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湿意绵绵,屋里却炉火融暖。
像这种城中村的大院子,并没有统一供暖,都是自家在客厅烧的蜂窝煤炉。几个小时一换火,炉子上面围了一圈烤红薯,香味扑鼻。
“光顾着自己吃,不给同学拿啊!”曹妈一巴掌险些震掉曹知知手里正剥着的烫手红薯。
曹知知怪叫着,将指尖按在了耳垂上,印上了一个不自知的黑手印:“妈你看着点!”
一大桌子菜摆上了圆桌。
虽然被提前打了“口重”的预防针,但乍一看菜色挺唬人的,有汤有水,色香俱全。
曹妈先落了座,招呼他们也都随便坐,扭头喊曹知知:“先别吃那个了,吃完还有肚子吃饭吗?”
“又让给同学拿,又不让吃。”小姑娘喊,不情不愿放下了剥到一半的烤红薯。
杨今予有点呆呆地,听着曹知知与曹妈一来二去的斗嘴,声画都像是来自隔世。
他生疏得好似不会使筷子,腰背僵直,收紧了呼吸。
曹妈笑呵呵抬筷子,“吃,都吃啊,别拘着,跟自己家一样。来,小小天儿是吧,尝尝这个香椿。”
她给谢天碗里夹了一大筷子,又夹起一筷子朝杨今予碗里送去:“小鱼,阿姨没记错哈,小鱼对吧?来你也吃。”
杨今予陡然抬眼。
“吃啊,再不吃菜凉了,愣着干嘛呢这孩子。当自己家一样啊,阿姨家没那么多规矩,赶紧吃。”曹妈和善地点了下桌子。
杨今予拿碗的手平白颤了一下。
突然也张了张嘴,学着谢天那样,清汤寡水说了一句:“谢谢,阿姨。”
“哎妈,你叫错了,予,不是鱼!”曹知知嫌弃地扒了一口白米饭。
曹妈:“就你事儿多!”
扭头对着杨今予笑:“阿姨刚才在外面听错了,小予,是吧,不是小鱼。”
“没事。”杨今予低头吃了一大口香椿炒蛋。
这个季节的香椿最是新鲜,混杂鸡蛋的香,他小时候最爱吃。
被女性长辈夹菜,对于杨今予来说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这实在是很陌生的记忆。
这一大口,吓得曹知知差点撂了筷子。她忙盯着同桌的反应看,生怕他下一秒就得叫齁得祖坟冒烟。
然而她盯了半晌,也没见杨今予有什么大反应,细嚼慢咽的动作,没有丝毫症状发作。
小姑娘不禁嘀咕,难不成这回姥姥家没盐了?
曹知知不信邪得夹了一筷子香椿放进嘴里。
——差点没原地去世!!!
她挤弄着眉眼,就着米饭强行咽下了那一大口盐巴,并眼神示意谢天不要学杨今予,她同桌肯定不正常。
谢天领悟能力极高,很聪明地一丝一丝往嘴里放,既不会齁到自己,也不显得怠慢了曹妈。
但小刀功力尚浅,曹妈很快就发现了小刀的不对劲,她仔细地咂摸咂摸嘴,也没觉出菜味有什么不对的,便又给看起来很捧场的杨今予夹了一筷子排骨。
毕竟口味这东西,有一半是遗传,曹知知此时只恨自己没遗传姥姥和她妈这张尝不出盐味的嘴。
“来,小鱼吃。”曹妈又夹了一块糖糕。
小予小予的叫了几圈,曹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叫回了小鱼。
大概是全天下的妈妈都喜欢顺着口给孩子们起小名,自己叫顺口了就怎么也改不回去了。
她每叫一声,杨今予便缄默着低头吃一口,无论夹多少,都照单全收。
一顿饭下来,曹妈吃得合不拢嘴,嗔怪地数落其他人:“你们啊正长身体的时候,一个个吃这么少,看看人家小鱼,知道粒粒皆辛苦啊。”
“嗯,是,您说得对。”曹知知敷衍地点头,奇怪打量着杨今予。
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哪一窍突然被打通了,福至心灵生出了一个大胆猜测,于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忙咳嗽了一声,曹妈又给了她一巴掌:“往哪咳呢?说没说过不能照着饭桌咳嗽!”
“那个,妈,我们都吃饱了,我带他们去闫肃家玩会儿晶晶灿灿去?”
“你吃饱了人小鱼还没吃饱呢!——小鱼,吃的怎么样?”曹妈扭头询问杨今予。
杨今予垂了下睫毛,屋内炉火蒸得他眼下微红,他慢慢放下了筷子,朝曹妈点头。
“行,那去玩吧,就玩一会儿啊,待会回家写作业。”
曹妈轰走了猴孩子们,站起来收拾碗筷。
几个孩子三前两后地走出客厅,曹妈望着最后面杨今予的小肩膀,叹了口气。
刚进踏进闫肃家门口,曹知知就发现了同桌明显地脸色不对。他本来就白,现在看着更是没什么血色,乍一看有点吓人。
“同桌你”
杨今予紧抿的唇缝稍微翕动,朝着闫肃:“借用一下卫生间。”
小刀自告奋勇道:“小鱼哥,我带你去!”
杨今予点头,跟着小刀往里去了。
曹知知竖着耳朵听人走远,才挤眉弄眼将谢天往身边拉了拉,小声道:“我现在很严肃的跟你们说一件事。”
“什么?”谢天问。
“那个吃饭的时候,我同桌不太对劲,眼睛红的。”
谢天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尖,“其实我也发现了,但是这事儿不太好说。”
曹知知:“咱俩是不是想到一块去了?”
谢天:“我猜的,不知道猜的对不对。”
曹知知咬着嘴唇琢磨了一下该怎么开口才好。
不论怎样她对杨今予的猜测都是不尊重的。
最后她自认为委婉的拐了个弯:“咱们今天去他家,他是一个人住,我想着他是不是个”
“曹蝉!”头顶一声呵斥,霍然落了下来。
是闫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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