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卫站在屏风外, 透过屏风可以看见屏风小皇帝的身影。
小皇帝身上披着件袍子,慢慢从屏风里走出。
这一走出,就像是屏风中的美人走出了似的。
这幅屏风正好就是一幅美人图, 不过美人再美, 也没吸引去金吾卫的一个眼神。虽然已经升职成了禁军统领, 游恣还是更喜欢金吾卫这个身份。
殿内人多眼杂,还不乏温棠或霍誉的眼线,郁婳轻轻咳了一声裹了裹外袍, 轻声道:“随朕出去走几步吧。”
小皇帝苍白的过分的肌肤在阳光像像是透着光一样的白,远胜后宫所有美人, 五官像是由人细细描摹而成,美的不真实。
金吾卫低着头,“陛下,臣恐怕无法担任禁军统领一职。”
小皇帝的脸色很是苍白,他唇色浅淡,鸦羽似的眼睫在听见金吾卫的话后微微一颤,倒是抬起了脸看了他一眼, 似乎有些意外。
“不做禁军统领,难不成你更喜欢做金吾卫?”小皇帝的视线在游恣的脸上停留了些许, 才悠悠收回视线道:“朕任命你为禁军统领,就是为了让你免于一死。”
风骤起, 吹动了窗外树枝,秋叶纷纷落下, 郁婳和游恣走到了行宫的后花园处的小亭边。虽还只是秋日, 小皇帝却已经披着厚重的白裘衣领。
风吹皱了一池春水, 小皇帝的一张芙蓉面也似乎因为寒风皱了皱, 他怕冷。郁婳不过轻轻咳嗽一声, 小福子就给他递上了一个描金龙纹手炉。
金吾卫收回了落在那白皙的能看见黛色脉络的手上的视线,垂首说着话。而小皇帝就慢慢地走在前面,他身后虽然跟着不少宫人,却没有一个敢直面这人间少有的姝色。
金吾卫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和他解释自己的原因。
小皇帝终于停住了脚步,不再去看池水,“你想跟在朕身边?”
手上的手炉逐渐温热了冰凉到僵硬的手,郁婳的指尖动了动,“朕记得昨夜你还一心求死,怎么这会心意大改?”
金吾卫只是说:“臣一心只想陪伴在陛下左右。”
郁婳转过了身,又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金吾卫站在原地许久,才等到了小皇帝轻飘飘传来的一句“准了”。
小皇帝的声音顺着风传入了他的耳中。
郁婳又是见了摄政王,又是见了金吾卫,到了最后才见了温棠。
温棠本来清晨就来过一趟,没等到郁婳召见他就因为什么意外匆匆离开了一趟,这会郁婳刚踏入殿中,就看见了温棠熟悉的身影。
金吾卫跟着小皇帝踏入了殿中,他腰挎着一柄长剑,安静地跟在后面。
温棠的脸本来藏在阴影之中,见到了小皇帝进来后他才缓缓抬起来脸,“陛下龙体可尚安?”
郁婳坐下来,摆了摆手,“朕没事。”
这一整天下来,他又见了霍誉,又见了温棠,两个人勾心斗角的将他折腾的荒。
温棠一开口,又提到了霍誉,像是不经意地问起:“陛下,昨夜摄政王是宿在殿内了吗?这似乎于礼不合。”
郁婳听出了温棠的言外之意,只是说,“昨夜朕身子不适,摄政王留下来照顾朕而已。”
郁婳有心打断温棠的话,转而问温棠的古琴是否带来了。
温棠点点头,派宫人去取来了古琴。
袅袅琴音在宫殿内再次响起,温棠垂着眼帘,白皙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琴弦。
小皇帝闭上了眼睛,靠在美人榻上,芙蓉面宛若工笔细细刻画而来。
温棠撩起眼皮,身上那股淡雅如竹的君子气瞬间消散而去,他看了一眼冷峻的金吾卫。
金吾卫的确生的剑眉星目,面无表情地站在小皇帝边上。
温棠轻轻停下了琴音,小皇帝许久后才睁开眼睛。
小皇帝这次没有留温棠一道用膳,温棠也就离开了。
温棠走出殿中,面色冷淡,纵然其他宫人都暗暗看着他的面容,他还是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冷着一张脸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秋风拂过他的脸,他心中竟然起了些许萧瑟之感。
那小皇帝……真是一个多情种。除却后宫三千佳丽,居然还看上了那个金吾卫。
温棠踏进殿中,他的心腹还跪在地上。
温棠坐下,声音冷郁:“可安排妥当了?”
“回殿下,臣等皆已经安排妥当了。霍誉那边的人已经拿到了假线索,就算想捉,也只能捉到楚国自己人身上,是断断不会找到我们的。”
温棠其实并不怕和霍誉起冲突,只是他不想小皇帝知道那个差点害了他的人是他。
小皇帝受刺也是九死一生,若不是有那个金吾卫真的有点忠心,估计也不能活着从山崖下回来了。
毕竟小皇帝的身子那么虚弱。
霍誉处理完了政务才来见小皇帝,出来行宫一趟,京都只留了左相处理政务。霍誉也不放心,重要些的折子还是要亲自过目的。
看完了这两日积攒的奏折,霍誉这才踏入了小皇帝的寝殿之中。
小皇帝正在看书,灯下看美人,美人苍白的脸颊上也映上了淡淡的红晕,在宫灯照耀下不似凡人。霍誉欣赏了一会,又看了一眼边上碍眼的金吾卫。
霍誉走了几步,随意请了个安后才坐在了小皇帝边上,“陛下,今日太医来过没有?”
郁婳点点头,太医每日都会来给他看一遍身体。
不过他的身体究竟是怎样他也清楚,虽然没有什么大病,却一直虚弱。
霍誉看了眼小皇帝浅淡的唇,提建议道:“行宫附近还有温泉,泡泡温泉也可以解乏,甚至对身体也是有些好处的,陛下可有兴趣?”
郁婳放下了书卷,点点头。不过这次离开,郁婳没有让金吾卫跟着他。
温泉的热气飘飘袅袅地升起,白雾浓重的甚至看不太清人脸。
郁婳靠在石壁上,微微闭着眼睛。
霍誉看了一会,忽然开口:“陛下不好奇那场刺杀是谁安排的吗?”
郁婳没睁开眼睛,“皇叔已经找到了幕后黑手吗?”
霍誉摇摇头,“线索残缺,并不足以证明那人是谁。但是我想,陛下应该知道是谁。”
只有他们二人时,霍誉也不自称“臣”了。
小皇帝没有说话。
霍誉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询问起那一夜的事情:“陛下,你为什么对那金吾卫另眼相看?那天晚上,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摸他那张脸。”
霍誉离郁婳很近,甚至贴着他的皮肤。
郁婳这才睁开眼,他没说话。
“陛下不说话?”霍誉也不着急,“陛下不说,但臣这两日在寻找幕后黑手的时候还找到了点别的消息。”
霍誉的眼眸微微一凛,“陛下大概已经知道那金吾卫究竟是谁了吧?”
郁婳摇摇头,“我不知道。”
霍誉不信小皇帝的话。
那天晚上,他看的很清楚,小皇帝在见到那金吾卫的脸后分明震了震。
不过小皇帝估计也没有猜到真正的“太子”会是一直在他身边的金吾卫吧。
这一出“狸猫换太子”真是有趣。
“陛下为什么最近对臣松懈了这么多?”霍誉的声音低沉磁性,却微微冷下。
他其实不问也知道,他手上握着小皇帝的把柄,小皇帝自然不能反抗他。
但是比起手握把柄的他,那个金吾卫大概更能拿捏住小皇帝吧?
小皇帝会不会也为了堵住那个金吾卫的口,像在霍誉面前一样,那么对待那个卑贱的金吾卫?
霍誉一想到那个可能,牙齿都快要咬碎了。
他恨不得杀了那个金吾卫,可那个金吾卫身上流着的血居然和他出自一脉,两人虽然不是血亲,也有着淡淡的亲缘。
难怪。
霍誉在收到金吾卫就是真皇帝的消息时忍不住想,难怪,难怪这个金吾卫与他长的如此相像。
“陛下,我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霍誉顿了顿,“我不想再看见陛下和那个金吾卫太过亲近。”
郁婳其实早就隐隐猜到那个金吾卫会与自己有关,只是这个真相出现时还是将他吓了一跳。
霍誉竟然以为他是为了护住自己的帝位才与金吾卫亲近的。
郁婳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又不能直接应下。
从霍誉的角度,只能看见小皇帝浅淡的唇微微动,像是想要解释什么却没开口。霍誉忍不住想堵上这张唇,将这浅淡的唇一点点染红咬肿才好。
游恣本没有跟着小皇帝一起去温泉,他刚想休息,就收到了下人匆匆而来的消息。
小皇帝又寻他了,游恣也只能匆匆换上衣服配好长剑向温泉赶去。
白雾像是一场盛大的烟雨,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金吾卫抓紧了手中的剑柄,看着自己护着的小皇帝在胆大妄为的摄政王怀中一点一点软下。
烟雾缭绕,热气腾腾,游恣只能看见霍誉正在一点一点地吻着小皇帝的乌发,他的动作缠绵又下流,就像是下一秒就要将青丝含在口中似的。
霍誉在小皇帝耳边低低说话,声音低沉沙哑,却像是在引诱人堕下深渊的恶魔,他说道,“陛下,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不杀了那个金吾卫,只怕是未来会有隐患。陛下难道不想要坐稳这个位置吗?如果他与其他人勾连上,陛下可就危险了。”
“臣已经替陛下除去了所有知情人,那么剩下来的这个,陛下想要如何处理呢?”
游恣常年习武,又是擅长屏息的暗卫,站在暗处时就连霍誉也没有发觉。
他就这么听着摄政王一点一点地引诱着小皇帝向他动手。
帝位?
游恣抓紧了剑柄,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世,也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孤儿……
那么小皇帝会对他动手吗?
游恣忽然抬起眼睛,定定地看向温泉中的那一张芙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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