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这几天听祁信阳的话,接连数日一下班就赶到迟榆雁的店里去买花。他本想变着花样买,仔细想想自己对各类花卉品种一窍不通的,最后还是选择了红玫瑰。买的数量却在逐日递增,从刚开始的200朵,到299朵,399朵,499朵……无休无止。
每天他都特有闲情逸致地坐在一旁观察迟榆雁,看她拿起剪刀将枯枝烂叶修剪干净,整理鲜花底部,然后用绳子固定住,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他便忍不住想找她聊天:“迟大美女,今天心情好些了吗?”
“迟大美女,你这气性不小啊,这么多天还没消下去呢?”
“别生气了吧,至于吗?”
终于在他订购999朵玫瑰的当天,迟榆雁再也忍受不了他在耳边聒噪,她将花束用薄纱纸包装好,并在纸外缠了一个巨大的蝴蝶结,整理完毕,然后狠狠地甩在了他身上:“你t我滚!”
冷不丁被她一轰,苏木还当她在开玩笑呢,嬉皮笑脸地站起来,伸手推推她的肩:“哎呀,大家都是认识多久的朋友了,别这样嘛。”
见她面色僵硬,一副“请赶紧滚”的样子,苏木顿时坐不住了,一把将花撇下,拉开门就出了花店。
他素来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以前跟祁信阳闹别扭,也不过互不理睬一两天,见着面再双方对骂个把小时,立刻握手言和。合着他跟她是有多大仇多大怨啊,一天天的爱答不理的,这会儿倒好,直接甩脸子。莫名遭受此般待遇,他即便有再好的脾气,此刻也该心头冒火了。
苏木坐上车,“砰”地一声甩上车门,再一脚踩下油门,“嗖”地一声走了。
祁信阳接到迟榆雁的电话是在晚上8点,约她一块儿上酒吧。
她寻思着迟榆雁不是不喝酒嘛,加上自己那点酒量,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想开口劝说,听她那不容拒绝的口气,又担心她作为公众人物,被拍到发在网上,到时候舆论一发酵,各种有的没的话题都出来了,很难处理。祁信阳思考三秒,还是抓起了车钥匙。
城北,soul酒吧此刻正是灯火辉煌。
祁信阳下了车,在大门外顿了顿。
外面是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头却好似嘈杂喧嚷的白天,闪烁的迷离的灯光下,有人伴着音乐在劲歌热舞。
祁信阳穿过舞动的人群,远远地就看到了坐在吧台边安静饮酒的迟榆雁,心脏猛然一缩。
她就这么明晃晃地坐在那里吗?不怕被人认出来,被发现吗?
来不及细想,祁信阳拔腿走到她身边,在她左侧的椅子上坐下,凑近贴着她耳畔,没好气地说:“好丫头,你就这么大胆地一个人来,也不怕遇到事儿,不怕被人拍吗?”
迟榆雁笑了声:“能遇上什么事儿啊?再说了,我不是按你说的方法做了吗,这样谁还能认出我啊?”说着偏头看她。
祁信阳蓦地看到她脸上的妆容,心下一跳。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迟榆雁脸上不知道抹了多少粉底,抹得煞白煞白,烟熏妆涂得比她还没分寸,嘴唇猩红,跟要吃人似的。
能认出她,也算撞见鬼了。
祁信阳总算体会到,她上回瞅着自己那模样吓坏了的心理了。
调酒师问她:“想喝什么?”祁信阳对酒类实在没啥研究,随手指了指旁边的女人:“跟她一样吧。”
调酒师点了点头,将一些红的蓝的绿的粉的一股脑倒进杯里,递给她。
祁信阳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家伙莫不是在整她吧?
她接过,转头问迟榆雁:“你这是怎么啦?遇着什么事了吗?还是心理压力大?怎么跑这儿来喝酒啦?”
一连串的问题令迟榆雁脑仁疼,她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镭射灯光照射下,重重光影叠加,她的表情看起来异常落寞。
祁信阳知道她不爱说心事,跟她一样。上大学那会儿,迟榆雁遇到过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的事,消沉了许久,无论祁信阳怎么问,这家伙死活不张口,等到事情解决了,才慢慢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她不喜欢同人分担烦恼,喜欢一个人憋着。这会儿大概是实在憋得郁闷了吧,才跑来这地方喝酒。
迟榆雁拿起桌上的鸡尾酒,同她干杯,未等她反应过来,就一口闷下去。
祁信阳惊呆了。
要不要这么猛啊?
然后听她不停地跟调酒师说:“再来一杯,再来一杯。”转头冲她说:“祁信阳,你怎么还不喝呢?快快快!”
“好好好,我这就喝,这就喝。”祁信阳学着她的样子,拿起面前一言难尽的鸡尾酒,咬了咬唇,摆出一副舍生取义的壮烈面孔,一饮而尽,然后飞快地掏出手机给苏木发了个消息:【江湖救急,soul酒吧!这回你再不来,我们就真的绝交吧!!!】
因为她有很强烈的预感,待会儿仅凭她一人,是没有办法把这女人给带回去的。
苏木正心烦着呢,突然收到祁信阳的短信,玩笑心起,想看看这丫头究竟在瞎折腾什么,二话不说,抓起桌上的车钥匙。
已经喝了三杯了,即便是度数不深的啤酒,祁信阳也差不多该醉了。她看迟榆雁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一味地喊调酒师上酒,一边在心里祈祷苏木那狗腿子赶快过来,一边祈求迟榆雁这女人别再喝了,她真的快不行了。
谁知她接过调酒师递过来的两杯好似火山喷发般赤红热烈的酒,还特别好心地分给祁信阳一杯,碰了碰杯沿,说:“干!”
祁信阳绝望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拿过酒杯:“干!”
片刻后,她看见迟榆雁终于不胜酒力,慵懒地趴在桌上,眼睛盯着面前花花绿绿的鸡尾酒,眼神涣散。脸颊虽抹了层厚厚的粉,但这下看过去也是肉眼可见的红了。
可她的手还在不停地伸向酒杯。
究竟是经历了什么伤心事啊,以至于想把自己灌醉?她想不明白。
但无论经历了什么,她都必须制止,不能再让她喝下去了,再喝下去身体要废。
祁信阳买了单,拿起她随意放在凳子上的包包。
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乱扔,也不怕被人偷,心得多大啊,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拖过她的一条胳膊架在肩上,另一手绕过她的肩,将她搀起来。
酒吧里冷气开得足,这一下出来,夏夜的燥热阵阵袭来,喝完酒,血液循环速度加快,身体发热,祁信阳感到浑身不舒服。她艰难地扶着迟榆雁一步一步往外走,不知道踩着了什么,脚底一个趔趄,险些摔个四脚朝天。
缓了半天,她才平复下来。看一眼身侧之人,她依旧没心没肺的,嘴里不断冒出“混蛋”二字,也不晓得在骂谁。
苏木还没过来。
衣服上都是酒精味,分不清是她身上的,还是自己身上的。
祁信阳架着迟榆雁坐在了酒吧门前的台阶上,她实在走不动了,头也晕乎乎的,还是等苏木这家伙来吧,她不行了。
迟榆雁不停扒拉着单薄的衣衫,大概是身上热得难受。虽说已到深更半夜,但这毕竟是在酒吧门口,免不了人来人往的。祁信阳赶紧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再乱动,醉酒的人因为使不上力,也就不再闹腾了,可是嘴里仍不住地在骂人。
但祁信阳已经没有力气再管她了,她感觉头很沉,特别想睡觉,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她就能立马睡着,她在死命撑着。
终于,在她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的时候,苏木的车子停在了她们面前。
苏木眼瞅着不对劲,跳下车,跑到她们身边:“怎么了?”
祁信阳摆摆手:“这丫头疯了,死命给自己灌酒,疯了,疯了。”苏木这才注意到靠在她肩上的迟榆雁。
捏住她下巴,把脸转过来,苏木忍不住骂脏话:“我靠!这化得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跟女鬼似的。”眉心蹙起,一脸嫌恶。
祁信阳没空搭理他,让他把迟榆雁送回去,她没力气送了。苏木蹲下身捞过迟榆雁的腰,将她拦腰抱起来,听她嘴里不断地念叨着什么,他认真地听了会儿,才发现是:苏木是狗,苏木混蛋!
气得想把她直接扔地上。
他皱了皱眉,将她抱上车,系好安全带,回过身来看祁信阳:“你怎么回,我一块儿送你吧!”
迟榆雁家跟她家相距甚远,祁信阳不忍让苏木大半夜地跑来跑去,向他挥挥手,骗他道:“你先回去吧,我给白豨莶打过电话了,他一会儿过来接我。”
“那行,那我先走咯,你自己注意安全。”
她点点头,才看他放心离开。
夏天的夜晚燥热难耐,漆黑的苍穹好似悬着一弯月亮,又好似挂满了星星,朦朦胧胧的,她有些看不清。
祁信阳在石阶上又坐了会儿,脑袋昏昏沉沉的,手心一直冒汗,她一遍遍地拿出纸巾擦拭。
酒吧门前有个花坛,花坛里栽着一棵四季桂,心想那边也许凉快些,她走过去,手撑花坛边沿的砖块,刚想爬上去——
不料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祁信阳!”
祁信阳顿了顿,不由地回过身来看他,看到是白豨莶,她忽然开心地笑了:“你真的来了啊。”
白豨莶因为要出远门,临行前和好友们聚了聚。这会儿刚从聚会的席上出来,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趴在花坛边,他愣了愣神,迟疑地开口唤她。
结果发现还真是她。
祁信阳让白豨莶过来一点,把手借给她,好让她借把力。白豨莶把手伸过去,她握着他的手,脚步虚浮地爬上花坛,然后一屁股坐下:“你怎么来了啊?”
白豨莶闻到她身上强烈的酒精味,眉头拧紧:“你喝酒了?”
她忽然笑了,眼神迷离:“是啊,还喝了不少呢。”说着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下。
白豨莶走近:“你喝醉了。”
她摇摇头,好似为了证明自己没醉般,立马站起来,沿着花坛边沿窄小的砖块走。白豨莶担心她摔下来,在后头扶着。
结果这丫头越走越快,他赶紧加快步伐追上去。
谁知她蓦地顿住,忽然又不走了。
在停下的瞬间,祁信阳不知为何看到眼前有重重的四季桂,光影变幻间,层层叠加。她晃了晃脑袋,回过身来,又看到身后有无数个白豨莶,无数个俊朗的面孔,无数双魅惑众生的眼睛,她勾了勾唇,抬头仰望星空,然后说:“白医生,我好喜欢你家楼下的那棵桂花树啊,芬芳馥郁的,给人一种幸福的味道。沿着桂花树往南走,能够看到一家卖煎饼果子的小摊,那家摊子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一家。摊子对面的蛋糕店,他们家做的奶酪面包堪称一绝,有时间你可以去尝尝。ix离那也不远,我上大学时常常过去看。”
他记得她是在南方上的大学,而且他从未在住所周围看到过ix影院,也不知道她话里七拐八绕的究竟想表达什么。
更何况,他家楼底下根本就没有桂花树。
白豨莶对她说:“你喝醉了,快别闹了,赶紧下来。”
祁信阳一把挣开他的胳膊,反驳道:“我没醉!”
你醉没醉自己不知道吗?
白豨莶懒得和一个醉鬼争辩,怕她摇摇摆摆地沿着花坛走会摔跤,扯了扯她胳膊,想将她拉下来,但这姑娘今天不知道哪来的蛮力,挣扎着死活不肯下来。
白豨莶也稍稍使了点力气。
拉扯间祁信阳忽然重心不稳地往后退,眼瞅着要摔倒,白豨莶下意识地伸手一捞,她不自觉地勾住了他的脖子,然后一通手忙脚乱、惊慌失措间,柔软的唇覆了上来。
原本还有些晕晕乎乎的,这一下,是真的清醒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