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真地听取对方意见,良久,回道:“好。”
挂了电话,白豨莶将手机揣进兜里,拿起文件夹,合上车门,按下车锁,起身往回走。走到楼底,打算输密码时,口袋里的手机振了一下。
他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秋意”二字,他不认识,也从未听祁信阳提起过,想着兴许是工作上的伙伴,有急事找她,白豨莶将资料放在感应门前的台阶上,好心帮她接起:“喂,你好。”
接通后,他听到那边传来激动的叫唤:“老板,打通了。”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些震耳,接着声音就换了个人:“喂,你好,我是这个手机的机主。”
白豨莶笑了,回她:“嗯,我知道。”
未打这个电话前,祁信阳设想过各种好心人捡到手机,想要物归原主,奈何没有联系方式,急得团团转的场面。冷不丁听到他的声音,她先是一怔,继而没来由地烦躁,祁信阳咬了咬唇,眉头蹙起,说话的语气也跟着冷淡下来:“我的手机怎么会在你那里?”
他不答反问:“你说呢?”
我说你个大头鬼!我知道还问你干嘛?祁信阳忽然不想理他了。
得不到回应,白豨莶也不再跟她瞎扯,干脆拿起资料,走到感应门前输入密码。楼底下有穿堂风。今天天气晴好,有风,无云,风中有股栀子花香,让人心情愉悦。
白豨莶几乎能一下子想象出对方气急败坏的表情与神态,他有些想笑。
他走向电梯口,对那边说:“我今天不坐诊,你自己过来取吧。”
祁信阳听后,立刻不干了。
从“古樟”乘车去他们小区,不算步行,坐公交得倒两趟车,加上两趟车的间隔时间,差不多俩小时。换做打车,起码也得一个多小时吧,这不摆明了折腾她吗?她可不想大热天的,费尽千辛万苦地跑去他家呢,想想都心累,于是装作十分大度地说:“那个,反正手机也不值钱,就送你好了,我不要了,拜拜了您嘞。”
白豨莶:“……”
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很久,久到听筒里听不到任何声响,疑心对方早已挂断时,白豨莶忽然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许无奈:“地址给我,我去找你。”
他至今都不晓得祁信阳的家庭住址以及工作地址,对于她,白豨莶其实是陌生的。当然,祁信阳也没打算告诉她家庭地址,快速报了茶馆方位,便将电话掐断。
下午三点,正是一天当中顾客最多的时候,门口忽然进来一个快递员,抱着一大束玫瑰花走近她跟前,问她是不是祁信阳。祁信阳狐疑地看过去,茫然地点了点头,在单子上签下自己的大名,接过花朵。
这是一束看起来有几百朵的玫瑰花,这么一大束,根本没地方放。
以为是谁出的恶作剧,故意整她,祁信阳咬紧下唇,环视了一圈,想找出这个人。奈何看了一圈,也没找着可疑人物,她郁闷地东瞅瞅西瞅瞅,想从花中找到线索,最后在花朵夹缝中找出一张小卡片,赶紧打开来。认出字迹后,祁信阳差点没忍住立马抄家伙往那狗子公司冲,一面吐槽苏木这个狗腿子,一面平复情绪,想着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他一般见识。然后将包装纸拆开,把花朵取出、横铺在前台桌上,一一发放给前来的顾客,笑得脸都快僵了。
“您好,这是免费赠送的鲜花。”
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发到第100朵,她同之前99次一样伸手将鲜花递出,然后展示一个标准微笑,露出八颗洁白牙齿,转身准备拿下一朵,谁知手上的鲜花并没有被接过去。分明是有人站在她跟前,但这人只是定定地站着,没有伸手,也没有任何要接的意思。
祁信阳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到是白豨莶,瞬间将手收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花交给身后的店员,冷哼了一声。
她看到他俯视着自己,眼神里有千万种肉眼能够察觉出的情绪,有嘲笑,有打量,也有揣度。
祁信阳好想说一句,看你妹,但她忍住了。
怎么着也是大老远跑来给她送手机的,不能这么没礼貌。
祁信阳领他上楼。
白豨莶是第一次来“古樟”,放眼环顾四周,惊叹于周遭欧式建筑群立的地方,竟然还有这么古色古香的一座风水宝地,感叹道:“你这茶馆装修风格不错。”
祁信阳耸了耸肩,没有答话。
他没有立即将手机还给她,她也没有要,两个人就这么端坐着,两两对望,一语不发。最后,还是祁信阳先败下阵来:“你要喝什么?我请你。”
她以为他会点龙井、普洱之类的,一般年轻人过来这边,都会点这些,谁知他开口便是:“大红袍。”
嗬,还真会挑。
祁信阳几不可闻地扯了扯嘴角,用被狗咬一般的目光注视他:“认真的?”
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祁信阳咬咬牙,站起身:“行。”
大红袍就大红袍,去你的大红袍。
本来只是想和她开个玩笑,但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脸上也未展露出丝毫诧异或者惊讶,白豨莶拧着眉,在想是否应该听取苏木的建议,拿出手机,放在桌上。
犹豫间,见她手撑木台,站起来,绕到他这侧,白豨莶忽然起身,胳膊一伸,一把将她捞进怀里,用力抱住。
祁信阳猛然被带到一个陌生的怀抱,傻傻地愣住了。
祁信阳:???
她下意识地挣了挣,但白豨莶没有松开,她觉得十分不对劲,这实在太不像是白豨莶的行事风格了,就给人感觉特别……诡异。
半晌,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乖。”
她觉得更加诡异了。
但诡异中又透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之前谁也这么对她做过似的。祁信阳握紧垂落在腰侧的双手,深吸一口气,这行为实在是太过熟悉了,熟悉得让人忍不住泛起一身鸡皮疙瘩,特别是他最后说出的这个字。她记得之前也有人这么做,并且说了句:“乖宝宝。”结果被她狠狠痛骂了句:“你有病吧。”然后痛扁了一顿。
祁信阳脸埋在他胸前,没有再挣扎,她松开紧握的双手,开口,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但不至于听不清:“白医生,我问你,你来之前是不是跟苏木联系过了?”会做出这般怪异举动的,她能想到的只有他。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祁信阳微微勾起唇角,看来是了。
她抬手拍了拍他肩,白豨莶意识到,松开环抱住她的胳膊,听她说:“你以后别跟他玩了,跟那样的人待久了,容易拉低你的智商。”说完抓起桌上的手机,下了楼。
白豨莶透过“谷雨”偌大的玻璃窗子向外望去,看到楼底下一个纤细身影,站在狗窝附近,背对着他这个方向在打电话,手舞足蹈的,一会儿挥拳,一会儿跺脚,气急败坏的。
白豨莶能够清楚想象出她此刻暴跳如雷、恨不得立马冲到某人面前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苏木,你t不是有病?故意玩我呢是吗?”祁信阳一脸不耐烦地冲电话那头咆哮。
苏木原是在懊恼,接到这个电话,嘴角一挑:“怎么,是花不喜欢还是人不喜欢啊?”
祁信阳握紧拳头:“是你这头猪不喜欢!”
苏木被骂也不生气,拉开椅子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望着整座城市无边繁荣的景象,楼底下的车流汇集成密密麻麻的一条水线,耳边聒噪不停,想起刚刚对白豨莶说的:“我跟你说,这丫头气性不大,一会儿就好了。我经常惹毛她,所以知道怎么哄她,你到时候就趁她恼羞成怒时,一把抱住她,然后说:‘乖宝宝。’这丫头的气啊,一准消了。她小时候特别孤独,缺乏关爱,所以生气时,只需要一个拥抱,就容易满足。”
没想到白豨莶还真信了。
苏木乐得掉转过身,靠在窗前,冲那头说:“谁让你先整我的。”
“我没有!”
“还不承认呢,你不是说女生很好哄的嘛。我听你的话,买了200朵花,结果迟榆雁那女人鸟都没鸟我一下,包好花后掉头就走,怎么喊都不理我,你说说,是不是你出的鬼主意在作祟?”
祁信阳不知道他俩到底发生了什么,嘴硬道:“那只能说明你买的花不够多,而不是我的主意不对,好吗?你多买些,多为她花些钱,没两天,榆雁的气就消了。”
“真的?”
“她是我朋友,她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吗?”说完立刻挂断电话。
祁信阳回到前台,从架上取下密闭的罐子,重新上楼。
等水烧开的过程中,白豨莶开口:“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祁信阳将茶叶拨到盖碗里,抬眼问他。
“你这段时间为什么生我气?”
祁信阳刚想说她才没有呢,想起昨夜看过的电影,男女主人公因为别扭,互不道歉,最后闹得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她觉得怪没意思的,自己可不能那么作,叹了口气,道:“那天,我问你去不去演奏会,你说你没空,结果却跟那个模特小姐姐去了,说说吧,怎么回事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白豨莶轻笑,眨了眨眼看向她,眼睛明亮,目光坦坦荡荡:“她叫唐辛易,是我的病人。”
是你病人,所以就要你陪她一起去听音乐会吗?完全解释不通啊。
像是料到她会这么想,白豨莶解释道:“我那天说有约,是真的。有一场早前就定好了的交流会,在广州,临时取消了,我就没有过去。刚好那晚朋友有事回队里,不能陪女朋友去听音乐会,他女友想听这场音乐会想了很久了,他不忍心让她失望,所以拜托我陪她去。唐辛易便是我朋友的女友。”
原来美女和他没关系,是朋友的女朋友啊。这么解释倒说得通。
祁信阳点点头,见水开了,从炉上拿起紫砂壶,将沸水冲入盖碗,快速出汤,再抬起水壶高冲,将茶汤慢慢斟入白豨莶面前的品茗杯里,好奇地问他:“那,昨晚的事又怎么说?”昨晚可是一堆女人包围着你啊。
想到这,白豨莶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昨晚是个意外,和同事聚餐,我不知道会有外来人员。”
这么解释已经足够清楚了。
再没有什么纠结的、郁闷的想要问的了。
说起来,其实他们二人之间除了合作,并没有什么深层次的关系,但他还是耐着心解释给她听,白豨莶到底是个骨子里都透着温柔的人。
祁信阳握住手中的品茗杯,缓缓喝下,感受茶水从喉头滑入腹中的过程,顿觉心情平和,整个人都放松、愉快起来。
良久,她对他说:“我为我之前的坏脾气道歉,我不该冲你摆脸色的。”
白豨莶放下杯子,摇摇头:“是我事先没有和你交代清楚,让你误会了。不过经过这事,我倒是想说一个问题。”
“什么?”
“以后,但凡有误会,或是不理解的,我希望你能够说出来。我不喜欢也没有能力去揣度别人的想法。有些事明明很简单,解释一下就行了,你不说,我又不知道,就很容易闹矛盾。未来我们也许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见面,所以,我感觉我们还是需要多沟通,你说呢?”
难得听他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温润的嗓音如泉水般汩汩淌来,清澈、干净。祁信阳不禁失了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好。”
“既然解释清楚了,那不如……”她想说不如我们握个手吧,转了转眼珠子,站起来,“不如我们拥抱一下冰释前嫌吧?”
白豨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左半边眉毛扬起,有些微微惊讶,但也没推脱,站起来伸手揽过她的腰,将她拥进怀里。祁信阳抬手环住面前男人的腰。他的腰很细,身上全是肌肉,即便之前早就见识过了,伸手抱住时,还是忍不住激动了一下下。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前,能够清楚地闻到他衬衣上的乌木香水味。
夜里躺在床上,想到白天所发生的事,她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脑中浮想联翩。
一会儿想起白豨莶乌黑发亮的双眸。
一会儿又想起他抱住自己时的样子。
还有身上好闻的乌木香水味。
不知为何,有股心动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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