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轰隆,雨声又起,淅淅沥沥地拍打着林叶与土石。

    长安的最后一场秋雨,萧瑟又凄厉。

    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沈元蘅心里焦急,连带着胃也翻腾。

    怎么连苍天也要拦着她?

    她握拳按在心口,眼睛忍不住的酸痛。

    其实她心里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随着那羁绊一同离去的,可能就是君京辞。

    一直以来,她都毫无负担地享受着他的偏爱。

    他永远围着她转,时常粘过来找她,想要和她常伴左右。

    沈元蘅被他绑在身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失去。

    可一旦失去,这一朝的情愫,酸的甜的,苦的咸的……爱恨嗔痴俱化作拨动心弦的拨片。

    原来君京辞也会离开她吗?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有些抑制不住。

    本以为是泪管流下的眼泪鼻涕,结果一擦,发现竟然是鼻血。

    她赶忙擦拭,迅速平息自己的焦躁情绪。

    扭头瞥了眼宿言奚,他阖着眸子坐在火堆旁,安安静静,想必快要睡着了。

    沈元蘅默不作声,等他睡熟。

    她知道宿言奚为人,他做事有分寸,肯定不会把那样的东西随手丢了。

    君京辞身份特殊,宿言奚又是廷尉,或许会拿着戒指做调查,或者加以利用。

    她得把戒指拿回来。

    点穴她不会,砸晕了又不太好。

    可不先制服住他,东西肯定又拿不到。

    沈元蘅越想越上火,隐隐约约又想流鼻血。

    不管了,先动手再说!

    正当她终于谋定而后动,宿言奚蓦地睁眼,暗金色的眸子看向她,“怎么?”

    他没睡!

    沈元蘅:“没。”

    她不甘心,凑过去仔细瞧了眼他的衣襟,“啊,这里脏了,我帮你拍拍。”

    没摸到凸起的戒指状物什,她不死心,身子一歪,正好压上他的衣袖,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迅速摸了摸,也没有。

    八成是在另一只袖子里。

    宿言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心底还暗含着些许恼恨。

    他简直怒其不争,就像看一个被骗子洗脑,死活要私奔的恋爱脑。

    她以前不这样,洒脱自由,对付旁人的青睐也游刃有余,如今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亲王把她死死护在怀里的那一幕突然闪现脑海,宿言奚原本讥讽的嘴角一僵。

    那时他们就已经生死契阔?

    他心里一沉,似乎感知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缠上他,宿言奚抬手抹去沈元蘅的鼻血,语气软了下来,“你就那么惦念他?那我怎么办?”

    沈元蘅最怕他这样,猛地向后一退。

    秋风凛冽,在这一刻格外清晰,她有点发蒙,终于明白过来他一直在她身前挡着冷风。

    沈元蘅一时觉得很难受。

    宿言奚侧开目光,看向山洞外零星的秋雨,片刻,暗金的眸子就平复下来。

    “走吧,我们去与陛下会和。”沈元蘅尴尬开口。

    她气色不大好,“无妨,你先小憩片刻,我看你似乎……”

    温凉的手覆上她的额头,片刻便拿开,“发热了。”

    他不会医术,但大概也知道她是受了风寒。

    她执意要走,宿言奚便不再拦她。

    山路泥泞,沈元蘅滑了一跤,幸好宿言奚稳稳扣住她肩膀,才又把人捞了回来。

    看她虚飘的,着实可怜,“我背着你走吧,你在这摔一跤可不得了。”

    宿言奚心里做了个打算。

    他不是沉湎情爱之人,倘若疏勒亲王死了,那他可以不再纠缠沈元蘅,毕竟跪舔一个心有所属之人,这种事情他不屑,也不齿。

    但倘若君京辞没死,他便非娶沈元蘅不可。

    这是报复,也是捍卫自己的尊严。

    至此,沈元蘅于他而言,似乎不再是清晨露珠点染的藤蔓白花,多了些俗世与阴谋的裹挟。

    他并非良善之人。

    他最恨背叛他的人。

    而这次,他的女孩也没有等他。

    他的肩膀很暖很宽,依稀残存着世家的梅香,小时候背着她走过雨天和雪地,温雅地笑谈国学趣事。

    他没做什么,是沈元蘅负了他。

    沈元蘅心里像是塞了团棉花。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再醒来,眼前是朴素的藏蓝白花窗幔。

    沈元蘅坐起来,环顾四周,觉察出这是处农家,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也换成的粗布褐衣。

    她一惊,忙捂住胸口,摸索片刻,确认自己里衫还是那套,这才松了口气。

    木门吱呀一声,孙大娘朝内室张望一眼:“姑娘可醒了?”

    沈元蘅还有点头痛,晕乎乎地应了一声。

    孙大娘端着一碗白粥,满脸和蔼,“醒了就好,那边发了大水,手忙脚乱的,也就咱们村地势高,还好好的——来,喝点热乎的,俺往里加了咸蛋。”

    沈元蘅结果瓷碗,“多谢,宿言奚呢?”

    一提到宿公子,孙大娘就止不住的欢喜:“宿公子呀,把你安顿在咱们这,就赶忙去险地帮忙了,临走前还嘱咐俺好好照顾姑娘你呢!”

    沈元蘅浅浅一笑:“我已经无碍,多谢关照。”

    “姑娘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药待会儿就上。”孙大娘摸出抽屉里的蜜饯果子,“来,吃点甜的。”

    孙大娘为人热情爽朗,原本沉闷的居室因为她的打趣闲谈,登时明快起来。

    天还阴着,沈元蘅觉得有些发闷。

    孙大娘带她去院子里坐坐,在杏树下给她倒了杯樱桃酒,搪瓷碗是黑的,樱桃酒是红的,两两相称,格外和谐。

    院子里鸡鸭悠闲地溜达,沈元蘅看了眼天际的铅云,攥紧了手里的玉骨哨。

    她得想办法联络上君京辞。

    在这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她得先去找父兄,用沈家的力量。

    门外来了几个村妇,手里牵着孩童,皆是听说宿言奚往这送来一个姑娘。

    一摞摞食盒七七八八地凑近沈元蘅眼前,村民们眼里满是亲切感激。

    “听闻姑娘是宿公子的朋友,那便是俺们庄的贵客了。”

    “当年使台家的纨绔侵吞俺们良田,高官得罪不起,还是宿公子在公堂之上帮我们正了理。”

    “要是没有他,俺们这群靠天吃饭的,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还有西市那些天杀的人贩子,也是宿公子带人端平的,我表侄子就在其中!”

    “前几年黑市里道上的人猖獗,那些赌坊动辄拿人性命抵债,若是没有宿公子……”

    女人们一番感激过后,又开始好奇两人的关系。

    沈元蘅尚且虚弱,说了几句就乏了,“灵台灾情如何?”

    “挺严重的,尸体顺着水流一直漂到下游,说来也怪,都是些手啊脚啊,你说洪水真能把人剁碎喽?”

    “你管他啊,自己活着就好嘛……”

    沈元蘅又问:“附近庄子没来什么陌生人吧?”

    “圣上借了李庄驻扎,官人们都在那处。”

    “诶,听说潘庄捞上来个水鬼,头发是黄色的,那么高那么大。”

    “可不是,不过有同伙,直接截了人家的房子把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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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锋抱着剑,坐在屋顶上,几声寒鸦,不见炊烟。

    连云从屋里跳出来:“快点过来,老子不会弄中原这些锅碗瓢盆,厨房着了!”

    试锋没搭理,继续把守,怀里抱着九万里。

    外面一片尸海,干净之地,只剩下这片小茅屋。

    连云被烟呛花了脸,骂骂咧咧地继续生火。

    “你说少主这脑子什么时候能好?怎么跟个恶鬼凶煞似的,见人就砍?”

    连云干脆不用灶台生火了,捡了柴火在院子里架起一口锅。

    试锋也没底,沉默半晌才答:“我也不知。”

    连云添柴的动作慢了许多。

    夜半,试锋听到一阵狼狈的脚步声,刀锋出鞘,眯着眸子蛰伏在柴扉之上。

    沈元蘅扶着墙,裙边全是血迹,油灯微弱,亦如精疲力尽的她。

    脖子上突然多出一柄锋利的弯刀,她心脏砰砰直跳。

    试锋端着刀,无甚感情:“沈小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儿。”

    沈元蘅能走到这里,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都已经是濒临崩溃的状态。

    一路上她见到太多尸体,死相可怖,血流蜿蜒,白花花,红艳艳。

    “外面……死了好多人。”她声音颤颤,有些哽咽。

    试锋没应,冷冷与她对峙。

    沈元蘅捏着刀刃移开弯刀,“这是干什么?”

    试锋直言不讳:“听闻沈小姐与宿言奚有婚约,我怕你对少主不利。”

    沈元蘅觉得莫名其妙,“他还好吗?”

    试锋嗤笑一声:“留了口气。”

    她有些心急:“我去看看。”

    那柄钢刀又弹了回来,冷冰冰地贴在她脖子上。

    连云听到动静,擦擦手上鸡血,几个箭步走了出来,“试锋,让她进去。”

    试锋瞪他一眼。

    连云一把推开弯刀,扯过沈元蘅,拉她在石凳上坐好,半蹲下来同她说:“沈姑娘,少主待你如何属下看在眼里,你曾挡在少主身前,忤逆皇帝,这个属下也知道。”

    沈元蘅不懂他们为何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心里有点忐忑。

    “你可以现在就走,我们绝不拦你,但倘若你进了这个门去见少主,结果只有两个:一,时刻受我们管束;二,做个守口如瓶的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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