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怎么吃,要是在现代恐怕光是列菜谱都能列出上百个。
但在大炎国,在今天,商榷只是给他们每个人烤了一个、煮了一个、蒸了一个。
这三种吃法就可能代表红薯的价值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不能让他们等太久。
何况这些人是来同他抢红薯的。
商榷最爱吃烤的,等左晋明把红薯端给众人,就埋着头全心全意地对付着自己眼前的烤红薯。
烧焦的外皮被轻轻扯开,一股香甜浓郁的味道立即充盈在房间内。
商榷拿起羹匙舀了一勺焦红色的红薯,送入口中,微烫的红薯盈满口腔,让许久未吃到的商榷不由赞了一句,“唔,好吃。”
然后,立即又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其他人也学着他的样子尝了一口。
府台大人赞道:“好甜啊!”
吃过烤红薯,自然知道蒸的红薯也需要剥皮来吃。
而煮的红薯,被商榷在锅中就撵碎了,盛在碗里是半糊半块装。
相较之下府台大人跟商榷喜欢烤红薯,许郡尉则喜欢吃蒸的,里正则喜欢红薯粥。
而李信哪种都喜欢。
里正喝着红薯粥,“如此香甜不比饴糖差了。”
商榷边吃边说道:“这红薯属于黄心红薯,亦可制糖,若是切片烘烤还可做成甜点。”
黄心红薯含糖量在20%-30%之间,可用于熬制地瓜糖。
古时的制糖主要以饴糖、蔗糖为主,饴糖就是一种以米和以麦芽经过糖化熬煮而成的糖,呈粘稠状,俗称麦芽糖。
饴糖,在县城、府城的店铺中均有售卖,价格很高,几乎是盐价的三倍。
商榷在原主的记忆里没有发现跟蔗糖,也就是红糖的有关信息。
不知是尚未自南方传入,还是此间没有这有这类工艺。
府台大人尝过烤红薯,知道其香甜,若是能以此制糖,那饴糖的价格必定会跟着下降。
若在他的任内能为百姓下调饴糖价格,也是一件不少的政绩。
府台大人不由关心起其他问题,“这红薯能存放多久?”
商榷正开心地吃着红薯,听见问题,随口答道:“若是放在地窖之中,至少能放半年。”
“地窖?”
“半年?”
李信和里正同时惊叫出声。
商榷放下手中的羹匙,撇了李信一眼,怪他吓着了自己。
接过左晋明递过来的湿布擦了擦嘴和手,“地窖……就是类似无水之井,内里无水、干燥,口窄内宽,深入地底八尺上为佳,可横向挖掘藏室,用麦杆编席或用竹筐储藏食物。”
“若是藏这红薯应选表皮无伤的,晾晒二至三日去除多余水份,然后再放入地窖中。”
“地窖使用时要先通风半日以上,入窖前需点火烛至瓦缶中,悬放入窖内,烛火不灭人才可下窖。”
已经说的这么多了,商榷又道:“不光是红薯,其他的果蔬也可如此储存,至少芜青和莱菔这类果蔬能存的时间长些。”
先是红薯,现在又是这地窑。
府台大人好奇地问道:“商生何来如此妙思?”
府台大人唤他商生,自然是认可了他此番的功劳。
商榷坦然答道:“家中余食常会放在蓝子垂于井中,然果蔬长久泡在水中亦会腐坏,村中有一枯井,榷幼时顽劣,曾藏糕饼于其中,十日后取出,味略晦,但内里未变,去岁榷忽然记起此事,于枯井中试了几次,才得知此法。”
里正了然地道:“原来你那时屡屡去查看那枯井竟是这般原因?”
“是。”商榷回应道。
原主记忆中有此一节,那枯井所在之地本是原主祖上所有,原主父亲在那枯井里藏了些金银,原主去取了几次,这才让商榷有了这般借口。
如今那枯井已经被商榷清理过,井壁内藏着的金银也尽取一空,倒也不怕有人探查。
许郡尉叹道:“原来商生幼时就能窥一知十,难怪能种出红薯这般神物。”
商榷微微一笑,并不接话,而是等郡尉接着往下说。
这两位大人红薯也吃了,味道也尝了,该问的也问了,即没有开口讨方子,也没有直言要占了这红薯去。
这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商榷心里有些打鼓。
难道还真想一锅端了不成。
商榷看向李信,用眼神询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李信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这二人到底想干什么?
府台大人那边见许郡尉开口,就安坐于位等着他顺势往下继续说。
结果,许郡尉却冒出这么一句后又没了下文。
众人皆不言语,这场面一时还有些尴尬。
府台大人只好自己接上话头,开口说道:“数日前,北疆来报,沿城县城墙修缮已然完工,期间虽有阻碍,但总算有惊无险。”
“匠人等已在归途,算时日,再有十余日即返回俞城。”
“而且不只沿城,北疆延境四座城池具已修缮,有军哨探明,那些北蛮散勇已经再次退回草原深处,想必今冬应是无战,商生功不可没。”
李信尚未收到消息,商榷自然也不知道。
想来是走的其他渠道传递的消息。
“众志成城,榷不敢独占其功。”
府台大人感慨地叹了一句,“众志成城,说得好啊。”
许郡尉也是心有戚戚,“虽有边缰众人日夜之功,但商生之功也不能抹杀。水泥只是其一,石大匠在边城制出红砖加快了修缮速度,据其所言此方亦是商生所授。”
商榷心思急转,轻轻颔首,表示确是他所教授。
水泥配红砖,修缮速度大增,难怪数月间竟能连修四城,其中定有边疆众人齐心协力的功劳。
许郡尉自怀中取出支简片,递向商榷。
商榷跪行几步,接过简片,见上面是两行蝇头小字,“沿城人望南遥拜,谢商公再生之恩。”
落款刻的是沿城校尉周武洲和沿城县令方孟安。
公,称谓中一般是敬称,同时公也通“功”,有功绩,功劳的意思。
在《吕氏春秋·务本》一文中就有“俗主之佐,其欲名实也,与三王之佐同,而其名无不辱者,其实无不危者,无公故也。”
意思是平庸君主的辅佐之臣,他们希望获得荣耀的名声和安稳的地位,这和三王的辅佐之臣是相同的,但名声没有不耻辱的,地位没有不危险的,这是因为没有功劳的缘故。他们都担心自身不显贵于本国,却不担心君主不显贵干天下,这是他们希望荣耀反而更加耻辱、希望安定反而更加危险的原因。
一声“商公”把商榷列于众功者之首,这简片虽窄,但份量却不轻。
商榷将简片郑重地收起,“沿城人重意,榷受之有愧。”
李信近前看了一眼那简片上的字,不由心中砸舌,“商生何愧?若非有你制出水泥和红砖,只怕今秋必有战事,那北蛮又怎么安生生地退回草原。”
商榷却没有居功之心,反而是担心地叹了口气,“只怕是障眼之计,北疆诸城还需小心提防才是。”
许郡尉点点头,“商生所言甚是,本郡尉稍后定会去遣亲信送函于北疆诸城,将商生提警之言如实告之。”
商榷总觉得这两位大人有话尚未宣之于口,但总是这样顾左右而言他。
这般迟疑不像是单纯为了红薯而来,也不知这其中是不是另有缘故?
商榷飞快地回忆了自己穿越后的所做所为,从假借身份到处理姜、冯二人,从结识公子桓再到救治姜令,从具名文书再到种植红薯……桩桩件件想了个遍也想不出是何处出了纰漏。
而且这二人的表情也不像是来找事的,但像是来求人帮忙的。
越想心中越觉得烦闷,只觉得古人实在无聊得很,有什么话就不能直言不讳吗?
商榷不由开口,直接问道:“二位大人可是有什么难言之事?”
是啊,有话你就说啊,这么闷着能解决问题?
府台大人看向许郡尉。
许郡尉迟疑了一阵,才说道:“闻商生善岐黄之术,甚至能去腐生新,不知此事确实否?”
商榷看了一眼李信,见他摇了摇头表示不是自己泄漏出去的。
这时左晋明悄悄凑近,小声提醒道:“黄大夫。”
商榷这才想起,当日救下姜令后,黄大夫曾至家中阅览《医册》,后因急患上门不得已才离开。
黄大夫离去时曾言过几日再来,却一去不回。
商榷曾遣人去药铺寻他,但未见其人。
左邻右舍皆言黄大夫出诊未归,后来因为事多又忙就把此事给忘了。
如今想来,这黄大夫已有数月未见踪影了。
算了下时日,商榷想这病患所患之病定不是什么急症。
若是急症,这般拖延下来,只怕人也早就死透了。
左晋明见商榷想事情想的出神,在他身后轻咳了一声。
商榷看向上坐的两位大人,没有把话说死,“榷确实是会些旁门技法,只是不知这患疾者是何人?”
许郡尉说道:“这患疾者非一人,而是郡内数地。”
“郡内数地?”商榷一愣,“那岂非是疫疾?”
不,不对。
商榷刚说完自己又立即否了,若是具染性的疫病,春时就该有消息传出才是,不会等到现在。
且大疫之年不举,这是成例。
秋闱既然如期举行,应该不是疫病。
李信也惊道:“郡内数地?为何各府无有接获消息。”
里正听闻此信也是震惊不已。
“此患并非疫疾。”
府台大人在一旁解释道:“因非疫疾,又怕引起郡内百姓恐慌,郡守大人只好请郡尉遣兵封锁了那几处村落,禁他们出行,且令全郡医者尽心救治,固消息尚未外传。”
商榷不解既然这病非疫病,又非急症,何需封锁地方。
许郡尉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道:“此疾不传人,患者之间症状亦有不同。”
“患者初时亦无性命之忧,日久就会四肢麻木,唇色发青,脸色发黑,有的还会呕吐、腹胀,突然离世。”
商榷搓搓下巴,这症状听着怎么样是重金属中毒似的。
许郡尉继续说道:“过往此疾也并非没有,只是多在山城苦延村一村,苦延村地贫,产出极少,村民也是贫苦异常,有传他们是食了毒盐才患有此疾。”
商榷点了点头,若是苦延村真有盐矿,而村民不知炼盐之法,确实有此可能。
不过,此地有盐矿这到是个好消息。
也不知这算不算是穿越者的福利。
又听许郡尉说道:“然今春过后,不知为何,苦延村周边的村落之中亦发现患此疾者,医匠探问均答未食过毒盐,且苦延村已有十余人因此疾而亡。”
商榷知此事定有其他内情,就问道:“府台大人、郡尉大人可是想榷前往一试?”
许郡尉说道:“俞城县黄医匠举荐,说商生有妙法去腐生新,故想请商生一行,试试可有解救之法?”
商榷问道:“那苦延村周边村子今年可是开了新井或通了新渠?”
许郡尉闻言想了想,“确实有两个村子挖了新井。”
商榷知道这必定是盐矿与地下水相通,那些村民虽然未食毒盐,却喝了含有重金属的盐水。
商榷知道一个治疗的方子,就是用土茯苓、红参、三七、石苇、山楂炭、莪术、威灵仙、金钱草、牛膝、车前子煎服可祛毒。
只是不知能否拿得齐这些药,心里这样想着,便道:“二位大人,这人命关天,榷不能凭空妄言,需要先到那苦延村看看情况,与众医匠合研医治之法。”
至少得问问那些医匠此地有没有这些药物。
许郡尉闻言大喜,起身施礼,“劳烦商生。”
那黄医匠曾言这商生医术不凡,且有大医之心,无惧私藏,若是能请他前去,定然能探明疾源,有医治之法。
商榷立即回一大礼,他虽有功名但毕竟不是官宦,受不得许郡尉的礼。
许郡尉心急道:“若商生无事,不妨现在就随许某一行?”
府台大人连忙阻拦道:“那这红薯……”
许郡尉一愣,看向商榷,见商榷正用期盼的眼神盯着,不由道:“这红薯是新植,尚不知其性,还须商生多试几次,才好上报京城。”
商榷笑容如花,“谢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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