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中的红袖,依旧陷在自己编织的噩梦漩涡中,拼命挣扎,一声闷雷砸在头顶,才突然惊醒过来。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自己最不愿见到的脸——戴着面纱的叶晓岚!她就这样平静如水地看着自己,红袖心中想着,不久的将来,这将是自己的女主子,面上不知不觉也带了一丝敬畏和不平,愤愤地扭过头去。
“醒了?我已经看过,你是急怒攻心,并无大碍,凡事想开些,休息一下就好。”晓岚的语气波澜不惊,边说边收起随身携带的一包银针,起身就走。
红袖看不惯晓岚的风轻云淡,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迷得王爷神魂颠倒,她还整日装得像朵白莲花!“叶晓岚,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急怒攻心?”
“有什么可好奇的?别人的事,我没兴趣!尤其还是些糟心事。”晓岚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王爷要娶你,也是别人的事?”红袖冷笑道,心想:一个山野丫头,被王爷看上,看你还能继续装清高?最好得意忘形吧!也好让大家看清你的真面目。
叶晓岚闻言,脚下一顿,突然回头死盯着红袖,眼中迸出骇人的光:“你再说一遍?”
红袖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只恨自己刚刚只顾逞一时口舌之快,说话也吞吞吐吐的:“王爷写家书,我在一旁看到的……”说道最后几个字,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晓岚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愤怒,对上红袖充满敌意的眼神,稍微一想,心中便明白了几分:“你喜欢南明哲?”
被“情敌”一下子戳中心事,红袖一时羞愤难当,浑身发抖地指着晓岚:“你……恬不知耻!”
“恬不知耻?光明正大地喜欢又不是见不得人!不敢表白心意,却对旁人下阴招,那才叫无耻!何况——看着我的脸!”
红袖被晓岚一声低喝,不由得朝她看去,只见晓岚轻轻摘下面纱——天哪!那是一张怎样的鬼脸啊!红袖一声尖叫,不由得别开脸去,直到晓岚重新戴好面纱,才惊魂未定地审视起那张戴着面纱的脸,只露出一双澄澈清明的眼睛,眼角还噙着着一丝狡黠的浅笑。
“怎样?南明哲是见过我的庐山真面目的,现在,你还觉得你的主子会看上我?!”晓岚整好以暇地看着红袖脸上的风云变幻,忍不住补刀,“不过——他若敢娶,我就敢嫁!”言罢,晓岚潇洒地转身离开,留下目瞪口呆的红袖。过了半晌,红袖才回过神来,幽幽嘀咕了句“真不知羞”,心里却轻松了不少,现在,她几乎可以确定,王爷对这个丑女人,一定只是纯利用而已!想到这些,红袖心里更加畅快,细细收拾一下妆容:眼看天色渐晚,赶紧给主子收拾卧房要紧。
心情大好,脚步轻快的红袖丝毫没有发现回廊另一端术易凄清的身影。
叶晓岚从别院出来后,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薄薄的暮色中,几点星光已经隐约在头顶闪亮,路边的商铺已经打烊,一些摊贩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处处透露着闲适祥和,晓岚一阵恍惚,哲王别院的刀光剑影,对巨石城的百姓没有造成丝毫影响,仿佛是一场梦,随着那夜的风雨消失了。而自己和南明哲的伤却实实在在提醒着晓岚,一切都是真实的。南明哲真的给皇帝写了信,要娶自己作妃子?“呵呵……”晓岚哑然失笑,“筠师父!你那好儿子啊……”应该给南明哲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打定主意,晓岚决定潜回别院。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晓岚直晃到入夜,才开始行动。粉紫的衣裙,在夜色中飘荡,就像一缕游魂,悄无声息地向哲王别院靠近。不想,晓岚刚转进别院后面的巷子,头顶传来一声低叹——“笨!”
“谁?”晓岚立刻提高了警觉,想起那位高深莫测的神棍国师,就一阵头疼:难道出师未捷身先死?万一被抓到,虽不至于受刑,可是让筠师父知道的话,挺不好意思,毕竟是去修理他儿子。来不及多想,身后一阵掌风已经袭来,晓岚无意纠缠,轻松避过,准备溜之大吉。
“想跑——”
咦?晓岚嘎然止步:“是你!你是属猫头鹰还是蝙蝠?莫非是鬼怪!总是夜里行动!偷偷摸摸的!难道怕白天见了阳光现原形?”
晗劼低笑起来,低沉的笑声似有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晓岚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晗劼一步跨到晓岚面前:“你要做什么?”
晓岚到了嘴边的问题,被晗劼抢先问了出来,恨恨地瞪了晗劼一眼,别开头,问道:“你来做什么?又要杀他?”
“有你在这儿添乱,我怕伤及无辜!今天纯粹围观,看看你这位光明磊落、舍命救人的侠女,鬼鬼祟祟要做什么。“自从晗劼做了几天”神医“,和晓岚的医患关系日益和谐,晓岚发现,他偶尔竟也一本正经,一脸严肃地开几句玩笑,比如现在。本能的,晓岚就会相信他,就像病入膏肓的病人,盲目信任任何神医一样。
晓岚毫不犹豫地回道:“那你就保护我吧!那神棍国师挺厉害的!“
晗劼无可奈何地摇头:“你需要保护?!不论武功还容貌,都足以击退一众高手!“话刚出口,晗劼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想起晓岚一次次对南明哲舍命相救,晗劼就恨不得拂袖而去。
“干嘛去?!“晓岚眼疾手快地扯住晗劼衣角,“真的要你保护我!”晓岚眼巴巴的小可怜儿模样,成功取悦了晗劼,晗劼轻笑一下,貌似不耐烦地甩掉晓岚拉着自己的手,纵身跃上了别院高墙,立在上面,衣袍张扬地迎风飞舞。晓岚无语了:做刺客还这么高调!晓岚足尖轻点,毫无声息地飘到晗劼身边,猫起身子,使劲把晗劼拽蹲下,气恼地低语:“做刺客的都像你这么嚣张吗?”
“是杀手!”
“有区别吗?”晓岚腹诽。不理会他,直奔南明哲卧房而去。晗劼只得跟上。两人如叶子般落在南明哲房顶,晓岚开始分配任务:“你就呆在这儿,对面是国师的房间,如果他发现我们,你就负责把他引开!”晗劼微微颔首,算是答应。晓岚冲他一抱拳,刚跃下房顶,又马上飞了回来,认真地说道:“他很厉害,不要跟他打,引开后你就逃走,不用管我。”说罢,见晗劼似有几分不悦,又郑重其事地补充道:“不要拿自己冒险!知道吗?”看着晓岚眼中的慎重,晗劼的嘴角忽然就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再次微微点头。晓岚这才放下心来。
没有月亮的夜空,只有繁星点点,浅浅的天河,像条雾带浮在天上。晗劼静静蹲在房顶,远远看去,墨色的衣袍与夜色融为一体,几乎看不出有人。晓岚一离开,晗劼嘴角的笑意就没了踪影。国师的窗户黑乎乎的,以他的功力,早就该知道院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可他却直到现在都毫无动静,是在令人费解。晗劼自幼走南闯北,自己武功又高,做什么事都胸有成竹,唯独这年纪轻轻的国师,他怎么也猜不透。
忽然,南明哲房间里传来一阵琴声,曲子轻悠无比,如蜻蜓点水,似袅袅晨雾,晗劼紧绷的神经不由得放松下来,昏昏欲睡,神智迷离之际,忽然小臂传来一点刺痛,晗劼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是传说中的催眠!竟差点着了道!晗劼无意中摸了一把刚刚刺痛的小臂,不知何时插了一根银针!他一眼就认出,这真是晓岚随身携带,针灸用的。原来,晓岚刚下去,晗劼就在房顶轻轻掀起了两片琉璃瓦,以便观察晓岚的情况,这针就从这儿飞出来,晗劼向房间内窥去。
只见晓岚端坐案前抚琴,她竟然会催眠术!现在,她正一边弹着蛊惑人心的催眠曲,一边还冲自己俏皮地眨眨眼!不是说施展此术极耗心神,须全神贯注,由不得半点马虎吗?她是如何分心出针叫醒自己的?晗劼无奈地摇摇头,轻轻一弹,把晓岚的银针还了回去。晓岚嗔怪瞪了晗劼一眼,单手弹出一串滑音,如泉水叮咚,腾出另一只手收起了银针。
南明哲动了!晓岚不再儿戏,眼看南明哲眼神迷离径直向晓岚走去,晗劼正要出手,却见,晓岚暗暗运功,发梢轻舞,衣裙微动,似和风轻轻拂过,晓岚安静地如同堕入凡间的仙子。眼看南明哲迷恋的向她伸手,下一瞬,面纱飘落——叶晓岚那张惊天地泣鬼神的“花容月貌”,猝不及防地撞进南明哲的眼中,肆意飞扬的长发平添了不少凄厉感。不止这样,叶晓岚本着把恶作剧进行到底的原则,缓缓从琴凳上起身,直飘向南明哲,尊贵无比的哲王殿下,哪受得了这样的刺激,正要失声大叫,被晓岚一个隔空点穴,点晕了过去,晕倒前的一瞬间,还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房顶的晗劼不禁莞尔:这下子,恐怕那小子以后想起叶晓岚就会做噩梦吧?
晓岚顺利完成计划,片刻不敢逗留,拉着晗劼闪进了自己的房间。
晗劼蹙眉:“事情做完了还不走?”
“明天一早好验证一下效果,再说,没看国师房间已经亮灯了吗?”晓岚一边说,一边随手把面纱丢在衣架上,自顾自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倒茶。茶刚倒好,杯子就被晗劼抢在手中。晓岚不悦地嘟起嘴,只好又给自己倒一杯。
晗劼抿一口茶水,点头道:“味道不错!应该是贡品,那小子对你够大方!”晓岚抿唇一愣:“还行。”
“这叫还行?他对你如此用心,你还那样吓他?”晗劼眼角含笑,笑吟吟看着晓岚。晓岚被看得脸上发烫,不由抚向双颊,指尖触到脸的瞬间,忽然意识到没戴面纱,尖叫一声,钻到了屏风后面。亏得晗劼面对自己真容还如此淡定。晗劼自然知道她尖叫的原因,轻声说道:“你这一嗓子!哎——我不得不走了,今天任务已经完成,我可没有和那神棍打架的计划。”
晓岚这声尖叫,果然效果显著,不仅成功惊醒了被点昏睡穴的南明哲,更是成功招来了术易,红袖等人,当然,还有——国师。
晓岚听到各房间的动静,顾不得在被子里蒙头懊恼,匆匆戴上面纱,确认晗劼已经离开,才松了口气。
众人听到的虽是叶晓岚的惊叫,却直奔向南明哲房间。一时间,整个别院灯火通明。
术易:“属下救驾来迟……“
术易话音未落,就见南明哲破门而出,转身冲进叶晓岚房间:“叶晓岚!叶晓岚!“一看到晓岚便一把抓在手中:“你怎么了!”看到晓岚安然无恙,不由一把揽进怀里,“你吓死我了!”
南明哲这一出搞得众人面面相觑:遇刺的不是王爷,而是这位女侠?一些人知趣地悄悄退下,继续睡觉去了,术易也无趣地挠挠头,站了起来,犹豫该走还是该留。红袖经过晓岚的开解,本来对她的敌意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此时见到南明哲仓促之下竟不顾自己安危,一颗心都在叶晓岚身上,不由得火上心头:难道叶晓岚骗我?王爷根本不知道她是个丑八怪?红袖怒上心头,冷不防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扯掉了晓岚的面纱。
“鬼啊!”南明哲失声大叫,刚刚因为紧张晓岚,“梦里”的事已经忘了个七七八八,此时无疑是“重温旧梦”了,还是噩梦!看着南明哲落荒而逃的样子,红袖好生得意,瞥了晓岚一眼便去安抚主子了。
晓岚听到周围响起一阵嘘声,大概他们都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清丽脱俗的叶姑娘,竟是这副鬼样子,看王爷的反应,这位姑娘算是没戏了,本来还以为会飞上枝头呢!众人纷纷散去。晓岚不喜欢那些或厌恶或怜悯的目光,虽然验证了催眠效果良好原本是件好事。南明哲应该不敢再打自己的主意了吧?亲爱的筠师父,可不是徒儿我不保护你儿子哦!可是,晗劼……晓岚黯然地捡起面纱,掩上房门,这幅尊容,他一定也是厌恶的吧?出来得够久了,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晓岚略一收拾,到马厩牵着自己的小马驹,离开了别院,难得没有护卫上前打招呼,更没有谁紧张地跑去向王爷禀报“叶姑娘走了”,除了马厩好心的大叔略安慰了两句,大家都远远地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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