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当初一道抹脖的皇子,身上没几两肉,血淋漓渐散在玄色锦衣上,看不出受过伤。
燕彻,老子不杀你,你就敢惦记老子的女人?
我忍不住舔舔后牙槽,脑中略过一连串文明用语,决心绝对不放她回北燕。
其实那四年可以很暖的。
她被北燕抛弃,只能依靠我,但我不懂人的感情,只顾着自己快活,只顾着报复她心有所属。
如果我能拿出废物的那套虚伪把式,事情或许会容易不少。
废物可是一直高贵矜持,举止有度,很是符合中原君子的审美。
装谁不会啊,老子也装,就不信拿不下一个小姑娘。
只是可惜,要是装起君子来,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总和她接触了。
我叹息一声,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忍忍就是了。
作为君子,是不能和未出阁的淑女躺在一起的,我起身给她盖上薄毯,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外面还有一堆破事等着老子。
不对,君子戒骄戒躁,老子不能不耐烦。
端坐案前看了会儿下面递来的要务,连云敲门进来,“少主,车师闹起来了,您要带着沈姑娘避一避……”
话说道一半,突然见我端方的坐姿,连云嘴角一抽,接着眼角也跟着抽搐,“乌乌,乌乌,呜呜呜少主!”
我见不得一个大男人在我跟前抹眼泪,很想问他是不是被屁噎着了,但考虑到现在是君子,还是冷声文明呲哒:“说!”
“少主,您可算回来了!您是不知道,这几天有个恶鬼缠上了你,凶我,还踹我屁股,您以前那么温柔,怎么会一下变得那么粗鲁?还有,他竟然借着您的贵体想找女人,还一下找好几个!幸亏您及时醒来,不然清白可就不保了!!”
所以他这波是喜极而泣。
我被下属骂了,心底怒火翻腾,面上不表露出来,依旧是废物那种冷淡疏离,“恶鬼还会做点心,听说你吃的很开心。”
连云哭声慢慢弱了下去。
我把案上信函理成一沓,递给他:“靠奉承就想求得擎苍庇护?去榨干他们的家底,不给钱就扮作后车师的大兵,往死里折腾。”
前车师□□,战争近在眼前,贵族想来半盏流年寻求庇护,写了一堆彩虹屁。
连云接过,“是,属下待会儿就同苏西去办。”
我瞟了眼袅娜的博山焚香,转了转腕上的人骨念珠,“让线人敲打敲打国师,向匈奴求助。”
连云思维敏捷,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属下明白,还用叫芩川过来吗?”
我抬手示意他不必,“给苏西带句话,最近车师动荡,多加关照沈元蘅,不可让她乱走。”
连云奇怪地看我一眼,行礼告退。
我指尖扫在地图上,一路划过哈顺戈壁,落在楼兰之上。
阿尔金长啸一声,两爪稳稳抓住窗沿。
这是嘉琉的海东青。
我抽下它脚边的木牌,是嘉琉的手书。
她舅舅的独女困在后车师,大战在即,嘉琉不忍依丹公主受此惊吓,特意喊我接她回大宛。
我自个还没要回大宛呢,就要先接手一个大麻烦。
不过她过来也好,可以陪陪沈元蘅,不然总是待在屋子里,她那性子肯定受不了。
受不了,又要给我惹麻烦。
局势紧张,我手头的事情也跟着繁忙起来,加之还要时时留意平阳侯的行程,平日忙得没时间去找她。
本君子也不想去找她,先晾她一晾。
之前她每次小日子都很困乏,一觉接着一觉,又虚弱又慵懒。
我长大些,看了中原的医书,开始给她做些调养的药膳。
这次是四物汤,下次就做三红汤,红枣桂圆羹,她不喜欢吃甜汤,就给她做乌鸡汤。
其实我不是温柔的人,但对她,不受控制地用心。
只要她肯夸赞我一句,那就是世间最好的礼物。
她走后的七年,我再没碰过那些砂锅瓦罐,如今重操旧业,倒是有种隔世的恍惚感。
手里翻看着竹札,另一手拿着蒲扇看火,厨房氤氲出红枣的甜,桂圆的沉。
苏西误入厨房,见我在煲汤,吓得手中托盘颤抖,茶杯也跟着卡啦作响。
我睨她一眼,“怎么了?”
她收回下巴,平声道:“少主,这种事情交给我等来做就好了。”
“无妨,”我看了眼火候,抓起那摞竹札,同苏西说:“给沈元蘅送过去,趁热喝,她若不喝,不给她出房间。”
“少主对沈姑娘很是用心。”苏西柔声赞了一句。
我微微蹙眉,语气中多了些不耐:“做事,哪那么多话?”
苏西当即脸色一白,“是。”
废物虽然为人薄凉疏离,却很少呲哒女人,一直以礼相待,这应该是头一遭。
我也不知怎么,听到别说我对沈元蘅好,就莫名烦躁。
我不想对她好的。
我控制不住。
我觉得很憋屈。
两日后,我的亲信带着依丹面见我。
我从窗望去,看见她连串的马车,心里纳闷她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马车打开,车里的侍婢小厮一拥而下,皆是个个珠光宝气,手里还拿着值钱的家当。
粗略估计,大概奴仆就带了五十人。
我第一个想法就是,把乌头丢进水里,送这他们去见火神。
窗外一声金雕啼鸣,听着声音靠近沈元蘅的房间。
她在和别人通讯。
依丹推门而进,提着裙子跑到我跟前,朝我深深行礼,抬眸嫣然一笑:“表哥!”
“嗯,”我看向她,放下手里的奴弓,“旅途奔波,你受苦了。”
依丹闻言,似乎想起了这一路的辛酸和委屈,垂着眸子,泪意盈盈,乖巧地做到我身边,“还好表哥在,后车师现在乱做一团,我阿爹已苦恼良久。”
我扯唇笑笑,“姨母想让你尽快去大宛,但眼下戒备森严,你又身份特殊,居心叵测的人盯着,不如等等再启程,你意下如何?”
依丹眼前一亮:“都听表哥的。”
我瞧见门外露出个衣角,沈元蘅在门外呆了半天也不进来,我示意侍婢把人请进来。
平阳侯带她去过后车师,依丹认识阿蘅,见是老朋友,朝她明媚一笑:“阿蘅!你怎么在这?”
她见依丹也很是惊喜,“依丹公主?”
我冷睇着她,她嘴角一抽,这才扭头看向我,手里拿着个竹札,攥得紧紧的,“君少主,陛下遣使者接我回长安,我想这几日去都护府等他们。”
我眸色一深,暗自恼恨天杀的燕彻狗事太多,平声问:“中原人都这样,行事说变就变?那我依你父亲嘱托,还是按你吩咐去做?”
她脸色一白,嗫嚅:“对不起,我不该给你添麻烦,但,这是圣上手谕。”
我示意她把竹札给我看看,目之所及,皆是关切言语,哪里是什么狗屁手谕?
轻拢手指,那竹札便碎成粉末,“天高路远,你不曾收到什么手谕,知道吗?”
她惊得粉唇微启,直直看向我手里的粉末,“可是,可是我北燕使者已经在路上了。”
“如今前车师紧急戒备,他们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我见她沮丧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微微蹙眉,“还有什么事?”
依丹觉察到气氛不大和谐,忙起身拉起沈元蘅的手,打圆场:“阿蘅,咱们好久不见,你先陪我玩几天吧,半盏流年有温泉和按摩,□□还有奇珍异草可做香料,染豆蔻指甲,对啦,还有兽圆和马场,走吧我带你去。”
说完拉着沈元蘅就跑。
我现在有点搞不清她和燕彻、和宿言奚的关系,心里乱糟糟。
飞快下笔,修书一封唤阿尔金送给嘉琉。
芩川挂着两个黑眼圈过来找我,平日蜷发打点的风流倜傥,今日却跟鸟窝似的。
“少主,卡塔尔那个瘪犊子欺负你属下!”他恨恨坐在我跟前,给自己倒了杯酒。
嘴唇碰到清淡的茶,登时放下杯子,悲催地看向我:“您怎么又开始泡茶了?”
因为老子在装君子啊,哪有君子天天泡在酒缸里?
我岔开话题:“卡塔尔怎么了?”
“他跟镇北侯沆瀣一气,在楼兰边境演戏,把匈奴的暗桩砸了。”
李琢延?
我心里兴奋莫名。
阿蘅有个东西在他手里,我一直没机会拿回来。
“暗桩里有咱们的线人,我刚培养的一批,就这么牺牲了!”芩川悲怆无比。
“让他们闹。”我突然想起沈元蘅那个手谕,李琢延与西域有联系,但都是低调沉默,从不会如此大张旗鼓。
这是做给谁看呢?
燕彻,把手伸到我西境来了?
拇指擦过唇角,我笑道:“去查趁乱过楼兰的汉使身份,还有卧龙匪寨,血换的怎么样了?”
芩川晃晃茶杯:“杀了一批反抗的,剩下心怀异心的,属下打算慢慢处理。”
“白龙堆那片做好了,你可以过来找我领赏,想要什么?”我看向芩川棕色的眼眸,面上无甚情绪。
芩川嘴角扬起,“属下想要——依丹公主。”
我眉梢一抬,抄起手边杯子就朝他砸去,“你想要后车师就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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