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持续数日的繁冗程序后,长公子扶苏的冠礼在始皇帝的主持下于蕲年宫顺利地完成了。

    半月后,始皇帝东巡,长公子扶苏留守咸阳监国。

    然而,始皇帝前脚刚离开咸阳,监国扶苏便下令减征徭役,缓修阿房宫,又设立死刑复审机构,大大减轻了各群县的刑罚力度,并在咸阳城内创办儒学讲堂,以教化秦吏与秦民。此外又重用内史蒙恬、奏谳掾李由等人实施了一些新的利民举措,使得饱受严刑峻法的天下黔首前所未有地缓了一口气。

    因此,在皇帝东巡的这一段时间里,长公子的名望在民间迅速上升。

    又一月后,始皇帝在博浪沙遭六国余孽刺杀,所乘马车险为铁锤击中。消息传至咸阳,监国奉皇帝诏令命各地群守领兵索盗。但官吏滥用权力,导致一时间冤狱四起,民不聊生。监国扶苏感怀民生之艰,乃令天下大索十日即休。

    数月后,始皇帝东巡归京,长公子的监国权力被尽数收回,其所施政策与所设机构也被尽数裁撤。在短暂的休养生息后,大秦又再度变成了那个天下人所熟悉的由始皇帝统御的严苛国度。

    在这之后,始皇帝指派儒学大家淳于越与法学名家上卿甘罗同时为长公子之师,于甘泉宫中教授其学业。

    而自冠礼那日的远远一瞥后,白风便再也没有见过深居于宫中的长公子。

    时间飞快,春去秋来又是一年。这一年天下承平无事,白风与父亲白仲二人在咸阳城中找了处宅子安顿下来。平日里,她除了为组织收集情报外,唯一的事情就是专心练剑。

    始皇帝三十一年的仲冬时节,咸阳城中气温骤降。

    在雨雪连下了三日后,往日繁华而喧闹的帝都此刻只剩下白茫茫一片。万家炊烟自厚重的积雪层中袅袅升起,静谧而肃穆。

    城东某处私宅中,只见几道剑气凌空疾掠向前,无情地将矗立院中的枯树残枝劈成数段。伴随着哐哧一声巨响,分崩离析的树干尽数倒地。

    一袭缟衣的白仲负手立于檐下,目光深沉地注视着院中手执鹿卢剑的年轻女子。

    寒风凛冽,落雪霏霏。白风身着一袭紧俏的赤衫,娉婷长身立于雪地上,像是纯洁之境中遗世独立的血色鲜花。悄无声息间,洁白的雪花已落满她的肩头,

    “凌空之剑,在于剑意果决,剑速之快,剑气狠厉。风儿练剑至今,虽长进了不少。但还是快而有余,狠厉不足。”

    “阿父一剑可斩数十人,我这一剑只要能斩数人便够了。”

    白风一边将剑归入剑鞘,一边抬头望向檐下的白仲。她眉目间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纤细的双手因长时间练剑而生出了明显的茧子。

    “这种心态,怎么可能练好剑?”白仲闻言微微凝眉,随即转身走进屋内,留下了风轻云淡的一句:“进屋来吃饭罢。”

    “是。”此刻,她的气质较之于两年前,已变得沉稳了许多。

    屋内,取暖的柴火在炉中噼啪作响着。

    白风提剑走进屋里,将鹿卢剑挂在墙上后,方才在桌边坐下。此时,一旁的白仲已端起碗筷先吃了起来。

    “来,多吃些鱼肉。”白仲一边说着,一边夹了几片清蒸鱼肉片放进白风的碗里。

    “阿父最近可有听说什么有趣的事情?”她毫无食欲地扒拉了几口麦饭后,目光灼灼地望向了自己父亲。

    整个暗影组织自两年前在南境被秦军重创后,势力虽大不如入前,但尚且余下了大部分的核心成员。可众人潜入咸阳后,却从未曾在这帝都中生过任何事端,彷佛整个组织都不存在一般。想到这,白风心中便隐隐不安起来。

    她不理解,明明大家都在暗地里不断地收集着情报,可掌教们为何迟迟未有行动?

    “没有。”白仲低头夹了些蔬菜入碗中,凉凉地道。

    白风神情复杂地低头盯着自己手上的碗,喃喃问道:“前年,公子扶苏的冠礼明明是刺杀嬴政的大好机会,组织却什么都没有做。随后,嬴政东巡,咸阳城中防备空虚,组织明明可以将咸阳城搅个天翻地覆,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做。这两年来,组织众人蛰伏咸阳城中,只是默默地收集情报,不断地在各处安插眼线。我不明白,父亲与其他二位掌教所图,到底是什么?”

    “风儿。”白仲波澜不惊地抬眸看向自己的女儿,缓缓道:“这些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

    “好罢,是女儿说错了。应该说,那位青龙掌教到底想要干什么?”她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兀自将手中碗筷放在了桌上,挑眉对上自己父亲的目光。

    这两年来,她早已将暗影组织的权力结构熟稔于心。毫无疑问,现在掌控整个暗影的人便是那位青龙掌教。

    白仲若有所悟地笑了:“看来跟着为父的这两年,风儿还是长进了不少。”

    实际上,两人心里都明白,这股蠢蠢欲动之势的阴霾早在两年前便已笼罩在了帝都的上空。

    “那是自然。”她毫不露怯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点了点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年,暗影所做的,不都是在帮那个笨蛋长公子升高他在民间的威望吗?”

    青龙掌教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她不知道。可她害怕,这一切都是青龙掌教的故意设计,让嬴扶苏的存在与威望强大到能够威胁到嬴政的地位,然后让嬴政怀疑和猜忌自己的长子。

    她当然明白权力面前无父子,所以到头来会死的,只有那个笨蛋吧。

    “是。这件事情,为父与另外两位掌教们自有打算,风儿不必操心。”白仲将自己女儿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随即又话锋一转问道:“风儿突然提起长公子扶苏,是已经听说了那件事情了?”

    话音落下,她心中不免为之一惊。

    “听说了。”她点了点头。

    父亲所指的是何事她当然明白。咸阳城中,贵族世家们早已翘首期待了多年,他们不仅想与始皇帝结为姻亲,更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未来的二世皇帝。而这两年来,眼瞅着长公子离皇太子之位不过一步之遥,所以他早已成为了这浩浩帝都中的抢手人物和世家们纷纷争夺的如意女婿。

    前日朝会上,始皇帝昭告群臣,要为长公子选妻赐婚,很快,这件事情便迅速在咸阳城中传开,并成为了城中的一大谈资。

    她虽然大多时间都居于宅邸中,但消息还是灵通的。昨日在街上逛了几圈后,这件事情便落入了她的耳中。

    只是众说纷纭,消息越传越离谱。本来得到一手消息的人们还在讨论着蒙家、冯家、王家、李家这几大功臣世家哪家能有此荣幸,到了白风这里,便变成了李斯家的女儿已经被皇帝亲自指婚给长公子了。

    “那小子的许多弟弟都已纷纷娶妻纳妾,唯独他还没有成家。嬴政为他着急,也是理所当然。莫非风儿对他余情未了?”白仲幽幽道。

    闻言,白风的双颊倏地涨红了。

    “那个笨蛋,他要娶谁与我何干!”她沉着脸,咬牙切齿骂道:“就让他跟李家的女儿情意绵绵罢,反正李斯正得宠,刚好能帮他登上皇帝位。”

    白仲闻声忍不住轻声笑了:“风儿还说自己对他没感觉?”

    “之前我因为他的死缠烂打莫名其妙挨了二十鞭,我怎能不长记性还与他继续纠缠?”

    白风估摸着自己背上的疤痕应该还在,不禁黯然垂首。她明白,那是她耻辱的见证。好在当时那执鞭的天璇看在白仲的面子上手下留了情,不然,她可能早就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了。

    想起自己和女儿被成蟜摆过一道的事情,白仲兀自拧着眉头。

    “再说了,女儿与众星拱月的长公子纵使不是云泥之别,也万无任何可能。”

    毕竟我是逆贼啊。想到这,她神情复杂地垂下了眸。

    闻言,白仲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这时,院中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他偏过头,敏锐地察觉到外面的异常:“有人来了。”

    白风瞬间便警觉了起来。

    父女二人随即起身行至屋外,却见院门早已大开,只有身负重伤的天相长老一人横身躺在了院中。

    殷红的鲜血滴落在素白的雪地上,洇出连绵不绝的红色印记。

    “掌教救我,是嬴政的暗卫!”

    “嬴政的暗卫为何要袭击你?”

    “朱雀掌教命我去咸阳宫中刺探情报,被发现了。”

    “又是朱雀!”

    白仲蹙眉,别过头看向自己的女儿道:“恐怕会有追兵赶来,风儿先把他带进屋里,我来处理外面的痕迹。”

    白风低头看着眼前带着青铜面具的天相,不由得心里一震。

    “阿父,这是成蟜的烂摊子,您要帮他收拾吗?”

    早前在夜郎,便是此人装作她的模样,差点要了那个笨蛋长公子的命,想到这时,她的眼中燃起了复仇的熊熊烈火。

    白仲微怔,缓缓开口道:“他还有用!带他进去,不可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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