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燃才一亮相,明明只是赛前六分钟练习而已,在场的观众们就高呼出了冠军已经尘埃落定的气势。
什么叫万众瞩目?
这就叫万众瞩目!
如果不是有围栏隔着,甚至都叫人怀疑这些观众们下一秒就要跟下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地跳到冰面上,把凌燃举起来开始庆祝。
冰上的其他运动员都忍不住‘幽怨’地看了凌燃一眼。
倒也没有别的意思。
毕竟群众比赛项目会单独设置赛程,这会上场的都是一个队的,天天在一个场馆练习,也一场不落地追过凌燃的比赛,大家关系都好得很。
所以,谁不知道凌燃除了世青赛和世锦赛,赛前六分钟从来都只穿训练服上场啊!
哼,这小子现在就穿考斯腾上场,也太心机了!
绝对是在故意撩观众!
连明清元都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然后又忍不住想笑。
如果不是在冰面上,他就要上去狠揉一把凌燃的脑袋,过过手瘾。
这一身可太好看了!
明清元之前就见过这件考斯腾成品,但亲眼看见凌燃在雪白冰面上穿出来的效果,还是忍不住惊艳感叹,再瞅了瞅自己身上这件中规中矩的,眼里就露出点嫌弃。
可嫌弃归嫌弃,就算凌燃把考斯腾给他穿,他也不见得能穿出来少年身上的那种效果。
这样绚烂,灵气逼人的浓郁色彩,也只有凌燃这种无可挑剔,浓淡皆宜的脸才能驾驭得住吧?
长相优越到一定程度,不是衣服挑人,是人挑衣服,不服气都不行。
明清元也就瞥了几眼,就收回视线。
其他队员也差不多。
虽说是表演性质的比赛,但大家专业素养都有,不至于因为这一点分心耽误练习,就算不为拿名次,也不能分神,在冰上摔一下可不是好玩的。
只有凌燃从头到尾都没有分过心。
哪怕他滑到哪,观众们的视线和欢呼声就跟到哪。
新拿出来的节目到底是大脑记忆不是肌肉记忆,他也需要集中全部心神才能保证自己尽量不出错误。
精神高度紧绷状态下,少年只在刚刚上场时目光扫过观众席一瞬,露出点笑,流畅的下颌线条就绷得紧紧的,开始一心一意地感受刀刃划过冰面的触感、声响与钻入毛孔的丝丝凉气。
他滑得很专心,只能用心无旁骛来形容。
所以,一直到一股大力突如其来袭来,把少年整个撞翻在地,观众们纷纷哗然地站起身,凌燃自己都还有点没回过来神。
怎么回事?
脑海中音乐还没有消失。
少年缓慢地眨了下眼,手掌撑着冰坐起来,整个人都有点懵。
通过高清摄像头看见全程的观众们却看得分明。
国外知名冰雪论坛里,帖子飞速盖起。
“哦,天呐,那个陌生面孔的队员摔倒滑了出去,刚刚好把凌撞倒了!”
“凌没事吧?”
“撞倒的可是腿!凌的腿!他都站不起来了!”
网上的观众们干着急。
在场的观众们直接就要急疯了。
冰面上的其他队员也都要急疯了。
他们赶紧滑过来,把两个摔倒的同伴团团围住,怕伤上加伤,没敢伸手去扶他们,一脸担忧急切地伸手试图虚托着两人的背,“没事吧没事吧?”
滑倒的那个小队员其实没事,意识到自己刚才撞上了什么,就一个激灵从冰面上坐了起来,连身上的冰屑也顾不得抖就抻着脖子往凌燃的方向看。
“燃哥呢,燃哥没事吧?”
小队友慌得不行,他自己从小到大都皮实,怎么摔都没事,要是凌燃伤着了可怎么办啊!
一群人慌慌张张地围住凌燃,观众们急切地拥到护栏边,就连摄像头也快速滑移到凌燃摔倒位置的头顶上。
场边的薛林远拉着队医就往场上跑。
所有人都向着摔倒的少年奔赴而来。
怎么说呢,凌燃感觉自己刚刚就像是一只被保龄球撞倒的球瓶,哐当一下就倒在了冰面上。
一百来斤的保龄球冲击力很惊人,而且直接就是冲着双腿。好在自己没有防备,摔倒的动作太快,反而有效缓解了这股撞击力。
腿应该是没事,就是脚踝有点疼,可能是扭着了。
面对队员们的关切,少年摇摇头,撑着冰试图站起身。
明清元赶紧用力把他按回去,“等队医来了再说!”他自个儿的受伤经历很丰富,最是知道有些伤可能一时不显,但挪动就会加重。
队医他们来得很快。
顾及到画面有实时转播,大伙用担架把凌燃抬了下去,没一会儿就消失在镜头里。
其他运动员还继续留在冰面上练习,但所有观众都已经没心思看了,反而焦急地交头接耳。
“凌燃没事吧?”
“担架都上了,怎么可能没事!”
“千万不要有事,我已经开始慌了!”
看见这一幕的网友们也在飞快地发送弹幕,密密麻麻的字眼飘得飞快,但问的最多的一句还是——“凌燃还好吗?”
冰迷们急得不行,“我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一定要没事啊!”
这可是他们华国男单的顶梁柱,要是在这种小比赛上出了事,那可不是要哭死。
就连远程观看比赛的甘景州都坐不住了,立刻就拨通了下属的电话,语气急促,“马上联系赛方工作人员,确认一下凌燃的情况,尽快!我在这等你的回复!”
甘景州挂了电话,一贯沉稳镇定的甘主任现在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凌燃一旦出事,就绝对不是小事,不说责任不责任,铺天盖地的愧疚都能把他给埋没了!
这可是男单未来几年的独苗苗,就指着他撑起男子单人滑的一片天,要是因为自己为了比赛效果要求他参加比赛就断送在这,就算是责任追究不到自己的头上,自己也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甘景州的脸色难看至极。
坐在观众席上的耿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住地往后台望。
千万不要有事啊!
所有人的心都被刚刚的一撞牵动着,焦急万分,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后台里,凌燃的脸色却很平静。
他的伤病经验比明清元还丰富,久病成医,自己受了什么样的伤,伤势重不重,第一时间就能判断个七七八八。
队医仔细检查过,也松了半口气,“可能是被撞倒的时候缓冲了下,右脚肌肉有轻微扭伤,养几天就好了。”
薛林远扶着冰袋,抹了把吓出来的冷汗,“真没事?”
队医肯定道,“真没事。”
薛林远的嘴唇这才恢复点血色,“那就好那就好!”
天知道刚刚看见凌燃被撞到的时候,他整个人魂都快吓飞了,拽着队医就往冰上跑。
凌燃轻轻拍着自家教练的背,“我没事,薛教,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薛林远恨不得把这句话嚷出来,但看看凌燃明明有点发白,还在故作镇定的脸,就硬生生憋了回去。
队医皱着眉,“这比赛能退吗?继续运动可能会加重肌肉的撕裂,我建议凌燃立即停下来休息,并且用冰袋冷敷以免局部内出血状况的加重。”
凌燃转头看他,“苏医生,我只是很轻微的扭伤。”
队医脸色也很认真,“但这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比赛。”
就像是附和着他的话,接到甘景州指令的工作人员匆匆赶来后台,“甘主任说凌燃如果伤得厉害就尽管退赛,有什么责任他都担着。”
薛林远没吭声,很心动,拿眼不住地扫着少年,心里却非常清楚地知道,凌燃不太可能答应退赛。
他这样想,却没想到第一个开口支持凌燃退赛的居然是秦安山。
“退赛吧,”脸色苍白如纸的秦教就三个字。
一贯跟凌燃脑回路别无二致,秉持着不摔断腿就一定要上的老秦居然比自己还先开口劝凌燃退赛,薛林远都愣住了。
但看看秦安山的腿,再看看凌燃的脚,目光再落回秦安山格外难看的脸色,薛林远就明了地叹了口气。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凌燃,你怎么想的?”
薛林远也想让凌燃退赛,但他更想尊重凌燃的意见。
凌燃刚要开口,结束六分钟练习的其他队员就已经一窝蜂地拥进了后台,个个心急如焚。
“没事吧没事吧?”
“伤得怎么样?”
等到了解情况,才一个二个露出后怕庆幸的神情。
他们也觉得不如退赛,七嘴八舌地劝道。
“不是什么大比赛,退赛也不会有人怪你。”
“扭伤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这点小伤又不能打封闭,吃止痛药也要一会时间才起效,实在没必要忍着。”
就连明清元也忍不住开口,“大不了我回头给你拍节目视频发网上,观众们也都能看见。”
一片劝阻声里,少年连眉梢都没抬一下,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薄航不能理解,忍不住咬牙,“这种比赛根本影响不了什么,凌燃,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坚持什么?
凌燃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升了起来。
“刚才热身的时候观众们的反应很热烈。”
的确很热烈,目光几乎都追着凌燃跑,很多人手里都抱着柿子,一看就是奔着凌燃来的。
网上都说这回的票难买,可以说能买到票来现场的观众,个顶个都是铁杆冰迷。更别说其中还有受h省邀请,特意来观赛的其他省队的队员们,一个个眼里闪着的都是崇拜仰慕的光,刚刚喊凌燃名字最卖力的就是他们。
少年眼里带着笑,乌黑眼瞳里折射着白炽灯的光,亮晶晶的,“他们是来看我比赛的。”
所以我也不想让他们失望。
这话凌燃没说出口,但大家都能意会。
刚才那么多人在劝,可凌燃只用这两句话,就堵得他们难以反驳。
怎么反驳,说观众们不只是来看他的?怎么可能,不说全部,在场的,几乎有九成九都是来看凌燃的。如果凌燃真的退赛,虽说大家都能理解,但还是难免失望。
省运会的票说贵不贵,但结合来回的路费,远距离观众可能还有食宿费的支出,着实是一笔不少的开销。千辛万苦地抢到票来了,花了不少金钱精力,结果最想看的选手临时退赛了?
这可太难受了。
就算是心里支持对方退赛,也会觉得失望和难过吧。
但也不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啊!
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凌燃的话带沟里了,大伙回过来神,“可你这伤?”
凌燃心里却很有数。
少年从医药箱里捡出一卷弹力绷带,一圈又一圈地用力,加压包扎住拉伤的脚踝,“用绷带缠紧,就可以消除肿胀出血,也能防止更严重的损伤。”
“苏医生,是这样吗?”
队医也不是第一天跟凌燃的比赛了,见状就点头实话实说,“是这样没错,但你的右脚是落冰足,扭伤情况下还要承受体重十二倍的冲击,肯定会很疼。”
嘶——
在场的也不知道是谁先嘶了一声。
都是运动员,谁不知道这疼啊,钻心得要命。
凌燃却很平静地点了下头,眼里一丝波澜也无。
相处得久了,就算是凌燃性子冷淡,业余时间还在勤奋学习,很少跟他们泡在一起打游戏什么的,但对凌燃的性子,大伙还是有点了解的。
见他这样,就知道是彻底劝不动了,再加上比赛在即,也就陆陆续续从后台出去。
明清元跟薛林远一人坐在凌燃的一边,眉头都皱成了川字。
“真的没事,”凌燃有点无语。
这点小伤,他平时训练里也不是没有过,稍微缓缓就继续上冰了,顶多两三天就能好的差不多。
薛林远也没再劝,只是沉默地递水递冰袋。
明清元头有点大,“人是没事,疼死什么的在你看来那都不叫事。”
凌燃默了一下,“我忍得住。”
这点小伤,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不说跟上辈子比,就是跟青年组f国站的那回比赛比,都要轻得多。
而且这次没有夺冠的压力,他其实就是抱着享受节目的信念过来的,甚至把自己前世的节目都拿了出来。
如果临时退赛,失望的不止是观众,还有他自己。
这样可以心无挂碍地展示节目的舞台,其实并没有很多,每一场都值得珍惜。
少年的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明清元额角青筋都跳了跳,但凌燃刚才的话不无道理,换做是他自己,也会忍着疼上,所以他哪有什么劝的理由和立场。
可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一回事,发生在他最最疼爱的小师弟身上又是另一回事,明清元不忍心再看,继续待着心里也梗得慌,索性扭头沉默地走了。
脸色之难看,一出现在冰场边就引得观众们议论纷纷。
“该不会是凌燃的伤很严重吧?”
“救命,我好害怕,凌燃可一定要好好的!”
“明神跟凌燃的关系最好,看他这脸色,凌燃的伤怕是不会轻。”
看上去就有理有据的揣测传得飞快。
耿弘绷着脸,烦躁焦急一股脑涌上心头。
大家都开始担心凌燃的伤势,至于凌燃等下会不会上场,他们已经完全不关心了。
大不了就是跑了个空,少看了场比赛,还是平安和健康最重要。
无数人的心里祈祷着。
后台里,凌燃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阿洛伊斯他们纷纷发来问候,语气不一,但显然都在实时关注这场比赛,才能第一时间发消息过来关心。
少年没忍住,把手机在薛林远面前晃了下,“薛教,这场比赛或许没有我们想的那样无足轻重。”除了场上坐得满满的观众,其实一直有很多人在关注。
薛林远扒拉着冰袋,语气闷闷的,“反正你都决定要上了,还问我做什么?”
这话说得跟置气一样。
凌燃想了想,站起来走了两步,“真的没事。”
薛林远脸都要绿了,一把将少年扯回来摁在长椅上,又气又笑,“我的小祖宗,你能不能老实点?离你上场还要好一会儿,咱们好好歇歇冷敷冷敷,说不定上场就没事了。这节骨眼上,你走什么走?走什么走?”
话都说到这份儿,薛林远的脸就绷不住了。
他也笑了起来,“得了得了,你想去就去,疼也是自找的,就是苦得我晚上回去还要睡不踏实,惦记着给你换冰袋。”
能说出这话,就是没事了。
凌燃成功哄好一个教练,掉头想找另一个,才发现秦安山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秦教?”
秦安山到底是经了不少事的,刚刚一瞬的失态对他来说就已经很破格,这会缓过来,就淡淡应了声。
凌燃看他的神态,就知道自己没必要再说什么,犹豫了下,索性什么都没说,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后脑勺抵着墙,开始回想一会的节目。
耐着性子等了半天的秦安山:……?
日常感觉自己被区别对待的秦教抿了抿干巴巴的唇,心里像是打翻了山西老陈醋。
薛林远心细,还以为秦安山是渴了。从赛方那边拿了两瓶矿泉水过来,一瓶自己拧开,一瓶递给秦安山。
“刀尖上的小美人鱼。”
薛林远突然就想到f国站时凌燃收到的那张明信片,叹着气,“又是一场刀尖上的舞蹈。”
秦安山没反应过来,薛林远就耐心解释给他听。
本来被矿泉水稀释了的醋味又翻涌起来,可到底那些过去是他没有参与过的,大概也是因为这些一起患难的经历,凌燃才会对薛林远那么特别。
秦安山咽了一大口水,心里的别扭感就消了下去。
凌燃闭着眼在后台养神,脑中回忆得够了,就打开手机刷猫和老鼠。
期间撞倒他的小队员期期艾艾地哭丧着脸来道歉,也被少年很好地打发走。
这的确只是个意外。
凌燃没有迁怒任何人的意思,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的运气确实不太好。
哄人技巧逐渐升级的少年三言两语,就轻而易举地把原本眼泪都要掉下来的小队员哄好送走。
后台里的摄像机如实地记录一切。
甘景州得到下属的回应,问清凌燃的反应,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想了想,又仔细交待下去,“凌燃全程的反应都要如实录下来。”
他有预感,只这一场比赛的素材,就足以将凌燃送上自己想要推及到的舆论高度。
运动员到底还是要以训练和比赛为主,就算是想要推出运动员明星,甘景州也没打算经常拉凌燃出来露面,只要能树立住一个正面积极的形象,就已经足够成功。
受了伤还能大度地原谅对方,还能咬着牙坚持继续一场不算重要的比赛,这不是体育精神,还有什么能叫做体育精神。
再加上前一天的热搜事件,甘景州已经开始考虑,要找哪些合作方把这一场比赛的经历剪辑成采访视频亦或者说宣传短片的形式。
不过,还是等凌燃比赛完再说吧,这样的大事,还是要跟运动员本人及其教练和监护人商量清楚的。
甘景州按捺住自己的心绪,继续坐在电视机旁等待凌燃的出场。
他知道凌燃没有大碍,所以心情平和,但观众们可不这么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虽然冰上其他的运动员的节目也算精彩,但他们心里挂念着凌燃的情况,根本就看不进去。
怎么样啊怎么样啊,到底有没有事啊?
他们心里像是长了草,久久难以平息。
一直到报幕声响起,少年推开冰场门,摘掉冰刀套滑上了场,才轰然炸开。
“凌燃!”
“凌燃!凌燃!”
压抑已久的担忧和焦灼仿佛一下找到了出口,都化作激动的高喊和欢呼声,有节奏地响彻在整座场馆的上空,就像是决了堤的洪水。
但此时此刻,也只有高喊着少年的名字,才能让他们有一丝落地的安稳感。
“他没事!”
袁思思激动地跟季馨月抱在一起,热泪盈眶。
耿弘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一起高喊凌燃的名字,打心眼里恨自己此时身在看台,不能一蹦三尺高。
实在是担忧太久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见到凌燃安然无恙地从后台出来,猛然放松的心情都酿成滔天的喜悦。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他们华国的紫微星,他们华国的小冠军没事!
现场的气氛太热烈,以至于凌燃不得不面带歉意地扬起手,示意大家先停下。
没有办法,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大家的欢呼声已经压制住音乐,再不停下来,他就要因为准备超时被扣分了。
凌燃骨子里还是个运动员,就算是普普通通的省运会,他也不想因为自身以外的原因被扣分。
见凌燃与他们互动,观众们默了一下,欢呼声猛然又再度拔高,紧接着就鸦雀无声。
这样强大的号召力,看得裁判席上的裁判们都目瞪口呆,继而忍不住微笑起来,其实他们自己刚刚也一直悬着心呢。
一直到音乐声响起,少年蹬冰滑了出去,大家都还有点没缓过来神。
等等,刚才报幕的广播腔说这个节目叫什么来着?他们满心满眼都是凌燃没事,压根就没有听清,好像是两个字的,叫什么gui什么xia的音。
算了算了,不想了,先看节目。
大家沉下了心,专心享受凌燃为他们带来的视觉盛宴。
的确是一场盛宴。
冰上滑行的少年穿着量身定制的考斯腾,腰线收紧,明丽色调层层碰撞,就像是画家不小心打翻了一块属于夏天的调色盘。
是的,夏天。
绚烂,璀璨,又张扬动人的夏天。
而这支曲子的名字就叫瑰夏。
瑰丽的夏天。
这是前世凌燃第二个赛季使用的短节目。
也是他自己选定自以为符合心境的曲子。
成功度过升组第一年的少年凭借充满希望与活力的春晓拿到了世锦赛的银牌,一跃成为花滑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虽然不是金牌,但也足够引人注目。
更不用说在那一世同样男单弱势的华国,没有明清元这样的存在,这样的成绩已经足以赢得所有华国冰迷的心。
扑面而来的都是荣誉与夸赞。
所有人都期盼着他能为华国男单带来崭新的未来,也都相信他会为华国男单带来崭新的未来。
带着沉甸甸希望的目光就如同灼热的阳光,带着热度投注到少年身上,浇灌出乐观与自信的婆娑大树。
也因此,一整个春天的生发,进入到第二个成年组赛季的凌燃不仅没有因为只拿到银牌而却步失望,反而越发斗志昂扬。
就连凌燃自己现在回想起来,都会被自己那时的强大自信所打动。
来自少年人无坚不摧的自信,就像是夏日里最炙白的日光,逼得人不敢直视,带来滚烫到极致、几乎要融化一切的热情与强势。
所以才会选择这样热烈的曲目。
热辣富有穿透力的小提琴曲高昂又充满激情,描绘出热浪滚滚的夏日画卷。
少年亦是踩着刀刃唰地滑过冰面,双手平举着巡场的动作都充满力度,眼神漫不经心又格外强势地扫过全场。
就像是在说,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看他,他也希望所有人都在看他。
所有人只能看他。
这样的凌燃是在场所有追过比赛的观众们都从未见过的。
“这个节目有点厉害……”
袁思思整个人愣住,眼里就亮起了光。
“我还没有见过凌燃滑这么热烈的节目,即使是他之前扮演花花公子的表演滑节目无人像我,也没有这种外放到极致的强大又自信的既视感。”
季馨月不住地点头,“如果不是在冰场里,我甚至都能感觉到曲子和动作里的热度!”
曲子的节奏很快,就像是夏日的滚滚热风转眼间就吹到了所有人的脸颊。
观众们都睁大了眼。
直到少年第一个3a跳跃稳稳落定在冰面上,才激动地鼓起了掌。
“的确很不一样啊,这个节目。”他们忍不住嘀咕。
“但这个3a跳跃还是一如既往的完美。”技术粉已经开始狂喜。
旁边的人就接话,“能不完美吗,我就没见过比凌燃更完美的3a。都说四周跳难,依我看,能把3a跳得规范就很少。只要慢放下来,只要去国的俱乐部找,跳法有问题的一抓一大把。”
懂行的冰迷就摇摇头,“我听说国那边有的教练甚至会教他们的学员,怎么用更投机取巧的方式完成更高难度跳跃。拿到更高的分数又怎样,起跳落冰时候都得铲起来大半碗冰沙了吧?这种刨冰机,能跟咱们华国干干净净的选手比吗?”
他指指冰上干脆利落的冰痕,不无得意了,“这才叫教科书式的起跳冰痕!”
不高不低的话语回荡在耳边。
耿弘整个人都愣住了。
倒不是因为隔壁观众格外有道理的技术分析,而是眼前的这个节目,让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凌燃比赛的场景。
也就是前年的全国俱乐部联赛。
凌燃那时候的自由滑曲目还是鸣蝉。
鸣蝉讲述的也是一个有关夏天的故事,而凌燃现在滑的瑰夏,也是以夏日为底调的乐曲,甚至两者的考斯腾都是以绿色为主。
但鸣蝉的考斯腾是青绿,带着雨水凉意的青绿,瑰夏的考斯腾却是明艳到让人难以挪开眼的葳蕤绿色,仿佛充溢着无穷无尽的生机与活力。
少年单足以变刃步在冰上摇摆的时候,甚至能让人感觉到,那样浓郁张扬的绿几乎要从他的身上泼洒出来。
甚至有一种,树影婆娑,枝叶摇曳的葱茏感。
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耿弘的瞳孔里倒映出少年再度点冰高高跳起的身影。
他忍不住地想,或许还有那场雨。
夏天多雨,鸣蝉里的那场雨是蜕变的关键,是破开枷锁的救赎,更是危机到来的讯号。但瑰夏里的这场雨,更像是少年盼望已久的一场酣畅淋漓。
火球般的日头还挂在半空,突如其来的豆大雨滴就已经打在蜷缩的柳梢枝头。
其他季节的雨水是寒凉的,但瑰夏里的这场雨却是温热的。
突如其来的大雨将所有前行的人浇得透湿,却又慰贴地不肯让他们彻底受凉,短袖被淋透贴在背上,同行者大笑着嘲笑彼此的狼狈,然后将头发往后一抹,继续谈笑着踏入道路的泥泞,向着光明的未来前进。
一切都是滚烫的。
空气里的风,突如其来的雨,所有人的心。
激动人心的快节奏乐拍仿佛也在催着所有人向未来继续前进下去,永远不要停歇。
很阳光很夏天的曲目。
冰上翻身小跳跃如旋转的少年也如夏花般绽放。
腰腿一低,就成功抓住刀刃,顺利进入甜甜圈的姿态。总是如花枝摇曳翻转的手腕纹丝不动地指向天际,连指尖都绷得笔直。
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与乐观,滚烫得如同最耀眼夺目的夏天。
耿弘看得目不转睛,试图分辨出心里的那些已经被卷起的细微情感。
技术粉和被节目打动的观众们试图从各个角度分析这个从未见过的节目,并随着少年的层层演绎已经在心里生出了不同的感动与想法。
但冰场边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凌燃的薛林远心里却什么想法也没有。
他根本就腾不出心思去想别的。
好家伙,凌燃一口气又上了两个四周跳加一个3a,等一会儿下了场,脚不定肿成什么样,要是肿的不像馒头,他薛林远都可以跟自家徒弟姓了。
疼不疼啊?傻小子!
心里担忧着,眼神就越发挪不开。
凌燃还真没什么特别的疼痛感。
他全身心投入到前世今生交织的情感心境里,快节奏又不够熟练的动作就已经分走他的全部心神了。
一直到大汗淋漓地停在冰面上,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汗水可能不止是因为剧烈的运动,还有已经被他忘记的扭伤。
无数绿柿子如雨落下。
冰童们来来回回地捡了好多趟才捡完,好在赛方专门把凌燃排在了最后一个出场,倒也没有下一个选手焦心地等着冰场门口。
少年从容地滑下了冰,脸上半分端倪也没有露,若无其事地走上等分位置等待自己的分数。
不出意外的最高分。
直播转播的画面最终停顿在少年露出微笑的一瞬间。
高兴的观众们已经忘记了赛前六分钟的意外。
凌燃还能滑,还滑得这么好,是不是说明他压根就没事?
不少人心里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原本已经上了热搜尾巴的受伤话题悄然下落,国外甚至有其他运动员的粉丝酸溜溜地在论坛里吐槽:不过是不小心被撞了下,居然还要上担架,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了。难道别的运动员没有受伤上过场,至于吗至于吗。
可眨眼就被观众们用扒出来的细节照片甩到了脸面前。
不得不说,有些网友都是自带显微镜的,他们从媒体们一闪而过的画面里截取到了后台的一幕。
裁剪放大,就能很清晰地看见少年下场之后,左右脚踝根本就不对称,右脚踝就算是在裤管的包裹下,都能看出很明显的肿胀。
再想到凌燃今天非常完美的短节目,冰迷们都有点沉默。
这叫没受伤?
这还能继续上场?
这也不是什么重要比赛啊,不参加也没什么损失吧。
甘景州觑着风向,顺势放出了凌燃在后台里说服其他人的那两句话。
“观众们很热烈。”
“他们是来看我比赛的。”
没想到凌燃坚持带伤上场居然只是为了让观众们不至于失望而归。
一时之间,无数粉丝沦陷,还没有凉透的话题再度挂上热搜
心疼和感动的话语充斥着话题广场。
而在酒店温暖的灯光里,凌燃已经洗漱完坐到了秦安山的对面。
“秦教,下个赛季的自由滑,我已经有想法了。”
一个在今天的短节目时,突然生出来的想法。
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秦安山有点意外,一个多月都没有决定好的事情,怎么突然就有了想法?
少年眸光熠熠,显然是胸有成竹。
他想,这或许会是一个足以打动人心的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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