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暗影总部的隧道又长又黑,几名秦卒小心翼翼地举着灯盏在前开路。灌入通道中的凉风袭来,拂得昏黄烛火在空中兀自摇曳,只见十数个影影绰绰的身形不断向洞穴深处走去。

    白风若有所思地盯着少年的后背,随即陷入了沉思。

    据她所知,秦王政八年时,嬴政命长安君嬴成蟜率军攻打赵国,但嬴成蟜却在屯留叛秦降赵,有意借赵王之力与嬴政争夺秦王之位。得知此事的嬴政大怒,随即派军攻占屯留,而在那之后,嬴成蟜的部下皆因连坐被斩首处死,屯留的百姓被流放到临洮,甚至连嬴成蟜本人,也被秦将蒙骜秘密处死了。

    她想,以嬴政那般心狠手辣,犯下叛国谋逆大罪的嬴成蟜是不可能有机会活下来的?那么她见的那个活生生的公子成蟜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她皱了皱眉,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殿下可知那位朱雀掌教是谁?”

    闻言,走在她前面的锦袍少年兀自顿住,他转过身回望了她一眼道:“阿风见过了?”

    “见过一面。”她点了点头。

    他停住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问道:“那位朱雀掌教,你认识吗?”

    “不认识。”她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又不安地挠了挠后脑勺,补充道:“那什么,朱雀、青龙两位都戴着奇怪的面具。”

    “很符合暗影逆贼们的做派。”他微微颔首道,随即朝她露出一个浅笑,没有丝毫怀疑。

    两人又继续跟着秦军将士们向暗影总部走去,很快便进入到腹部地区。苍穹处的熠熠光芒自天坑顶部铺洒而下,照亮了洞内的惨景。

    此刻,原本巍峨壮观的通明殿与其周遭的屋舍皆是一片狼藉、破败不堪的样子,花圃里的死魂花已被尽数摧毁,地上则横尸无数,血流成河。殿前,一群身着破衣烂裳的年轻男女哆嗦着身子从某宅院中陆陆续续走出来,只见里面有秦人,越人,也有西域人,毫无疑问这些是被暗影拐来做活尸实验的倒霉蛋们。

    与此同时,上百名秦军分散在四处搜捕着逆贼余党,又不断地将残存下来的暗影成员用绳索绑在一起,拉至溪边逐个处决。

    成排跪在溪边的逆贼们脸上面如死灰,身体却很诚实地瑟瑟发抖着。负责行刑的将官手起刀落,一颗颗人头随之落地,原本清澈的溪水此刻已被鲜血染红,看起来触目惊心。

    最先瞥见秦军屠杀暴行的白风身躯一顿,冷冷质问道:“难道这就是殿下所说的仁慈吗?”

    闻言,嬴扶苏才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溪边所发生的事情。他脸色骤沉,一个箭步便冲至负责处决逆贼的将官面前,喝令其住了手。

    “放肆!是谁让你们在此残杀俘虏的?”

    负责处决的将官闻声怔住,迅速意识到面前身着锦袍的少年身份之尊贵,也就不多做辩解,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臣也是奉赵佗将军之命。”

    这时,武将赵佗一边将手中浸血长剑归入鞘中,一边领着几名低级将官从通明殿里走出来,远远地便向长公子抱拳行了礼。

    白风紧皱着眉头,转过头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却见他双手负于身后,目光冰冷地盯着赵佗。

    “殿下,这些逆贼按律皆应处死。”赵佗在少年身前停住脚步,躬身道。

    “即便如此,这些人也不应由秦军私刑处决。”嬴扶苏沉着脸,冷冷地道:“把他们押回江州,交给巴群群守依律惩处。”

    “殿下?贼首尚未伏法,若是留下这群人恐有后顾之忧。”赵佗面露迟疑之色,再次抱拳道。他本以为这样做会令长公子欣赏自己,却没想到迎来的却是对方的不满。

    “有赵佗将军,还有巴群三千守军,难道还怕这区区几十人在路上逃走吗?”嬴扶苏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俘虏们,微微皱了皱眉。

    “殿下英明。”跟在长公子身后的徐福也觉得此时不应再造无故杀戮,便出声附和道。

    “臣,遵命。”赵佗不敢抗命,只得躬身抱拳道。

    嬴扶苏幽幽叹了口气,又风轻云淡地问道:“赵佗将军是何爵位?”

    “臣从军数载,虽历大小战役,然战功微薄,至今只得公大夫爵位而已。”

    “将军过谦了。等孤回咸阳后,赵佗将军可以得到五大夫的爵位。”嬴扶苏淡然许诺道。

    爵位连升两级?赵佗顿了顿。

    他想起以前在桂林军中,暴虐嗜杀的屠睢每次打完仗后都要将被俘的越人们一个不剩的集体处决,他一开始虽然也反对这种做法,但屠睢的心意无人能够撼动,为了军功,他也只好任由他去。久而久之,他便完全失去了怜悯之心,认为残杀降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这一次,即便不用杀光所有敌人,也能得到爵位吗?

    赵佗正了正色,向面前的少年行礼道:“臣赵佗,感怀殿下之恩。”

    白风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他这招恩威并用较之之前着实是进步了许多。然而最重要的还是暗影的小喽啰对秦军构不成威胁,所以不用杀人,也能皆大欢喜。

    一旁的赵佗既然已经得到长公子的许诺,便继续向其禀告着此处的情况。

    “臣审问过守卫通明殿的逆贼,据其所言,直至我军攻克此处的前一刻,那位朱雀掌教仍尚在此处。然而我军进入此地后,遍寻整个天坑,也未能找到那位朱雀掌教。此事甚是蹊跷!”

    闻言,嬴扶苏心下了然。

    他刚刚进来之时,就已经觉得此地只有一处洞口进出很不寻常。以那么小的洞口作为唯一通道,虽然隐蔽性高,但若真是遇到什么危机情形,里面的人根本无处可逃。暗影的那群贼首肯定也有考虑过这一点。

    嬴扶苏挑眉望向了眼前破败不堪的通明殿,冷冷道:“派人仔仔细细地搜查一遍,这天坑内必然还有另外的通道。”

    “是。”赵佗向少年躬身抱了一拳,随即转身命将官们让手下的士卒们行动起来。

    与此同时,白风也舒了口气,看来他的父亲在江州遇袭后并没有回到此处,当然这也就说明他父亲确实很有可能是嬴政的人。难道他的猜测是对的?

    想到这,她不禁抬头瞥了一眼身前的少年。

    “那殿内你都看过了?”嬴扶苏又问。

    “臣带人检查过了,并无异常。”赵佗回答道。

    然而话音刚落,嬴扶苏便皱了皱眉,径自往通明殿内走去,白风和徐福见状,连忙紧跟其后。留下赵佗和身旁的两名校尉面面相觑,然而这三人也都怕长公子有什么闪失,便一起跟了进去。

    通明殿内空空荡荡,只有神龛里供奉着一尊青面獠牙的上古神兽饕餮,显得格外阴森恐怖。白风依稀记得几天前来到这里的情形,想到整个暗影组织在短短几日内就被这位长公子派人抄了老窝,心中不免有几分唏嘘。

    嬴扶苏兀自绕过了前殿进入到暗室中,很快便被那座显眼的祭台吸引住了目光。

    白风看出了身旁少年的顾虑,幽幽道:“这祭台就是个摆设,没什么用。”

    一旁的徐福闻言,兀自拂袖走上祭台,在扫了一眼祭台上的四象图案后,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的端倪:“是机关。”

    嬴扶苏闻声皱了皱眉,负手走至徐福身后,低头扫视了一眼,却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不以为然的白风也一跃而上,盯着地上的四象图案端详了许久,在她看来,祭台上的四象图案除了以青铜铸之做工精致外,再无其它。

    “殿下请看,这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兽的嘴里全都含着一颗珠子,并且全都是朝着中间的这个圆。”徐福一边说着,一边将拨弄着神兽嘴里的珠子,将其一颗颗赶到了图案中间的圆盘里。

    这时,殿外忽地传来断断续续的嘶吼声,紧接着便是各种不绝于耳的惨叫声,毫无疑问,军中出了骚动。

    很快,一名小卒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殿中,向赵佗禀明了情况:“东院的后屋里锁着十数只可怖怪物,不知怎的这下全都跑了出来,现下在外面闹得不可开交,军中一时无人能挡,请将军定夺!”

    闻言,赵佗心中一惊。暗影的逆贼果然留有后招!

    他明白这些巴群的守军此前没有见过活尸,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便转身嘱咐身后的两名校尉道:“你们二人留在此处保护殿下!”

    说罢,赵佗一脸凝重地迈步离去。两名校尉神情紧张地拔出了腰间的刀,分别守在神龛两侧通往暗室的入口处。

    祭台上,嬴扶苏将殿外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虽然觉得此事已不足为奇,但他此刻却更加在意身边那人的反应。

    他回过头看了白风一眼,那眼神彷佛在说,这下你可看清暗影的真面目了?

    白风知道暗影将活人制成怪物罪恶滔天,此事已无可辩驳,便只是沉着脸,一言未发。

    然而就在这个当儿,徐福已经将四只神兽嘴里的珠子全都赶到了圆盘里。

    哐当一声巨响,盘踞在祭台上的图案忽然兀自转动了起来。只见原本浑然一体的祭台向四方急剧收缩,瞬间便露出黑色的大口将祭台上猝不及防的三人一并吞入腹中,复又迅速合拢。

    “长公子殿下?”当守在暗室入口处的两名校尉反应过来时,却发现他们要保护的长公子与另外二人早已没了踪影。

    祭台之下是干草垛堆成的草床,这时,从高处掉落而下的三人都稳稳妥妥地落入了其中。

    毫发未伤的白风从草垛上一越而下,又伸手拍了拍身上粘着的干草,才抬头去望头顶上的庞然大物。只见那祭台就在头顶,距地面有不到二十尺的距离,若非是这草垛垫着,常人这样直接摔下来恐怕是非死即伤。

    与此同时,另外二人也从草垛上走了下来,与她汇合在一起。

    “这是陷阱?”白风茫然问道。

    嬴扶苏无奈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徐福,冷冷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臣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徐福一脸无辜地抬头望着长公子,意欲辩解,却被其冷漠的眼刀打了回来,忙歉声道:“臣知罪。”

    这时,不远处隐隐传来歌声,三人方才知晓此地仍处于山洞里,便又顺着照进隧道里的微弱光线往外走去。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白风纳闷。

    “这便是那朱雀掌教秘密逃走之道。”嬴扶苏皱了皱眉。

    然而,只是行了数百步后,洞外的世界便赫然呈现在三人眼前。

    一个绿树成荫、百花齐放的幽深山谷中,清澈的溪水穿山而过,山上下四处都竖立着奇形怪状的石头神像,就连居民的房子也是用石头搭建而成的,数千名身着异邦服装的男女老少其乐融融地生活在这个地方,咏者唱着歌调,市集上行人络绎不绝,颇有一番繁华景象。

    见状,白风在溪边抓了个正在钓鱼的老叟想要问问情况,却因为语言不通根本无法沟通。

    嬴扶苏目光灼灼地望着眼前的山谷,想起自己曾在芙蓉楼的藏书阁里读到过有关这个地方的信息,便扬手轻轻握住了白风的手腕,示意她放那老叟离开。

    “毗邻巴群的西南夷国里,有一极小之国,唤做夜郎。这里,恐怕就是那夜郎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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