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祭品般自愿奉献的血肉有着奇异的鲜甜。

    徐饮棠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  他仿佛正与无数自己的身影举杯欢宴——在漆黑浑浊谁也看不清彼此的意识深处,无数关于未来的可能性在此错乱纠缠,如堵车到寸步难行的十字路口。

    他听得见他们的交谈,  可那些话语又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极限,  乃至于每一个音调起伏都是那么怪诞扭曲,  无法模仿也无法记忆,仿佛其本身就不应当存在一般。

    于是徐饮棠的脑袋也随着那些交谈变得奇怪起来,  那些曾经在他身上出现过一瞬的花纹疯狂生长,  蔓延着吞没戴伊斯的月光。

    于是他越来越能听清楚那些话语,他们用他的声音谈论关于祭品,关于幼崽,  关于毁灭与新生。

    他们也讨论他会变成什么模样——是怪物?是神明?还是人类亦或者行走的亡灵?

    嘘——

    幼崽吵闹的啼哭戛然而止,  所有来自戴伊斯的繁衍妄想被一键消除。

    这是神明列坐的欢宴,  徐饮棠……他、他们——礼貌地遵守了自己的承诺,  因而祭品只能浅尝辄止的甘美滋味才更显可贵。

    与时月白想象中血腥暴戾的进食截然相反,  也或许是在流连于颈侧与心口的舔舐撕咬间为他注入了恍惚心神的毒液也说不定,  他所感受到的痛感微弱而暧昧。

    而更多的,  那些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放纵、欢愉、混乱……

    那些几乎令他错觉自己在与神灵交/媾的谵妄错觉一点点侵蚀进他的灵魂深处,他的身体难耐而苦闷地绷紧到极限又脱力放松,蓬软的尾巴控制不住地痉挛颤抖。

    如同祭坛上的圣杯,在拼命试图盛下他无法容纳的蜜水。

    这本应是神圣而无私欲的事情,这个过程中所产生的信仰爱欲恐惧牺牲……由此构成的混沌而原初的秩序将会填满幼崽不知餍足的胃袋,教导它以理性、克制与顺从。

    但徐饮棠并不将这些特性冠以美德之名,  他如此塑造他的幼崽,  仅仅因为他希望如此。

    它会是个好孩子的。

    正如他花费许多无用的精力给予身下的祭品以欢愉享受,纵容那些失神恍惚着落在自己身上,与亵渎无异的抚摸与亲吻。

    不,  抚摸与亲吻并非亵渎。

    被那双眼眸里蜂蜜般甜美的金色所唤起的肉/欲才是。

    与神明式的无关,而是更为堕落、更为世俗,彻头彻尾私人的……

    属于“徐饮棠”的。

    随着的苏醒,他意识深处的黑暗缓缓褪去,深沉而温柔的夜幕垂落。月光明亮而皎洁地照耀着每个角落,那一轮高悬的血色新月却变得黯淡破碎。

    在黑暗中与他同席而坐的身影们尚未触及月光,便与黑暗一同如梦幻泡影般离席远去,他们短促地向宴席的主人告别,感谢他的盛情招待,以及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徐饮棠也会列于他们的宴席之上。

    模糊而遥远的话语窸窸窣窣,如同徐饮棠脑袋里自言自语的杂音听不真切,但他想自己确实捕捉到了一两声格外响亮的遗憾叹息,作为对他几近完美的祭品的赞美。

    当然如果想换个称呼说是情人也无妨,在他们那里这两个是同义词。

    只可惜徐饮棠实在是小气而不愿意分享太多的主人,泼洒着月光赶走了每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于是当他睁开眼睛,他在那双被泪水洗得如镜子般明亮的金色眼瞳里完整地找回了自己的身影。

    异样的、非人的、无可名状的——所有不应为人类所有的特质被他好好收纳进了这具人类的皮囊之下,井然有序,整齐划一,甚至于到了与其本质相违背的程度。

    徐饮棠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有些生疏但还算顺利地掌控了局面。他的理智开始稳定回升,而本应无法逆转的神秘数值也像是被后台操作一般,一点点从突破人类界限的恐怖数字跌落,直到再次停留在安全区域。

    当他做完这些,时月白还没有回神,鲜血和汗水浸得他像只被雨淋湿的猫,尾巴低低地垂着耳朵耷拉压平,轻微的碰触都会招惹来感知过载的应激反应。

    只是有些猫咪应激时会夹着尾巴瑟瑟缩缩任人摆弄,而有些猫会亮出他们的爪子凶狠地哈气,把所有试图靠近的人打得满头包。

    徐饮棠被反扑上来的大型猫科猛兽狠狠撞倒,后背跟地板碰撞出沉闷的响声。

    听着就很疼。

    抱团缩在角落里的崽崽们发出一阵不安的响动,它们又想要冲上来保护妈妈打跑坏蛋/男小三/狐狸精,又害怕妈妈会再一次变成刚才的样子。

    它们完全被徐饮棠刚才的变化吓到了,那样庞大可怖无可名状的存在彻底压过了亲子之间的感情联系,来自更高层面的恐惧唤起了幼崽血脉中另一种更加强烈而不容违逆的本能,命令它们服从侍奉顶礼膜拜,以主人的声音为唯一的共同意志。

    崽崽们都很爱很爱妈妈,它们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靠在妈妈身边,挨挨挤挤保护疲惫虚弱的妈妈,可是那样被抹去了全部自我意识,变成一个无生命的物件,一件可替换工具般的恐惧深深扎根在它们的意识里,令它们难以挪动自己的身体去靠近恐惧的源泉。

    还没出生被迫跟徐饮棠相连的四崽也不敢再叫着饥饿嗷嗷待哺,被强行编写进它孕育过程中的秩序开始发挥功效,它安静得仿佛没有自己这个崽的存在,笨拙小心地模拟出温驯讨好的情绪。

    它的本质与其背道而驰。

    但是妈妈喜欢、喜欢这样的孩子。

    “……好孩子。”徐饮棠满意自己的教导起到了作用,这个崽看起来终于有了点教养,不会对着哥哥们口水滴滴答答流得满地了。

    甚至当再喂给它一些养料的时候,它都懂得如何像训练有素的小狗一样吞着口水忍耐食欲,乖乖等待妈妈开饭的指令——哪怕只坚持了不到三秒就破功扑上来埋头苦吃,但跟之前相比也称得上是脱胎换骨的巨大进步。

    徐饮棠忍不住揉了揉压在自己身上的时月白,捏着他耷拉下来的飞机耳调笑道:“你真该跟它学学……唔,这样弄得满地都是又不吃,崽崽们要笑话的。”

    “……”

    时月白没说话,牙齿用力咬破了齿间的皮肉作为回应。

    他在咬下第一口的时候理智就回了笼,却仍然像只野兽般安着徐饮棠连抓带咬,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液跟他身上的血混在一起,散发出媚/药般馥郁眩晕的香气。

    徐饮棠放松下身体,半靠半坐着任由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折腾了这么一遭他已经很累了,孕育中的新崽也还在不断地吞噬他的体力,他现在倒是真的很想闭上眼好好睡一觉,在梦境里充分享受徐二宝春天一样温暖的灵魂抚慰。

    徐饮棠想着打了个呵欠,瞥了眼角落里藏在徐小乖触手里鬼鬼祟祟露出一只眼睛偷看他的徐二宝,好笑地拍拍身边,“过来吧,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听到妈妈的招呼,徐二宝犹犹豫豫地探出脑袋,左爪爪踩着右爪爪,又想过去又不敢过去,努力了好一会才颤巍巍迈开步子,一边靠过去一边匍匐下身体,喉咙里发出奶声奶气的嘤嘤呜咽。

    它在模仿自己还是只团在妈妈胸口小小幼崽时的叫声,期望能依靠这样的声音唤起妈妈更多……更多像是妈妈的部分,而不要变成那个冷冰冰感受不到一点点爱意的坏妈妈。

    它害怕极了,怕得摇摇晃晃走路都变得瞻前顾后,五只眼睛怯怯地盯着妈妈的神情,有点风吹草动都会立刻逃跑似的。

    时月白的尾巴紧紧缠绕着徐饮棠的腰,埋在他胸口一副要把自己闷死在里面的架势,感觉徐二宝蹭过来了就闷声不吭地往边上挪了挪,给徐二宝让出个挤一挤能挤得下的空位。

    平时时月白这样嚣张地抢地盘,徐二宝肯定要炸毛地嗷嗷叫起来了,但此刻在妈妈会变成坏妈妈的巨大心理阴影下,徐二宝闷声不吭地忍下了跟男小三一起和妈妈贴贴的委屈,爪爪扒拉着团成团靠在妈妈身上,用力把时月白再挤开一点耳朵贴上去,一声一声数着妈妈胸膛里心脏的跳动。

    只是这样子听着,都感觉安心又安全,好像终于藏进了温暖的避风港里。

    徐二宝一边呼噜呼噜着蹭个不停,一边小脸皱巴着挤成一团,眼泪啪嗒啪嗒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呜呜呜呜它真的好害怕好害怕qaq

    要是妈妈真的变成不爱崽崽的坏妈妈了怎么办qaq

    二宝不要被妈妈丢掉qaq

    徐二宝一哭,角落里蜷缩着的徐小乖和徐三花也连锁式的嚎啕大哭起来,一个两个喊着妈妈挤到徐饮棠身边,也不嫌弃还有时月白这个不愿意挪窝的大型障碍物占地方了,触手纠缠蝴蝶飞舞连同着时月白一起包裹进去。

    此刻后怕不已的崽崽们只想跟妈妈用力贴贴,好确认妈妈还在它们身边,还是之前的那个妈妈。

    徐饮棠感觉胸口湿漉漉的蹭了不止徐二宝哭出来的眼泪和口水,摸着时月白的头发若有所思,“你是不是——”

    ……

    好吧。

    徐饮棠举手投降,在崽崽们的哭声背景音里无奈地随手抓了一只背锅,“对对对都是徐二宝哭的跟你没关系,别咬了别咬了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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