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伏家兄妹之后,谢瑾转头问向叶苒苒:“你那里有箱子吗?”
叶苒苒正愁怎么劝说叶开德,没好气地答道:“有,你要箱子干什么?”
谢瑾束手慢悠悠向前走去,语调慵懒:“我要去趟清台城,衣服太多了,得用箱子装才好。”
叶苒苒顿时眼前一亮,提起裙子就跑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掩盖不住语气里的兴奋:“你也要去清台城?!”
谢瑾蹙眉,抬手甩开她的手,反问道:“你怎么这么兴奋?”
“因为我也要去啊!”叶苒苒顾不上谢瑾眼里的嫌弃,又重新拉住了他袖子:“我正犯愁怎么说服阿爹呢,你有什么办法能劝说阿爹让咱们过去吗?”
谢瑾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故作高深答道:“我自然有法子,不过”
肯定憋了一肚子坏水。
一回生二回熟,叶苒苒这次自然不会任由谢瑾宰割。
她看着谢瑾眼角的小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没有不过,反正咱俩身上有缚仙锁,你要去清台城的话,你自然会想办法劝说阿爹。”
谢瑾:……
他坑都挖好了,没想到叶苒苒却不跳了!
果然,同一个方法用太多次会失效的。
谢瑾那边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了叶开德,叶开德最终还是面色为难地同意了他们去清台城,并且着手开始张罗去清台城的行李,单红枣馒头、桂花酥之类的小点心就给叶苒苒准备了百十来个。
出发前一晚,叶开德来到叶苒苒房内,屏退了众人,拉住她的手,眼眶通红:“苒苒,第一次出远门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一句,道尽了担忧与哀愁。
叶苒苒低头看着自己素白的小手上叠着那只宽大粗糙的手,蓦然鼻头一酸。
叶开德垂首抹了抹眼角,叹口气说道:“素婉走得早,阿爹眼看着你从一个小豆丁长到这么大,一眨眼,也要离家去降妖了。”
温热的灯光下,叶苒苒看见了他两鬓斑白,也渐渐红了眼圈,拍了拍他的手,带着鼻音安慰道:“清台城离这里很近,我去个三五天就回来了。”
“阿爹本来不想让你去的,”叶开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手擦了擦叶苒苒眼角的泪花:“可小谢说得对,女儿要嫁人,终究是要离家,有他照看着阿爹还能放心些。”
叶苒苒心里难受得厉害,她一把抱住叶开德,小声啜泣着:“女儿才不嫁人呢,我要一辈子守着阿爹。”
叶开德苦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净说孩子话,小谢是个良人,你嫁给他阿爹并不担心。”
叶苒苒好奇谢瑾究竟给阿爹灌了什么迷魂汤,于是她坐起身,吸了吸鼻子,好奇地问向叶开德:“阿爹,你为什么这么放心将我交给他?”
叶开德站起身,又拿出几张银票塞到叶苒苒随身的小包袱里,头也没抬:“小谢那孩子,看似温润,其实执拗得厉害,他认准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叶苒苒一惊,想不到阿爹没和谢瑾接触过几次,竟将他看的如此透彻。
“从前的事情阿爹也愧对于他,心里始终过意不去,还是小谢和我说,此事怨不得旁人,只怨自己技不如人,棋差一招。”
叶苒苒附和地点点头,这话是谢瑾能说出来的。
叶开德坐到叶苒苒身侧,拍了拍她的肩膀,叹口气:“小谢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他小时候是被阿嬷养大的,他生日那天,阿嬷为了给他买桂花糖不幸遇害,而他连阿嬷给他买的最后一颗桂花糖也被抢走了。就在前些日子,他陷入梦魇的时候,是你给了他一颗桂花糖。”
叶苒苒想起来谢瑾发疯的那晚,亏得她还以为谢瑾见不得美人落泪,才会不杀她,原来是那随手拿出去的桂花糖救了自己一命。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会儿叫莲子再多拿些桂花糖,这种保命神器,自然是越多越好。
父女二人又聊了许久,叶开德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这时叶苒苒突然想到那威力惊人的爆破符,于是她叫住叶开德,说道:“阿爹,那爆破符多给我准备些,我说不准能用上。”
叶开德听了一愣,转过身子,一向憨厚的脸上写满了疑惑,问了一句:“爆破符?阿爹没有这东西啊?”
叶苒苒没当回事,以为他不知道爆破符是什么,抬手比划了一下:“就那天阿爹你给我装满降妖粉的花布包袱,里面塞的那种符纸。”
叶开德原地愣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颇为神秘地捻了一下胡子,开怀大笑道:“这东西阿爹可没有,去找小谢吧!”
说完负手就离开了,嘴里还念叨着:“这孩子,怎么这么别扭”
这下轮到叶苒苒呆住了,她定定地看着跳跃的灯火许久,心底才慢慢涌上一股暖意。
怪不得那日爆破符能那么及时地炸开,怪不得谢瑾能那么及时赶来。
脑海中重新浮现出那日白衣红剑的少年,背对着她,执剑而立,带着点点阳光的发尾在空中荡啊荡,荡起了叶苒苒心底的一片涟漪。
谢瑾这人,还算是个好人。
第二日一早,叶苒苒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却收到了伏乐的灵鸽传信。
信上写着门主命令他俩不要再查剥皮怪的事情,清台城是天衍宗的管辖范围,风清门无权干涉,叫他俩立刻回到风清门。
伏乐甚至连道别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放了个灵鸽传信匆匆告别。
叶苒苒无奈,只能将信纸折好,放到了随身的包袱里。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里呆多久,此次一别,怕是再不能相见了吧!等她回去,定要叫上伏乐一起喝酒,好好问问她与她那小师叔的事情。
叶苒苒一出叶府,就看到了整整齐齐停在门口的三个马车,她目瞪口呆地清点了一下,整整二十四个箱子,单单谢瑾的衣服就装了三四个箱子。
这就差把“我很有钱快来抢”这四个字贴脑门上了!
叶苒苒不想处理这些没必要的麻烦,于是又和叶开德商量了好久,除去谢瑾的衣物外,只留下了一些简单的吃食和灵药。
处理好其他的行李之后,叶苒苒坐在马车里,含泪看着站在门口的叶开德,再开口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些许哭腔:“阿爹,等我回来”
叶开德低着头,不停地用袖子擦着眼角的泪花。
莲子更是哭出声来:“小姐!千万要注意安全!”
见时辰差不多了,马夫干净利索地扬起马鞭,马匹嘶吼一声,车轮缓缓向前滚动,卷起一片尘土。
叶苒苒将身子探出去,泪眼模糊地看着阿爹,用力地挥着手。
车轮滚动越来越快,叶苒苒坐在马车里看着渐渐变成小黑点的阿爹,鼻头一酸,险些又哭出来。
要尽快杀了谢之霖,只要杀了谢之霖,就可以回去见到阿爹了。
叶苒苒放下车帘,擦干脸上的泪水,转头就看到了气定神闲看书的谢瑾。
谢瑾穿着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白衣,他今日没带护腕,发丝松松垮垮地用发带挽起来,宽松的袖袍洒在身上,隐约能看出银线的纹路,绘制着一副千里江山图。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个话本,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嘴里又开始哼唱那首童谣。
这首童谣叶苒苒听过好几次了,眼下正没什么事情做,于是她整理了一下衣摆,抬头问向谢瑾:“这个童谣我怎么没听过?你是在哪里听的?”
谢瑾放下话本,笑眯眯地问她:“你想听这首童谣吗?我可以唱给你听。”
叶苒苒想着眼下正无事,与其闲得想阿爹哭鼻子,不如和谢瑾聊会天。
于是她迟疑地点了点头。
谢瑾扬了扬眉,似乎没想到叶苒苒会点头,他眼中笑意更深:“这是小时候我家乡那边的童谣,你自然是没听过的。”
他沉吟片刻,手中握着话本,一下一下地打着节拍,嘴里哼唱着:
天黑了
夜沉了
虫儿啊
该醒了
月亮弯弯天上挂
小儿小小土里藏
土里有血又有肉
酒足饭饱摸肚肚
脑壳就在不远处
用它盛碗甜水喝
土里有个小爬虫
钻进脑壳真难受
脑壳感觉轻飘飘
仿佛就要睡着了
谢瑾声音低沉,语调轻快,话本落在掌心的声音直击叶苒苒的心底,这诡异的调子加上诡异的词句,硬生生给她听得头皮发麻,冒出一身冷汗。
这时候马车颠簸了一下,叶苒苒扶住车厢,谢瑾的哼唱声适实地停了下来。
他凑过来,看着叶苒苒脑门上细细密密的冷汗,故意问道:“怎么样?好听吗?”
叶苒苒抓住他的袖子,擦干手心里的冷汗,抬眼看向谢瑾幸灾乐祸的眼神,撇了撇嘴:“你小时候听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怪瘆人的。”
谢瑾看着自己雪白的衣袍上那点汗渍,他嘴角抽了抽,索性将外袍脱了下去,露出精瘦的腰身,重新歪在座位上,拿起话本看了起来,嘴里说着:“我小时候只听过这个,你还嫌弃不好听?”
说到这里,叶苒苒心里的那点好奇又被谢瑾勾了起来。
于是她将谢瑾的外袍团在一起抱在胸前,自己坐到了谢瑾身侧,抽出他手里的话本,问道:“你家是哪里的?怎么会有如此古怪的童谣?”
谢瑾被抽走了话本也不恼,反而歪着头,乌黑的眼眸看向她,眼里带着几分调笑:“你这是想打听我的身世?”
叶苒苒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马屁张口就来:“我就想知道,你父母究竟是何等身姿,能生出你这么丰神俊朗的郎君。”
谢瑾闻言却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叶苒苒意识了到马屁拍错了地方,于是连忙换个方向继续拍:“你说你这么厉害,怎么会被关在我家地牢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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