧剑扔到脚下,右手曲指弹出一团魔气。
眨眼间,谷问柳便被他困到了怀中,对面的奚锦肩上多了一道血痕,面前的地上掉落两枚流星镖,一枚染血,一枚变形。
林皓玄自谷问柳身后将他禁锢在怀中,双手用力地抓着他两只手腕,紧紧圈着他的上半身。
龙羽被林皓玄使了个巧劲打得掉在地上,奚锦也受了伤,谷问柳惊怒交加,奋力挣扎,很快两只手腕上便出现一圈红中带紫的淤青。
“乖一点不好吗?”林皓玄将下巴在他肩窝处蹭了蹭,“师尊,为什么你总是要离开我?我真的就这么让你厌恶吗?”
大庭广众之下被自己的弟子以这种姿势搂在怀中,谷问柳内心一股屈辱之感油然而生,咬着牙怒道:“放手!”
林皓玄像只野兽似的在他脸侧嗅了嗅,道:“我若放手,你只会跑得越来越远,师尊,我忍耐过很多次,只盼你能有一次主动选择留在我身边,如此便心满意足死而无憾,可你呢?”
他自嘲地一笑:“无论你有没有记忆,无论我对你多好,每一次……每一次你都会选择离开我,为何我总是留不住你呢?”
不管怎么看,这姿势和对话都不该属于一对正常的师徒。
奚锦捂着肩上的伤口,向来习惯性挂着笑的脸上已经因震惊而失去了自由调节的能力,一双风流灵动的狐狸眼瞪得前所未有的大。
众修士中已经有脑子活泛的看出了这两人的关系,又是兴奋又是恶心地同身边的人交谈起来,闻道台下一片悉悉索索,间或还有惊讶的抽气声。
严峥被林皓玄打得受了伤,本来还因谷问柳亲自朝林皓玄下死手对他有所改观,孰料刚缓过来就又遭受了一次精神上的暴击,气息不稳地重咳一声。
他忍不住冷笑道:“这就是雾隐峰主极力相护的爱徒,果然出色,不仅修魔还做出如此欺师灭祖之事,当真是不知廉耻!”
严峥这番话算是将众人低声议论之事直接挑破了,乍一听是在嘲讽谷问柳,仔细一品却又隐约像在替他抱不平。
奚锦向来能言善辩,此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欲言又止地瞥了一眼严峥,最后还是朝着对面呵斥道:“林皓玄,你师父教你的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放开他!”
林皓玄挑眉道:“三师伯,我敬你是长辈,还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奚锦怒道:“你既然还当天机宗是师门,就不该做出这种违背人伦的恶行!”
谷问柳一直以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姿态终于被击得粉碎,不顾形象地在林皓玄怀中挣扎起来,指尖凝起灵力想要挣开腕上如同镣铐一般的手,同时抬起腿狠命往后踢去。
然而,都是徒劳,一缕魔气便可以捆住他的手脚。
他能够以修为和天赋补足不习武带来的力量差距,可以凭借龙羽和严峥对打,然而这些东西在幽荧魔君面前都毫无作用,无论是修为还是武力都敌不过对方。
谷问柳只觉得遍体生寒,光天化日之下发生如此丑事,他自己可以不在乎,可天机宗的脸面也被丢尽了,以后要如何在修真界立足?
他宁可林皓玄是想杀了他,而不是说一些暧昧之语,那样至少还能保住天机宗的名声。
林皓玄似乎听到了谷问柳的心声,放在他腰间的手缓缓上移,最后停在了脖颈处。
他用食指在谷问柳紧抿的唇瓣上重重擦过,叹道:“薄唇者薄情,果然不假。”
谷问柳唇色浅淡,被他指尖的薄茧蹭得泛红,看起来反而多了一丝生气。
身后之人动作太过亲昵,口中所言又是实打实的指责,谷问柳怒火中烧,蹙着眉将脸侧开躲避他的触碰。
林皓玄动作一僵,温声道:“师尊,镇魔符灼得弟子身上很痛,你不为我难过吗?”
他似乎没指望谷问柳会搭理他的问题,说完就将手贴到了怀中人的脖颈上,虎口处卡着不安地上下滑动的喉结。
而后,缓缓收紧手指。
“林皓玄!”奚锦怒喝一声,不顾还在流血的伤口,甩出数枚流星镖,飞身朝师徒二人冲来,想救下谷问柳。
一直躺在地上的幽荧剑却如同生出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凌空飞起将奚锦击得摔落在地,嘴角溢出鲜血。
谷问柳被掐着咽喉不能呼吸,徒劳地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只有一点破碎的鼻息。他的脸色一点点涨红,额角绷起青筋,瞪大了一双凤眸,眼尾洇开一片绯红,泪水夺眶而出,一滴滴砸到林皓玄手背上。
林皓玄微微俯身,在他耳边温柔道:“师尊,忍一忍吧,等我将你制成契奴,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魔族契奴,便是要将制作对象伤到只剩一口气,魂魄即将离体之时再强行灌入大量魔气锁住魂魄,从此之后,非生非死,只认结契之魔为主,任凭差遣。
谷问柳在窒息之下不住挣扎,耳中嗡嗡作响,仿佛听到了血液在身体里快速流淌的声音,痛苦到了崩溃边缘。
林皓玄掐在他喉间的手如同精钢铁爪般纹丝不动,嗓音却带上了一丝颤抖:“弟子曾听闻,人在濒死之时会看到自己一生中最在乎的记忆,师尊,你看到了什么?”
他不敢肯定怀中人是否听到了他的问题,更不敢痴心妄想地觉得谷问柳心里也会有他一席之地。
谷问柳泪眼朦胧,直直地瞪着前方,却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脑中胀痛,身后的胸膛热得吓人。
台下众人已经被这惨烈的一幕惊呆了,却不敢擅自动作,生怕幽荧剑朝自己飞过来。
就在事情朝着无可挽回之地发展时,林皓玄却松开了手。
他垂着眼,手指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不由自主地抖动,轻轻从谷问柳散乱的衣襟中扯出一条月白色的丝帕。
丝帕角落里绣着一支栩栩如生的垂柳。
“……你……你随身带着,”林皓玄眼底血红,露出一个似哭还笑的表情,“师尊,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他却问不出口了。
谷问柳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脖颈一圈青红淤痕,身躯瘫软,由着他搂在怀中。
林皓玄攥紧手中的丝帕,双眸含泪,神色恍惚。
这是他在宁城客栈中送给谷问柳的礼物,他以为谷问柳不想要,即使当时勉强收下也肯定早就随手扔了,却不想这么久了,对方竟还藏在怀中。
可事已至此,回头无路。
就在林皓玄分神的片刻,他身前身后忽地同时多出两道身影。
谷问柳在与严峥对峙之时通过峰主玉令给南宫玥发了信,请她带人前来相助。
南宫玥虽心急如焚,却因谷问柳遭挟而投鼠忌器,又被一同赶来的闻鉴长老萧屹川拦下在暗中等待时机。
好不容易等到林皓玄分心的一瞬,萧屹川立即提着长鞭朝他背后抽去。
与此同时,南宫玥直接飞身从林皓玄手中抢过谷问柳,朝他发了一掌,顺势带着人后退。
林皓玄躲闪不及,同时挨了一鞭一掌,喷出一口鲜血跌倒在地,异色双眸却还是执拗地盯着被抢走的谷问柳。
萧屹川反手甩出数张镇魔符和一张灵光四溢的网,镇魔符贴在网上朝着林皓玄兜头罩下。
林皓玄却没有反抗,面容悲戚,任由萧屹川将他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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