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老和各家的当家人来的很快。
听到里正的解释,一个个都用震惊的目光看着商榷。
把商榷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在地头等了快一个时辰,县令李信才带着一队衙差匆忙而至。
同来的还有县衙负责收税的税官。
商榷见出动了衙差,不由看向左晋明,用眼神寻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左晋明面色虽然严肃,但并不紧张,他微微摇了摇头表示无事。
商榷这才慢条斯理地向李信行礼,“学生参见县台大人。”
没办法,有外人在,得给李信这个面子。
李信处马车上下来,随手扶起商榷,走到被完整挖掘出来的那株红薯,“这就是红薯?”
因刚从土里挖出来,红薯上还沾着不少泥土。
但此时在李信眼里,这翠绿叶片可爱,这沾满的泥土的红薯可爱,连红薯上的泥土也可爱。
商榷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把衙差也带来了?”
李信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带人来吗?”
李信看了一眼连绵的红薯,“这一共是多少亩?”
商榷回答:“一共十亩地。”
李信,指着一旁的佃农,命令道:“你们几个先把这一亩收了,老爷我要看看这红薯的产量究竟如何?”
佃农们看向商榷,见商榷点头了,就各自负责一垄挖起来。
只是跟开始的直来直往不同,这次下铲时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力道,这可是亩产几十石的神物啊。
一亩地,十个佃农,足足干了一个多时辰,才把地里的红薯收完。
旁边有负责税官拿着量斗亲自计算产量,待所有的红薯都称过,反复确认无误后,才向李信报告:“大人,这亩红薯产量是二十石零八斗。”
一石等于十斗,每斗三十斤,一石就是三百斤。
商榷默算了一下,二十石零八斗就是六千零二百四十斤,若是加强管理,再多施土肥,应该还能再多些。
这产量实在是惊人,李信立即说道:“剩下的先不要收了,等我去请府台大人过来再说。”
商榷一听就急了,“不行,现在不能告诉府台。”
李信不解地问道:“为何不能告诉府台?”
左晋明在一旁解释道:“少爷刚参加科举回来,现在乙榜未出,实在不应惊动府台。”
李信立即明白,商榷是怕别个怀疑他为功名,才在此时大出风头,“无事,府台大人是刚从京里调来的,未参与此届秋闱阅览,他不是本届试官,也无圈阅之权。”
李信招来衙差,说道:“尔等在此守好,非本县亲至,任何人不可动田中之物。”
“诺!”衙差齐声应道。
衙差当中的班头立即站出来,将在场的衙差分成四组,命令他们各守一边,把剩下的九亩田地看守了起来。
两个税官则跟里正商量把收获的红薯寻找存放。
商榷立即说道:“放小生家里吧,小生家里有地方。”
两个税官对视一眼,同时摇头拒绝。
“这是我的,我是的田种出来的。”
商榷觉得要是再不强调一下物主的身份,这红薯只怕他是见不着了。
两个税官相视一笑,还是摇头。
里正轻咳了一声,“商生勿急,会给你留一些的。”
说完就连忙吩咐村民帮他把收获的地瓜运到村里的谷场那边,那边有一个闲置多年的谷仓。
商榷感觉里正也是欺负他,他眼睛一转,看到地上的红薯藤,“那这些红薯藤总该归我吧?”
那两个税官双视一眼,眼神一亮,“这红薯藤也能吃?”
商榷感觉到深深的恶意袭来,“这红薯藤已经长老了,只能喂猪了。”
一亩地的红薯藤大约有一千八百斤。
税官一左一右把商榷身边的左晋明和姜令挤开,“这么多红薯藤也不能都喂猪啊?”
商榷求救地看向里正,他从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税官这么精明,“晒晒也就没有多少了。”
里正扭过头去不理他,催着村民赶快把红薯运走。
商榷又转头去寻左晋明和姜令。
这二人在一旁笑着,典型得一副看他笑话的架势,哪有一点当人仆人的样子。
商榷只好走到边上,蹲下身子,扯过一株红薯藤,用手一掐上面青翠的茎杆说:“这种一掐就断的还算鲜嫩可以当青菜吃,也可晒干了窖藏,还能用盐腌制了做腌菜。”
一个税官席地盘坐,另一个则学着商榷掐着红薯藤。
“何谓窖藏?”姜令和左晋明也跟了过来,听了这话一齐出声问道。
商榷转回头看向他二人,不仅有些怨怼。
这二人不帮他也就算了,还火上浇油,随口应付道:“就是天冷时把菜放在屋子里。”
姜令和左晋明不用猜也知道商榷是生气了,真正的答案绝不是这个,而此时也不好再逗弄他。
左晋明就唤来佃农把红薯藤上的嫩茎先掐下来,再把剩下的老藤送到猪场那边的平地上晾晒。
知道今天自己是吃不着红薯了,商榷低着头,耷拉着肩往回走。
两位税官则被里正请回了家。
左晋明没急着回去,而是跟那个班头在说着什么。
姜令跟在商榷的后面,小声解释道:“豕之所以是祀品中最重要的贡品,是因为家豕可食之物,人皆可食。”
商榷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停,这个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姜令见商榷有反应,就接着说道:“古时祭祀用的豕都是喂食人食,农神发现新的作物,也都会饲先喂食给豕,豕无样再种于人食,所以祀豕于天,就相当于祀人于天。”
“不要怪我们,这红薯的产量实在是太高了,里正一早心知你不会无故种植陌生作物,春种时就跟晋明打听过了,只是我们都不知道此为何物,产量如何,而且你曾掐嫩茎炒食,一开始我们都以为这只是一种青菜,这才没能提前提醒你。”
商榷停下脚步,看着姜令。
姜令轻声说道:“对不起,这次你那暖棚里的东西,恐怕真得保不住了。”
商榷的暖棚这时已经拆去了种植间那侧的三面的围席,除了魔鬼果、辣椒、韭菜外,还种了些土豆、豆薯和玉米。
这三样可是跟红薯一样,雷的威力也不小,尤其是玉米那是真能当成第六谷的作物。
而且这三种作物更加不挑土质,坡地沙地都能种植。
姜令几乎每天都要去那边转转,用商榷给的毛笔,记下的笔记都有十几卷了,而且他每天晚上都在把写在竹简上的墨字重新刻篆其上,就是怕不小心弄湿了竹简模糊的字迹。
虽不知商榷种的是什么,但想必定然同红薯一样精贵。
商榷抿了抿嘴唇,盯着姜令一字一顿,“如果今年冬天没有红薯吃,我就把你当红薯啃了。”
说完也不管姜令什么反应,气鼓鼓地走了。
……
府台大人来得很快,随行的除了俞城县的李信外,还有在府城驻扎都尉将军及一队约有五十人左右的行伍。
这规模都可以用来剿匪。
源溪村所有人都被惊动了,家家户户紧锁了门户,孩子被大人关在家中,勒令不准出门,不准出声。
姜令也被商榷关在了家里。
现任府台是从京里调过来的,定然是见过嫡长公子,还是不要让他露面的好。
左晋明站在商榷右下手,对府台大人的阵仗也是不解,不仅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李信。
里正也是一脸地凝重,心里也在后悔把红薯的事告诉李信。
但事已至此,只能应对。
李信则一脸轻松地冲他们笑了笑。
商榷更不高兴了,这明摆着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经过此事,这源溪村哪还能容得下他。
若是丢了祖屋,他如何跟原主交待。
思忖间,府台已经下了马车,李信和都尉也同时下马。
“学生俞城商榷见过府台大人,”商榷忍着不快施礼,“见过都尉大人,见过县台大人。”
一身知府装束的府台看向商榷,明知故问地道:“这就是发现红薯的商秀才?”
商榷一皱眉,发现和种植可是两个概念,“回府台大人这红薯正是学生发现并种植。”
发现只是探知,是找到,不一定是物之主人。
而种植则是指耕种田地,是田产之物的主人。
府台一愣之后哈哈大笑起来,“本府明白,这些红薯是你的。”
商榷松了口气地施了一礼。
李信低声介绍道:“府台李广,是我的堂叔。”
商榷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都尉,问这是何人?
李信再次介绍道:“这是许晋,许都尉,本郡的驻防官,统领全郡兵马。”
商榷再次施礼,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去岁冬天,各地驻防营的日子可是不太好过,此人怕不是来跟他抢红薯的?
许都尉没理商榷的打量,而是径自走到一旁,大手一抬拍在左晋明的肩膀上,“左老弟原来你在这里啊?”
左晋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许晋,躲闪不及一下子被认了出来。
商榷把左晋明向后一扯,笑道:“许都尉认识家仆?”
许都尉闻言大惊,“家仆?!!”
左晋明轻轻拍了拍商榷挡在身前的手臂,小声说了句无声,才对道:“许都尉不知,晋明倾羡商生才华,已自愿买身为仆。”
许都尉看看左晋明又看看商榷,然后小声道:“左老弟不会是看上这秀才了吧?”
除此,他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原因。
商榷轰地一下红了脸,对着这个口不择言的都尉狠狠一瞪,转身去了府台那边。
此时府台已经由李信陪同站在了地头,看着一片青绿,“那红薯产量真那么高?”
李信低声解释着,税官这时也走了过来,“回上官,小人这几天一直守在此处,以验证这庄稼无作假之处,只需要继续采收,就可知真正亩产是几何了。”
府台点了点头,“那就叫人来采收吧。”
李信立即对里正道:“快,找村人来过来采收。”
商榷拦住里正,回头叫左晋明,让他去喊负责耕种的佃农过来。
所有能干活的佃农都被喊了出来,几人负责一亩田,一起采收起来。
挖出来的地瓜就堆在田里,由校尉带人称量。
过了大约二个时辰,九亩田地都采收完成,红薯的亩产也计算了起来,算上前几天收的那亩地,平均亩产二十一石,也就是六千三百斤。
这么高的亩产,让府台的手不仅微微颤抖起来。
商榷怕他激动过头,出声提醒道:“府台大人,学生种红薯用的都是上田,若是下等田地产出会少很多。”
府台说道:“就算下等田的亩产只有三分之一,此物也是天赐的神物啊。”
许都尉拿着红薯问道:“此物如何食用。”
商榷眼神一亮,“学生做给都尉尝尝如何?”
终于可以吃红薯了,虽然新收上来的红薯水份太多,但对于许久没吃的商榷来说不差什么。
府台也点点头,“如此也好,总要知道此物味道如何。”
商榷立即对里正说道:“里正大人派人开下谷仓门,这红薯现挖的不好吃,得晒上一两天,谷仓里的那些正好。”
那日里正把红薯运谷仓时,商榷有提醒他要晾晒、通风。
里正点点头,跟着两名税官去取红薯。
显然这红薯已经被那两名税官视为税粮了。
商榷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就一脸假笑地请府台和都尉去自己家里。
而许都尉带来的士兵,自然要留在此地,和衙差们一起守着那些红薯。
……
红薯怎么吃,要是在现代恐怕光是列菜谱都能列出上百个。
但在大炎国,在今天,商榷只是给他们每个人烤了一个、煮了一个、蒸了一个。
这三种吃法就可能代表红薯的价值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是来抢红薯的。
商榷埋着头,全心全意地对付着自己眼前的烤地瓜。
烧焦的外皮被轻轻扯开,一股香甜浓郁的味道立即充盈在房间内。
商榷拿起羹匙舀了一勺焦红色的红薯,送入口中,“唔,好吃。”
立即又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其他人也学着他的样子尝了一口。
府台赞道:“好甜啊!”
吃过烤红薯,自然知道蒸的红薯也需要剥皮来吃。
而煮的红薯,被商榷在锅中就撵碎了,盛在碗里是半糊半块装。
相较之下府台跟商榷喜欢烤红薯,许都尉则喜欢吃蒸的,里正则喜欢红薯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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