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中有一条贯穿东西并连接着皇城中枢的主干道,玄鸟大街。

    传闻,孝公当年迁都咸阳不久后便派人修建了这条玄鸟大街,寓意着秦人自西而出,向东横扫六国的宏伟心愿。而在秦一统天下后,咸阳便成为了前所未有的繁华帝都,这条玄鸟大街也成了整个帝都中最为宽广和繁荣的街道。

    沿着这条宽阔的大街,浩浩荡荡的皇帝车驾和群臣百官正缓缓向西行进。

    由于此次皇族公卿们出行的声势空前浩大,护卫帝都的军队精锐几乎是倾巢而出。数千名骑兵、戟手、矛手、弩手等纷纷严阵以待,护卫在了圣驾的前后左右。

    玄鸟大街上鼓乐喧天,黔首百姓熙熙攘攘。

    在长公子弱冠之前,早由太常下属机构太卜署的卜官们占定了吉日良辰,并宣告天下,所以才有了此刻道路两旁万民前来朝拜的盛况。

    “要是我弱冠那天,有长公子殿下行冠礼的这阵仗十分之一就好了。”一旁响起幽幽的惊叹声。

    白风闻言,转过头扫了一眼身旁那位公卿之家出身的贵族少年。

    她不带任何感情地低声安慰道:“你家世深厚,不必担心。会有的。”

    贵族少年摇了摇头,叹道:“你不明白。我虽然也出生于权贵之家,但我的出身在家族中算是很不好的那种,就算到了我弱冠之日,家中也没有人会在意的,更没有长辈会愿意为我主持冠礼。”

    白风别过头望向窗外的玄鸟大街,不想再与他继续探讨他的悲惨身世云云,便仍不动声色地望着前方的情形,未吭一声。

    见了这番情形,周围的达官显贵们更加喋喋不休地议论着,你一言我一语,认识与不认识长公子的都夸夸其谈起来,有因为认识长公子而卖弄着自己显赫家世的,也有求人情托关系地找人帮自己跟长公子搭线的。

    与此同时,一些与长公子持相反政见的世家势力的人也开始站出来唱反调,只道是爬得越高摔得越狠,生在帝王之家,今朝得势,明日失势也都是寻常。毫无疑问,这群人已经开始期待着长公子哪天能狠狠地从云端摔下来,最好摔得尸骨无存。

    两拨人因此起了口头争执,很快又演变为暴力冲突。一时间桌椅板凳横飞,场面极度混乱不堪。

    几根竹著掠过空中,犹如没有目标的乱箭直直飞进了窗边的雅间。

    白风连头都没回一下,便轻轻松松地伸手弹开了朝着自己和身旁那人横冲直撞而来的几根竹著。

    坐在她对面的贵族少年见状,立即流露出了惊喜的眼神,称赞道:“白兄果然好身手!”

    “雕虫小技而已。”

    闻言,白风才想起自己身边还坐着个人。她漫不经心地别过头看了对面那少年一眼,只见其虽然是憨态可掬,但那张脸却真是生得端正。

    自从整个暗影的核心势力尽数返回咸阳后,青龙掌教便开始在咸阳城中默默拉拢和培植起了效忠自己的势力,于是,收集贵族世家们的情报便成了其中最关键的一个环节。

    而看似光明热闹的咸阳城中,其实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地方,这些地方的消息流通来得更加方便容易,如黑市中的赌坊就是其中之一。

    两日前,白风在一处专门伺候达官显贵们玩乐的黑市赌坊里遇见了眼前的这个自称公卿之子的贵族少年。此人头脑简单,酷爱结交游侠,便不知不觉地成了被白风利用的棋子。

    “这些自诩知书达礼的公卿贵族们,私下里竟然也如此不雅么?”

    “公卿贵族亦是人,也有喜怒哀乐,一己私欲。当然也有失态的时候。”

    “那你说始皇帝和长公子会有失态的时候吗?”

    “诽谤今上可是大罪,我可不敢妄议。”

    白风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少年,只见其嘴角噙着几分笑意,甚是和善温柔。可望着这少年时,她脑海里想的全是那个让她念念不忘的如玉长公子。

    “此次为长公子举行冠礼的蕲年宫位于秦国旧都雍城,亦即陛下当年行冠礼之地,向来只有历代秦王或太子才去雍城行冠礼。而今长公子又非皇太子,陛下还如此大费周章,其中深意真是令人浮想联翩。看来,陛下是真的十分看重长公子啊。”

    “看重又如何?他是个笨蛋!”

    “噫?白兄何处此言?”

    “白兄对长公子有何偏见吗?”

    “没有。”

    “好罢。但我认为,陛下的诸位公子中,只有长公子能够救大秦。”

    闻言,白风惊愕地回头看向了身旁的少年:“你认识他?”

    少年苦笑着摇了摇头。

    见状,白风的脸上闪现出一丝失望的神情。

    这时,不远处响起阵阵喧闹声。闻声,二楼里正在互殴的贵族们纷纷住了手,奔向窗边。

    白风转头望去,只见头戴十二旒珠冕、身着玄色十二章纹服的始皇帝嬴政端坐于金根车中,在山呼万岁的跪拜声中由骑兵队护卫着缓缓经过人群。

    她的目光向金根车后移去,只见紧跟在金根车后的安车上,身后玄色九章纹服的年轻公子正神情平静地端坐其中。此刻他只是以玉簪和丝带束起发髻,未戴任何冠冕。

    车后,太常官员正小心翼翼地护卫着那顶即将由皇帝亲自为长公子戴上的九旒珠冕,和那把即将正式成为长公子所佩之剑的湛卢剑。

    玄鸟大街上,万民叩首,山呼万岁之声撼动着整个咸阳城。

    透过车牅,她能清晰地看见他俊美的侧颜和他那又瘦削了许多的双肩。然而,安车里的长公子一直低着头,眉目间似乎染上了厚厚的霜。她不明白,行冠礼明明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为何他看起来却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更让她不解的是,向来待人亲善的他,此刻竟然对跪倒在街道两旁的民众们的热情置若罔闻。

    不过几个月未见而已,难道他也要顺着嬴政的无情性格发展下去了吗?想到这,她怔怔地望着皇室的车驾从自己眼前经过,良久未言。半晌,她才想清楚,那百步距离外彷佛是谪仙下凡般的如玉之人,在这一刻和她是那般的遥不可及。

    且不论祖辈恩仇,两人之间,终究也有着不可逾越的地位鸿沟。

    “白兄看见了吗?那辆车里坐着的,便是我们大秦的长公子扶苏。”一旁的少年用手指向窗外不远处的玄鸟大街上,悠悠开口道。

    “一个毛头小子而已!不过如此。”白风愤懑着起身,取了身旁的长剑便要走。

    “白兄为何突然如此不悦?”一旁的少年忙横身挡在了她跟前,生怕她就此离去。

    她想起来到咸阳后父亲告诉过她的话,便只觉得喉咙被一股闷气堵着难以开口。

    “我白氏一族与嬴政父子不共戴天,此后你不得再与长公子扶苏接触,只管跟着为父专心练剑。不然,为父就亲自去宫中杀掉那小子,以断绝你的念想。”

    这话一出后,她也不再去纠结自己父亲是否投靠了嬴政一事。她只当一切猜测都是那个笨蛋长公子的胡思乱想。

    此外,父亲杀嬴政能不能成功她不知道,但若真要杀这位长公子,她想那可真是轻而易举。

    “白兄?”少年警觉地打量了她一眼,试探着问道:“罢了,若白兄想走,我们一起离开此处便是了?”

    她颤抖着身子站在原地,握剑的手指关节咯吱咯吱地作响起来。

    “对了,你说你姓王。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她目光灼灼地看向了身旁的少年,“至于我,我单名一个风字。”

    两人初识不久,只问过姓氏,却尚未问过对方名字。

    “子婴,在下名叫子婴。”少年微微笑着,向她抱拳道。

    “明白了。我们走罢。”

    咸阳城中,叫得上名号的王家只有一个王家。但关于这个王家,她只听说过王翦、王贲和一个叫王离的人。

    怪不得他说自己出身不好,难道是私生子?王子婴?王翦的私生子?还是王贲的私生子?

    她皱了皱眉,随即便往雅间外走去。

    “白风兄等等我!”

    名叫子婴的少年忙迈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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