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鄞轻咳一声。
林汐音缓缓转过头,对上他探究的眼眸,遂按捺住勃勃野心,无力地耷拉着眼皮。
(好困,好累,好想睡。)
她搁下手里的墨,撑着案边微张着嘴打了个哈欠,轻扭着酸涩的脖颈,无不显示她的疲惫。
但凡秦鄞有点人性,也该到此为止,放她归去自便。
“皇后累了?”
秦鄞轻声问道,像在被窝里同个半梦半醒的人说话,语气软得像棉花,温柔又暧昧。
“朕陪你睡会儿?”
林汐音浑身发毛,猛然瞪大眼,连连摇头,“臣妾、臣妾一点都不困,皇上为国为民,挑灯夜战,臣妾能伴君左右,略尽绵薄之力,真是天大的荣幸,又怎会觉得困呢?”
有他陪着,她还能睡着?
说不定她一闭眼,他就把她给害了。
他这个杀人凶手!
案上的烛火有愈渐变暗之势。
秦鄞那张俊雅非凡的脸,笼罩在更深一层的阴影中。
他的眉眼温柔缱绻,像是凝望着心爱之人。
林汐音心一紧,慌忙别开眼。
赵丰在一旁观望,暧昧笑道:【把持不住了?】
林汐音冷哼一声:【不过是蛊惑人心的小把戏,我岂会上他的当?】
赵丰本要继续打趣,却冷不丁被秦鄞点名,吓得一个哆嗦,匆匆走到案前,躬身询问:“皇上有何吩咐?”
秦鄞皱着眉,瞥一眼微弱的烛火。
赵丰反应迟钝,愣了片刻。待他了悟秦鄞之意,林汐音已先他一步,从一旁的书架上取来把嵌着黑曜石的小铜剪。
赵丰顺手要去拿,俨然忘记此刻他二人身份悬殊。
林汐音用心波呵止住他,拿着剪子走到案边,将剪子口对着蜡烛。
烛芯一点碳黑艰难地擒着簇小火,渐渐垂下头,带着那火也快淹死在蜡油里。
剪去碳化的烛芯,烛火重新茁壮明亮。
林汐音将剪子交给赵丰,冷声道:“皇上继续看折子吧。”
秦鄞笑了。
“皇后真是通情达理、任劳任怨。”
“皇上也是温柔体恤、不死不休。”
林汐音不满呛声,低垂着眼,赌气一般。
赵丰提醒:【咱得获取狗皇帝的好感值。】
林汐音偷翻个白眼:【难道忍气吞声,受他刁难,就能让他喜欢?】
赵丰得意一笑:【要让男人喜欢,很简单!】
林汐音微抬起眼,看向重新埋首做事的秦鄞。
让秦鄞喜欢她?
只是这般想着,林汐音心里也有抹不开的别扭:
【用不着男人喜欢,我也一样能活下去,做我想做的事。】
赵丰正经道:【没错!可那是在现实,你有人权、有自由,眼下咱俩是命不久矣的炮灰,你只能先放下骄傲和自尊,想办法把这书中的顶级大佬搞定。芈太后、武女皇在未掌大权之前,不也都这般过来的。】
林汐音心中纠结。
她从未想过有一日,得委曲求全向男人低头。
且那人还是想要置她于死地之人。
赵丰开解道:【这不是低头,也不是认输,这只是手段,一来咱得靠他的好感值,订阅vip章节,防患于未然;二来让狗皇帝卸下心防,你才有机会夺走他的皇位。他不仁你不义,他先要置你于死地,你夺皇位报复他,合情合理。】
赵丰说得滴水不漏,将林汐音的心结一一化解。
只有一件事,她仍旧为难。
她一向不屑与男人亲近,更不屑利用美貌、撒娇,从男人身上得到好处,现在要她去获取秦鄞的好感,她毫无头绪。
更何况,秦鄞不喜欢她,他的温柔呵护尽数是伪装。
赵丰郑重道:【汐音,我会帮你,男人,我最了解。】
他不正经一笑,继续道:【你照我说的做,准没错——】
林汐音将信将疑地走近秦鄞,微微勾下身子凑近他几分,挤着嗓子问道:“皇上不觉着乏累么?歇上片刻可好?”
她不小心用力过猛,夹里夹气的。
赵丰急也不是,笑也不是:【姐,太做作了,正常一点。】
林汐音深吸一口气,微抬起下巴,调整嗓子。
秦鄞放下折子,抬头望向她,微皱眉头。他的手搭在折子一角。宽博的袖口后缩,露出骨感有力的手腕,手背上浮着若隐若现的血管。透过白皙如玉的肌肤,掌骨也能依稀见着形状。
他的手指十分修长。比林汐音脸大些的折子,在他手边衬着也小小一本。
林汐音将手伸出来,放在烛光明亮的地方,照看着对比了一下。
她的手虽也好看,但不够有力量。
若秦鄞拿那他的那双手迫害她,她可能无力抵抗。
赵丰适时提醒:【别走神,给他点甜头,让他舒服。】
林汐音将手垂下,捏紧成拳。
“我给皇上捏一捏,解解乏?”
她说着绕到秦鄞身后,将手搭在他肩上。
秦鄞微偏过头,垂着的眼眸中,带着一丝防备。
林汐音轻捏起来,咬牙切齿地捏着。
秦鄞舒适地喟叹一身,将背往后靠了些,闭上眼睛假寐。
林汐音捏得手酸,见他这般享受,心生一股子怨气:【掐死他,一了百了。】
赵丰大惊:【别!他是男主,他若死了,这书中的世界能否存在还未可知,别贸然行动。】
林汐音不管不顾,手一点点靠近秦鄞:【或许他死了,咱们就能重回现实。】
他只是书中的一个人物,而她是现实世界活生生的人。
若是杀死他便可破解困局,她何不一试?
赵丰着急劝说:【别冒险!他是皇帝,是天下之主,你我二人的生死,全凭他的心意。若你没能杀死他,那死的便会是你,连我也躲不过去。】
赵丰所言,林汐音置若罔闻,她的手一点点收紧,直到碰到秦鄞的脖子。
跳动的血管,温热的皮肤。
林汐音一震。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不只是书中一个单薄的人物。
她下不去手,润了润干涩的喉咙。颤巍巍要抽回的手,突然被一把捉住。
骨感而有力的大手死死钳制住她。
秦鄞回头看来,眼神冰冷:“皇后是要杀了朕么?”
林汐音心头一抖,心虚地垂下眼眸。
赵丰忙道:【别让他起疑,看着他的眼睛,无辜一点。】
林汐音依言,强自镇定,对上秦鄞的眸子:
“皇上说笑,臣妾是想给皇上,按一按后颈窝,这熬夜最是伤神,脑中气血不足,则会头晕眼花,揉一揉颈窝会舒服些。”
说着,她用未被抓住的那只手,曲起食指,拿指节在秦鄞后颈处刮动,轻声问道:“皇上觉着如何?”
秦鄞并无表示,仍旧抓着林汐音的手,半分力道也没松懈。
赵丰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林汐音终于深刻体会赵丰所言,如今之势,由不得她恣意对待,想要保住性命、谋求出路,得先使手段迷惑秦鄞,让他放下杀心。
赵丰指点道:【示弱,装委屈,让他心软。】
“皇上,臣妾手疼。”
向男人示弱之事,林汐音实在生疏,语气生硬得像律师阐述犯罪事实,缺少该有的娇软委屈。
赵丰无力望天。
秦鄞突然一把扯过林汐音,将她按在案上,动作粗鲁。
赵丰一惊,下意识想冲过来,被秦鄞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动作。
林汐音挣扎两下,根本不敌秦鄞的力道。
他的大手按在她肩上,像一块大石头,压得她直不起腰。
她只能撑住桌案边沿,艰难地侧过头看他,狼狈得像被按倒的犯罪分子。
“皇上?”林汐音轻声唤道,声音细微发颤。
她才知道,当秦鄞收起温柔的伪装,竟然是这样可怕的模样。
书中的文字描写得再细致,都不如她亲身体验一回。
沉默之中,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竟也清晰可听。
林汐音觉得,她的心正被火烤着,难受得紧。
她这般被压着,屈辱多于恐惧,就在她忍无可忍,打算与秦鄞撕破脸皮时。
秦鄞却突然松了力道,按在她肩上的手,轻柔地捏动起来。
林汐音诧异不已。
秦鄞往旁挪了些,拉她同坐在宝座上,不光替她捏揉肩膀,连带着胳膊、小臂也一并揉着。
“皇后辛苦了。”
林汐音偏着腰身,不自在地忍受秦鄞的“伺候”,总觉着被他捏过的地方,像是有蚂蚁在爬一阵麻痒,背脊处更像是针扎,刺疼一瞬后,泌出一层薄汗。
秦鄞揉到她的手背,见那红红的指印还未完全消散,又将手指印上去,轻轻摩挲着:
“皇后的手,真是娇嫩。”
林汐音抵触他的触碰,下意识要将手抽回。
秦鄞握住她的手,执至身前,深情款款地说道:“朕无意冷落皇后,只是政务繁忙,实在有心无力,皇后若有委屈,同朕说便是。”
“臣妾没有。”
“嗯,朕不希望从旁人处,才能听闻皇后的心意。”
林汐音闻言愣住,略微一想明白了。
秦鄞这一夜的所作所为,都是在报复!
原主没能靠自身魅力,俘获秦鄞之心,与秦鄞做成真夫妻,便由林太后出面施压。
林太后拿外戚林氏一族,胁迫秦鄞与原主圆房。
秦鄞对此定然不满,因不能对林太后怎样,只好将怨气撒在皇后身上。
“臣妾明白,绝不多嘴惹太后误会。”
秦鄞满意一笑:“皇后蕙质兰心,深得朕心。”
林汐音垂下眼眸,看似温顺乖巧,其实心底炸膛一般。
【替人背锅受罪,我是个大怨种!】
赵丰用心波安慰她两句,便上前提醒秦鄞:“皇上,五更了。”
林汐音回到寝宫,天已经蒙蒙亮。
她实在太疲惫,半梦半醒由着玉新伺候,完事后便倒床呼呼大睡过去。
梦中——
秦鄞将她压在案上,举起滴油的蜡烛,面目狰狞地笑着。
“皇后,朕是大变态,朕要折磨你,尽情地折磨你!”
林汐音猛然惊醒,见玉新就在旁边。
“主子做了噩梦?瞧,这满头的汗。”
玉新一面替林汐音擦着,一面气愤道:“太后若是知晓主子昨夜受的委屈,一定会为主子讨回公道!”
林汐音心头一凛,猛然抓住玉新的小臂,警告道:“昨夜之事,本宫自有分寸,你切莫对姑母多嘴,就连旁人也说不得。”
玉新迟疑。
林汐音脸色冷下三分,“你是本宫的人,还是姑母的?”
玉新吓得跪在地上,“皇后息怒,奴婢听命。”
就在这时,外间匆匆奔入个小太监通传——
林太后掐着点来,探听林汐音与秦鄞春宵一夜过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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