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婚礼前,祁信阳去了趟周澧的茶庄。

    茶庄位于杭州城郊的清静地带,三面环山,一面环水,依山傍水、环境清幽。后山上种满了茶树,绿得仿佛流油。

    踏入大门,扑面而来的便是各色茶香,令人神清气爽。

    大门左侧是悬梯,悬梯下琴声悠扬。身着青色旗袍的美女琴师正在弹奏古筝名曲《高山流水》,祁信阳怕这时候上楼会打扰到人家,于是站在一旁静静地听了会儿。

    周澧见她来了,立马往楼下走,边下楼边叹息:“哎,你说可惜不可惜,你这后脚刚踏进来,人秦大师前脚刚走。”

    “秦大师?哪个秦大师?是我一直很想拜见的那个秦云晚大师吗?”

    “对啊,实在是太可惜了。”周澧将面前的青花瓷杯用开水烫过,倒入新泡的荷叶茶,“你要早一步,兴许还能见着他。”

    祁信阳接过茶杯,抿了口,作无奈状:“唉,可惜了。但没关系,今儿没碰着,没准明儿就碰着了呢,这天底下的事,谁能说得准嘛,你说是不?不过奇怪了,他怎么会来你这?”

    “说起来有一段时间了吧。秦大师每周二、周四都会过来这边表演茶艺,不过今天早早就走了,说是明天女儿结婚,有许多事要忙,可不能耽误了。”

    祁信阳听后不觉好笑:“最近是什么黄道吉日吗?好多人上赶着举行婚礼啊。”

    “是吗?”周澧不置可否。

    婚礼当天。

    钢琴曲响起,主持人笑着走上台,接着用童话故事般的开场白请出新郎。周围掌声雷动,赵泽在一片欢欣鼓舞中走到大厅中央。

    祁信阳看到,他同往常一样精神抖擞,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服,表情紧绷、嘴唇紧抿,好似十分紧张的模样。别人不知道,也许真的会以为他过度紧张,但她一眼就能看出,他这样其实是激动。

    因为,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有光,是她从未见过的。

    赵泽笑着从新娘父亲手里接过新娘,向其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待新娘父亲转过身时,祁信阳惊讶地发现,竟然是秦云晚大师!

    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想见时见不着,没想见时却偏偏能够碰着。也不知她的乌鸦嘴是否开过光。

    结婚进行曲奏响,新郎新娘在铺满花瓣的舞台上接受所有人的祝福。赵泽流泪表白,话语间无不是对新婚妻子的感谢与爱意。

    那样深意慢慢的爱,她再听不下去。

    白豨莶在听完双方家长致辞后,瞥到一个熟悉身影,在众人皆沉浸在欢愉气氛中时,偷偷地走了出去,眼神异常落寞。

    他跟着站了起来。

    白母不满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干嘛呢这是?”鲜少看见儿子失礼,有些惊讶。

    “我出去会儿。”

    “遇到什么事了吗?就快要敬酒了,你赶紧……”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看儿子站起来,跟着一个姑娘走了过去。白母好奇心起,立马扯了扯身旁的秦屿:“小屿,小屿,那是不是就你哥说的那个女朋友啊?喏,喏,就那个,怎么不喊来跟我们坐一桌呢?”

    秦屿往舅妈手指的方向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到有谁经过。而且他压根就不知道白豨莶到底有没有女朋友,有的话也不知道长啥样好吗!

    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好想实话实说啊。

    但是实话实说了,到时候算起账来,肯定会被各方围剿,吃苦头的还不是他!于是只能舔着脸撒谎:“对,就是她。诶,舅妈你别说哈,我嫂子长得还真不赖呢。”

    “是吗?我还没细眼瞧呢。你认识她,把联系方式推我一下呗,我好找她聊聊。”

    他上哪儿给她找联系方式去啊?真是欲哭无泪。

    正愁该怎么圆谎之时,一旁母亲的哭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我家汐汐啊……怎么就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呢?呜呜呜……”

    “哎呀,妈!姐姐出嫁又不是跟你断绝关系了,有啥好哭的?再说了,水走了,不还有山吗?你不还有最心爱的宝贝儿子我吗?”

    秦母赶紧抹了把眼泪,白了他一眼:“一边待着去!”

    洗手间门口,白豨莶能够清楚地听到里头压抑的哭泣声,他在外头站了一会儿。等到对方出来,在水槽前红肿着眼睛补妆,他依旧站在在原地,一语不发。

    祁信阳打开水龙头,将棉签沾上水,用棉签拭去眼睑沾着的睫毛膏,眼珠子转动时,冷不丁看到身后的白豨莶,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好半天才缓过劲:“白医生,你吓死我了!”

    白豨莶无奈地抚了抚额,走近问:“你,还好吗?”

    “什么还好吗?”她转过脸来看向他。

    见他手指自己的眼睛,肿得像鱼泡似的一对儿眼睛。

    祁信阳轻轻地吐了口气,赌气道:“不好,一点儿都不好。我真想冲过去,不管不顾地拉着他跑,离开这个糟心的地方。”

    白豨莶本试图安慰她,没成想她会说出这种话,不禁蹙起了眉,说出的话却是令人始料未及的:“行啊,你拉着他跑,我帮你拽着新娘,成吗?”

    祁信阳听后,立马乐了:“抱歉,白医生,我实在想象不出,这是你能做出来的傻事儿。”

    “我也想象不出,这会是你脑子里蹦出来的蠢主意。”

    行吧,她沉默了,反正怎么着都说不过他。

    白豨莶见她状态还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对着镜子抹睫毛膏的人:“还过去吗?”

    “不了,我想出去走走。”

    担心她一个女生夜里独行:“那,嗯……你等我会儿。”

    白豨莶走到大堂同他母亲说了几句,原以为她会责怪自己不懂事,也不好好参加晚宴。谁知白母特别善解人意道:“去吧去吧,过段时间带回来让我看一眼哈。”

    他一脸问号。

    重新回到洗手间,见祁信阳已经收拾好了,问她:“准备去哪儿转转?”

    “听说这边离西湖挺近,我还从没逛过西湖呢,想去看看。”

    “那走吧。”

    出了酒店大堂,祁信阳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刚刚那个茶艺届泰斗秦云晚,你认识吗?”

    猜想说的便是他姑父,白豨莶点点头:“认识。怎么了?”

    “没怎么。我学生时期参加过一个论坛,一直久仰他的大名,但始终未能得见。今天见到了,觉得很神奇。”

    “是吗?”

    夜里有些凉,二人沿着南山路一直往前走,皓月当空,在湖面投下淡淡的银光。湖边灯光明亮,隐隐能看见远山上的雷峰塔。路旁有一些花,丁香开得正盛。

    一阵风吹过,湖面泛起粼粼波光,在月亮上泛起涟漪,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出现了划痕。

    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不怎么美好的传说。

    “月是好月,花是好花,可惜花月难相圆啊。”

    白豨莶走着走着,不经意间听到这样一句感慨,低眸扫了她一眼:“怎么说?”

    祁信阳想了想,开口道:“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杭州是一座令人伤感的城市。这座城市不仅见证了南宋迁都,改称临安的悲惨历史,还看着精忠报国的岳大将军被以莫须有的罪名赐死,甚至于全国人民口耳相传的神话传说发生在这里,都显得不怎么美好。”

    她看着路边灯光打在湖面,水波荡漾,灯光忽明忽暗,没有提她当年读到“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这句诗时,想到曾经香消玉殒、葬身于此的苏小小有多伤感。

    暗自伤感了好一会儿,久到以为身侧之人已经忽略她的话不再回应的时候,忽听他问:“你有没有看过三潭印月?”

    祁信阳犹疑着摇了摇头。

    白豨莶给她指了指:“在那边,据说中秋时可以看到33个月亮。”

    所以嘞?所以和她说的有半毛钱关系?

    她不太能理解他的话,但又不好让人尴尬,于是接着问:“怎么看?”

    “你看,这三座石塔各有5个洞,在中秋时便能映出30个月亮。再加上天上一个,湖面倒影一个,便有了32个。”

    “那最后一个呢?”

    “最后一个便是你心中爱的那个人,那轮月亮。”

    是吗?

    祁信阳想了想她心中的月亮,她视为月亮的那个人,想到许多曾经的、美好的,想着想着,又觉得所有美好都是镜花水月,一切都是假象,一切都会幻灭。

    那轮月亮啊,始终未曾落到她的心上。

    这么想,不免有些难过。

    白豨莶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你在这里受过伤,所以杭州城里,所见所闻、所知所感,无论花草还是树木,都会让你难过。但说到底,让你难过的并不是这座城市,而是那个人罢了。”

    “白医生,看破不说破,说破就没意思咯。而且我会放下的,人家都结婚了,我还念念不忘干嘛?我不是个纠缠不休的人,况且我俩根本就没什么,只是我需要点儿时间。”

    “知道就好。”

    “切!”

    忽然一阵饿意袭来,想到整晚都没吃东西,祁信阳忍不住揉了揉肚子,走到一旁摊边买了两根热乎的烤肠。

    白豨莶见她手里举着一根,嘴里咬着一根,略微皱了皱眉:“这类东西要少吃!”

    “为什么?”祁信阳又咬了口,口齿不清地问道。

    “不卫生,也不健康。”

    “啧啧啧,你们医生啊,就是穷讲究。总爱说什么什么不健康,什么什么吃了会致癌。感觉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物,到了你们跟前都被判了死刑。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什么好吃的地方小吃是健康的?”说着递给他一根烤肠,“你尝尝看。”

    他不接。

    “尝尝嘛,尝过才好评价。”

    他还是不接,并用那双好看的眼睛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祁信阳倒也不惧:“尝尝嘛。”

    白豨莶受不了,接过、咬了一口,冷淡地评价道:“e而且还不好吃。”

    “切,没品味!”说着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烤肠,咬进嘴里,气愤地嚼了嚼。

    白豨莶看着被他咬过的肠,但祁某人毫不介意的样子,一脸不可置信。

    待她吃完,仍旧一副饥肠辘辘、毫不满足的样子,白豨莶提议:“我们去吃点儿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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