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笑容满面地挂掉了电话,  看向就坐在旁边的托马斯。

    “你是准备自己把药吃了,还是我给你灌下去?”

    托马斯的神色复杂,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位干杀手的老同学并非外表一般甜美无害。

    虽然跟他一米八几的高大身材相比,身高一米六且只有八十多斤的甜甜又瘦又小,  但被她这样笑意盈盈地盯住时,  托马斯感觉像是被什么大型掠食动物一把按在爪下,  根本无法反抗。

    他求助地左右环顾,  却发现自己的其他几个朋友玩手机的玩手机,看风景的看风景,  唯一跟他对上了视线的花花,  他心目中赛因市最后有良心的警察花花,也的确很有良心地安慰了他。

    “药一点都不苦的。”花花说道,  “给你混在果汁里面,  喝完了睡一觉,  不会有什么事的。”

    不说别的,你这个说法就很有事啊……

    托马斯冷汗直冒,  心里拼命思索该如何应对。不管是侦探的职业本能还是赛因市的生活经验,  都告诉他自己今晚决不能就这么一觉睡过去,  不搞清楚他这些朋友们在策划什么,极有可能会把自己卷入到更大的危险之中。

    ——不对。

    托马斯脑袋里闪过一瞬灵光,令他原本紧张的情绪一下子冷静下来。他捏了捏鼻梁,  苦笑道:“本来我还担心这个案子会牵连你们,现在看来,倒是你们早就等着我了才对……”

    哎呀,  被发现了。

    甜甜恶作剧失败一样可爱地吐了吐舌头,  挽住托马斯的手臂自来熟道:“别紧张,  你看你一通电话我们就大老远跑来赛因市帮你查案子,  老同学的情分多深呐,只是要你顺便帮亿点点小忙而已,不会害你哒。”

    她说着还两根手指捏捏,比划了个痛失某国市场的手势,纯天然无污染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深谙软妹撒娇的精髓。

    但托马斯只感觉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从手臂缠绕上他的喉咙,他惊诧于自己之前为何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异样,像是有一层雾气蒙住了他的眼睛,虚化了一切违和之处。

    ——他的影子里,几只蝴蝶完成了寄生的最后工序,华美绚烂的宽大翅翼彻底与灵魂相连,令敏锐的侦探先生恐惧却又鬼使神差地,选择了他以前绝不会选择的道路。

    他以打量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的眼神,打量着这些自己记忆里再熟悉不过的老朋友,嘴巴张合着,听到自己从喉咙口里钻出来的声音。

    “今晚需要我做什么?”

    如果只是要他睡过今晚,这些人根本没必要当着他的面说要下药。他对他们毫无戒备,就算真的一觉睡过去,也大概率不会觉察到什么异常。

    他们故意在他面前这么说——光明正大,他也无法拒绝的威胁。

    甜甜和队友们交换了个计划通的眼神,周芊芊被甜甜多看了一眼,立刻get到了暗示,清清嗓子开口,“首先……”

    和新队友们的第一次副本开局默契,周芊芊的心情变得很好,声音便也婉转甜蜜,犹如恶魔在耳边低语。

    ……

    ……

    “几点了?”老人询问他的管家。

    他的声音嘶哑苍老,脸上的皱纹像覆了一层粗树皮,眼睛夹在褶皱中如幽深的孔洞,透出阴鸷冰冷的神采。

    管家低着头答道:“八点五十分。娱乐室已经准备好了,您可以随时使用。”

    距离九点还有十分钟。

    老人眯着眼嗯了一声,撑着座椅的扶手缓缓起身。管家赶忙将拐杖递到他手边,那是一根森白的、由人类胫骨制作而成的拐杖,握手的位置覆着一层皮质垫手,被摩挲得滑腻油润,泛着少女皮肤般象牙白的光。

    地毯吞没了脚步声,老人不紧不慢地穿行在走廊楼梯之间。不同于大多数人对他们这些人孤僻守旧的印象,他居住在明亮宽敞的现代化豪宅之中,有许多佣人为他的生活服务。

    娱乐室里安装了舒适的按摩座椅与超大显示屏,空气净化系统全年无休地运转着,抽走房间里血腥腐败的异味,一具炮制过的尸体吊在正中,一层薄薄的皮绷在拆分重组成圆球状的骨骼上,按下开关,便从身体内部亮起朦胧的灯光。

    一颗少女的头颅倒挂着,与尸体的下/体紧密相连,如同口舌化作了唯一的生殖器官。卷曲浓密的金发长发不知如何处理过,保持着阳光般灿烂的光泽。

    老人细细抚摸着那金色的长发,痴迷得仿佛上面寄托着生之喜悦,仅靠一根绳索悬吊的尸体被他一碰就摇晃转动,露出扭曲痛苦到极限,而几乎看不出人类模样的面孔。

    生命最后一刻的绝望依然如此鲜活,怨恨与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不禁为这不可复制的亵渎艺术发出叹息。

    这是他最好的朋友送给他的,天才的杰作。

    “我的朋友啊。”他沉闷地说道,“为何你的孩子继承了你的血液,你的诅咒,你所有的艺术品,却未能继承你的一星半点的才华。”

    “埃文斯第一次的作品……他练习了那么多次,甚至最后用了他的母亲——他一切幻想与冲动的来源来完成,可他做出来的东西……”

    老人摇了摇头,将视线转移闪烁着显示信号接通的屏幕上。虽然对于今晚的表演没有任何期待,看在老朋友的份上,他还是准时坐在了这里。

    “年轻人或许会喜欢吧。”他回忆着上一次见到的那些粗陋怪异的躯体,女人毫无美感的狰狞死相,像每一个跟不上时代的老年人一样喃喃自语。

    只是当屏幕闪烁两下亮起来时,画面上出现的是一个陌生的青年。有精致漂亮的轮廓,与一双温柔多情的眼眸,当他专注地调试镜头,画面模糊又聚焦在他的眼睛上时,即使阅尽千帆的老人也不禁心口一动,感受到某种无法抗拒的,魔性而妖异的吸引力。

    比起站在这里,他更应该躺在身后那张操作台上。

    但此刻操作台上被剥得赤条条挣扎到青筋暴起的猎物,分明是今晚原本预定表演的猎人。

    老人猛地攥紧了拐杖,无需他发出更多的命令,管家已经躬身离去,传达下救出青年、抓捕犯人、审讯情报以及灭口扫尾等多项指令。

    就像一条忠诚能干的狗。

    老人向后靠在椅背上,让因衰老而酸痛的腰背得到支撑,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苍老的脸愈发没有活气,死去的尸体一般僵硬惨白。

    青年拿起了手术刀。

    他拿刀的姿势很生硬,看得出是个新手,但神情平静下刀的手也很稳,被飙出来的血溅到身上也不见慌乱,就天赋而言,比刀下扭动肉虫一样的青年优秀不知道多少倍。

    老人转变了心思,这样的天才只做一次性的祭品未免可惜,不如改造成组织忠诚的手下,为他们表演更为盛大、更为美丽的杀戮。

    ……

    “我能换一把刀吗?”徐饮棠询问镜头后面做直播支持的托马斯,“这个太小了,好不方便。”

    托马斯停下敲键盘的手,抬头跟操作台上满脸恐惧的青年对视,片刻后眼球转动,视线又落在他胯/下软趴趴的一坨上,木着脸道:“按你喜欢的来,模仿别人的构思是做不出好作品的。”

    难怪下午埃洛小姐放了他们的鸽子,还有第一次见面就隐约觉察到的违和感……

    徐饮棠欣然换上了自己心爱的电锯,又虚心求教:“切的话有什么诀窍吗?”

    托马斯的视线又落回了屏幕上,看着直播镜头里血赤糊拉的画面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我可没有这样的经验。”他嘴角浮现出冰冷的微笑,“血液、排泄物、惨叫……这些东西会把现场搞得一塌糊涂。”

    “我喜欢干净的。”

    比如洗刷一新的骨骼,比如处理好冰冻的肉块。

    蝴蝶翅翼的光亮照耀着他的灵魂,歪曲的眩光使他阴影下的另一面无所遁形。

    “爱干净是好事。”徐饮棠停下电锯。血液浸透了衣服,布料黏在身上的湿滑触感很不舒服。

    果然恐怖片里的杀人狂赤膊上阵是有道理的。徐饮棠看着往下滴血的t恤思考了几秒,撕开领口把衣服扯了下来。

    从头上脱t恤上沾着的脏污会蹭到脸上,只有血也就算了,胃里和肠子里的东西他敬谢不敏。

    所以挂在边上的围裙和雨靴也得穿好,就算上面的体臭真的很恶心,也应该让托马斯来的路上买一件才对。

    “抱歉,我第一次提供这种服务。”徐饮棠坚守职业人设,向操作台上多付了钱的客人道歉,“这一次只收您一半的钱,接下来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被剖开了肚腹,失血量早已超过了普通人死亡线的青年却依然活着,甚至能看到他的身体在缓慢修复,他被切断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痛苦喘息,眼泪鼻涕还有口水糊了一脸。

    他已经无法分辨自己是在噩梦之中,还是地狱十八层。

    然而,还没有结束……

    他已经听见了,阴影更深处向他靠近的,不详而可怖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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