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寒山,自下而上,半山半雪。

    山巅绝顶,常年利雪劲风,风雪中一座石亭似浑然天成,亭外左首,丈余青石伫立,石背刀痕纵横,石腹刻有三个大字「寒山亭」。

    此三字,左撇右捺间锋中擒煞,一横一竖脊中藏刀,转抹勾挑弯带杀意,点首顿笔饱满寒机。

    冬月初九。天刀门十年寒山会,武林群雄齐聚寒山亭。

    寒山亭内,一瘦弱书生迎着山风扇了两下手中折扇,一拍惊堂木高声道:“诸位英雄!各位好汉!今年寒山天刀会我这说书的又来了!众壮士天南地北的一路赶来少不了劳累疲惫!承蒙各位赏脸,让说书的来上一段给各位解解乏如何!”

    亭内说书人开场白落,亭外一众豪杰都喊了声好,有新来的不知什么情况便问左右身边人道:“这位英雄,怎的如此风雪说书人站在亭里躲避,我们却都要站在外面?”

    被问到的汉子咧嘴一笑,紧了紧腰上两把八角铜锤,瓮声瓮气道:“小哥儿新来的吧?早知道这天刀门掌门大选要进寒山洞闯八关,我们这等不使刀的人不合规矩不便进洞,自然洞内所发生之事一概不知,全靠这说书人一张巧嘴让我等过瘾!现在不过是活络活络,免得枯燥。现在说的也不是空穴来风,是十年之间说书人在江湖游历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故事,真英雄。”

    那新来的闻言哦了一声,不等再问,只听亭中说书人开口道:“话说江湖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近两年波斯明教荼毒武林,上顺贪官权臣下承土匪强盗,祸害了不少武林正义之士,侵占了不少良田肥地!江湖之中对此等腌臜之辈恨不得人人诛之!

    俗话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远了咱不说!单说上个月臭名昭著的三绝寨便被人灭了!

    说书的买了个官司,站起身朝着一众豪杰施礼,笑道:“还望讲完这段,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叫他妈一声好!”

    巡场罢,在一众豪杰的哄笑声里,说书的一展手中纸扇道:“各位看官可听清了,灭寨的这位乃是实打实的少年英雄!要说他身份,那可大有来头!不是别人儿,正是当今南燕镇南王厉千刃的长子,厉若海厉殿下是也……………”

    说书人将厉若海三战孔炎,泪葬水莲仙讲了个彻头彻尾明明白白,听的一众豪杰时而大声叫好,时而唉声叹气。

    此段讲罢,说书人走出石亭,轻飘飘一跃,飞身登上亭顶,运转内力道:“承蒙各位捧场,说书的便给诸位再来上一小段,这一段讲的是厉公子雷州城外逼李轩!宁城王府斗神使!”

    “好!”“好!”……“好!”……

    嘚嘚嘚……嘚嘚嘚……嘚嘚嘚………在宁城寒山古道上,三匹黑马一前两后的疾驰向东。

    七里寒山之上,愈往东去冷风愈烈,三骑行至山脊上巅,身前身后已有雪花凌舞,脚下远方一片银白。

    马蹄弄风,激起漫天轻雪,风旋雪舞,映.出山新阳,方眼东疆,但见紫气东来,心生豪迈,南北顾盼,略览群山之小,凭添豪气于胸!

    厉若海豪气当胸,忽觉心有所感,当下双脚较力,只一跃,腾身一丈有余。

    手中斩因出窍,只一挥,刀气纵横,劲气激起千堆陈雪,力卷横风,层层叠叠,荡起涟漪一片。

    此一刀,直叫漫天白沙皆做雾,片片飘雪细如

    三人一路行至寒山亭,厉若海远远就瞧见前方人头攒动,火把通明,石亭顶一瘦书生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亭外众人时不时好上一声“好!”

    厉若海有意瞧瞧热闹,一勒缰绳,踏雪乌雅前腿昂起老高,一声长啸惹得一众英豪尽回头观望。

    正此时,山风大作,直吹的片片飘雪利如刀。

    亭顶瘦弱书生迎风傲然,一声怒吼如雷音滚滚,竟比山风还要响上几分!

    只听他喝道:“有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一字寒山铸侠路,百年天刀藏英骨!寻苍茫云海,领天地乾坤,数风流人物,当看今朝!”

    喝罢,瘦书生身形飘忽,如同薄纸,竟也能顶风飘至厉若海身前。

    一老一少四目相对,厉若海只见说书人朝他一抱拳道:“百晓生见过世子殿下!还望世子殿下莫要叫老奴失望!”

    言罢,不等厉若海反应,说书人身形猛然跃起,不见他甚动作,只看那三两弱体似躺非躺,乘风后仰,直至脚尖轻飘飘抵住亭顶,此间十余米之距一息便至,端的是内力惊人!

    山风猎猎,冰雪飘零,一声“请八关!”叠叠幢幢,如涟漪般激荡回响在这寒山之巅。

    石亭颤动,亭中石台横移,三尺见方的洞口出现在原地,一条石阶直通第一关。

    亭顶之人兀自迎风单脚而立,亭中震动过后,亭上说书人朝厉若海拱一手,高声叫道:“请世子入关!”

    亭外一众豪杰胸中早已热血沸腾,说书人请罢,众人不约而同为三人闪出一条通道,共高声道:“请世子入关!”

    厉若海一腔热血早已沸腾,朝左右一抱拳,脚下运起云龙三折,只两步便飘入洞中。

    洞中站立八人,尽着青衣,其中六人手中分别拿着剑,枪,棍,鞭,索,刀。余下两人空手而立。

    使剑的青衣人上前一步抱拳道:“此八关便是我们八人,那两个不使家伙的一个是近身短打,一个是以气伤人。”

    厉若海微微颔首,朝着八人行礼道:“请!”

    用剑的青衣人抱拳回礼道:“第一关便是我这剑奴领教阁下高招!”

    厉若海正想问怎么打,只听那剑奴低声喝了句:“不死不休!”

    喝罢,仗剑上前,剑尖直指厉若海咽喉!

    厉若海身形向左一侧,让过这剑,心道:“这八关便要杀八个无辜之人着实有些草菅人命。”

    剑奴见他不亮兵刃,眼神迷离,知他心有旁骛,有意教训他,当下右手一翻一转,三尺清风舞了个剑花反手立于臂后,左手屈指而数,从一到五,握而成拳,又伸出拇指,次而食指,再而中指,直至小指。

    厉若海早瞧得真切,登时心中一惊,看那剑奴不过三十上下,怎的竟会这齐鲁未了!

    早在厉若海年幼时,便听晁柯于他说过这齐鲁未了。

    这一招乃是一位泰山剑侠所创,五指复伸并非空穴来风,乃是在算对敌之人所站方位,兵刃大小,身形长短,双目习惯落点之处等等。

    此一招无甚花哨,却精妙无比,虽说计算繁复,但一经算准,挺剑便中,无有不中!

    临此大敌,厉若海自然不敢怠慢,手中斩因出窍横在身前,此一下虽无甚名头,却是镇恶八刀第一刀「百转千回」的起势。

    许是算罢,剑奴飞身纵步,挺剑上前,口一声暴喝:“着!”

    厉若海眼看剑身距离鼻尖不过三寸,心道一声:“来的好!”手中斩因不挑不镗,却是使了个缠字决。

    只见他刀贴剑刃,一绕一蹭,刀尖恰好抵在剑颚,前冲之剑霎时寸步难行。

    一旁刀奴看罢,拍手笑道:“好啊!好啊!不亏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八弟这一招齐鲁未了曾让多少名士手忙脚乱,化解之法虽有千万,但似小兄弟这般直切要害,临危不乱的,当真是近三十年的一份独苗!”

    厉剑二人一触既退,此一招剑奴虽处于下风,但眼中异彩连连,喜色难掩!

    剑奴复剑身后,手成剑指,朝厉若海虚点道:“厉少侠且看这招”

    厉若海只见他仍是屈指而数,知其中必有变数,心道:“我且试他一试!”

    脚下云龙起,刀走离位,真气激荡间刀身似有熊熊烈焰。

    刀奴见此两眼精光大盛,心道:“这一招虽不在五行势内,却在五行道中,单借五行之巧妙竟堪比少林燃木刀法!”

    刀罡近身,剑奴长剑倏地刺出,一息五剑,每一剑的剑招都带着苍然古意。

    亭内正位一众豪杰描述的说书人当下失声叫到:“五大夫剑!”

    亭外众人听的正酣,说书人这一惊叫惹得众人心都提到嗓子眼,见他有上文没下文皆憋着一口气等着,好在一众英豪都有内功护身,这一憋到无甚不妥,只是苦了那些跟随长辈来长见识的少侠们。

    厉若海看的真切,剑奴这五剑迅捷如风,快若闪电,只一下便破了他这五行火字决,当下也不敢怠慢,一挨身子连退数步。

    此一回剑奴略胜一筹,心中自然高兴,朝着厉若海抱拳道:“少侠,你破我这关不需甚不死不休,三局两胜便可,如今你我一胜一负,下一回便是第三招了,在下十年之中悟出一剑,还请少侠指点一二!”

    说罢手中青锋一抖展开剑势,身随剑走,左一拐右一弯,越转越急,十八急十八缓间已距厉若海不足三尺。

    厉若海眼随剑走,倏左倏右,早就眼花目眩,当下心生烦闷,暗道:“这剑奴莫非走了十年山路么?怎的如此多的弯弯绕绕,叫人好生烦闷!”

    心下也不管什剑招,刀横身前,起手一势「百转千回」,脚下并非云龙三折,而是步步暗踩后天八卦阳爻。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余下六奴见此皆倒吸一口凉气,唯有年岁最大的刀奴抚掌笑道:“妙极!妙极!”

    六奴不解,其中枪奴最是快言快语,一杵刀奴后心道:“大哥,您就别卖关子了,快给兄弟们讲讲如何妙。”

    刀奴知他们是怕下几场遇上这奇门招数,当下也不藏着掖着,轻声道:“八弟的「泰山回马」你们都见识过,招势老练狠辣不必多言,可这小兄弟的一招看似杂乱无章,可隐隐中竟与八弟的「泰山回马」行剑相反。”

    刀奴话没讲完,但见场中二人刀剑相碰,你来我往,你走我随间二人「叮叮当当」已交手十余招。

    剑奴在过招间隙里余光一瞟,竟见厉若海是闭着眼与自己打,当下苦笑一声,手中长剑挂拉崩弹,脚下步伐一止,三两下荡开斩因挑出战圈,朝厉若海一抱拳道:“少侠刀法精妙,竟克在下十余年所悟所学,当真惭愧!”

    厉若海闻言睁开两眼,却见那剑奴要引剑割喉,当下运转内力,朝着剑奴右臂便是一道刀罡。

    剑奴心存死志,自然无甚防备,中招吃痛不过,长剑脱手,堪堪在颈上刮了道浅痕。

    厉若海三两步上前扶起剑奴道:“前辈,得罪了!”哪知剑奴老泪纵横道:“少侠!兄弟!老哥哥三岁练剑,十岁剑成踏入江湖,十五岁便不逢敌手,到了十八岁却被上任老掌门击败收做剑奴,于今老哥哥已三十有三,做剑奴已有十五载,今日老哥哥输给你,按门规当以死谢罪啊!”

    说罢,剑奴一掌震开厉若海,自去捡剑割喉,情急之下,厉若海暗运真气抽出回头当做暗器祭出。

    只听「当」的一声脆响,紧接着「泼啦啦」碎剑落地,厉若海不等剑奴反应,一息便至身前,一掌击晕剑奴,朝余下六人抱拳道:“各位前辈!小子无礼击晕剑奴前辈,但实是因为情急之下,还望众前辈不要怪罪,好生看管剑奴前辈!”

    说罢一躬到底,余下六奴皆抱拳回礼。

    石亭之内说书人说罢此段不禁叹道:“胜而不骄,心存大善,刀法精湛,若此子为天刀掌门,必将来日可期!”

    亭外众豪杰闻言无不赞叹感慨。

    再说八关之二乃是破枪关!

    枪奴朝厉若海一施礼,开口道:“宅心仁厚,此一关也是三局两胜!”

    厉若海闻言忙摆手道:“等等,咱们事先说好,输了不许自杀!”

    枪奴心道:“老八啊老八,你可给众兄弟丢人了!”

    想吧尴尬一笑道:“自然!”

    厉若海右手持斩因,刀根领刀尖自腹而外一绕一点,左手顺势抚脊而出,藏刀于怀。

    此一势乃是镇恶八刀第二刀:“按雪迎头”的起势!

    枪奴手中八尺寒枪一立,有意报厉若海救弟之恩,当下自报家门道:“厉少侠,在下这枪乃是镔铁头藤木杆,十二路枪法又有七十二便招,小心了!”

    说罢枪奴脚踢枪缵,一拦一拿抖枪便刺!

    厉若海看枪来的又快又灵,叫人好难琢磨行迹,也不敢含糊,手中斩因左挑右拨,堪堪避开这半势。

    再看枪奴!

    忽地抽尾收枪,握枪头于一拳之间,枪尖慢慢探出,忽然枪杆凌空一颤,发出「嗡嗡」声响。紧接着枪奴上手一松,登时枪尖攒动,快若奔龙!

    厉若海见这一枪来的诡异刁钻,忙举刀招架,哪知枪奴长枪如鬼如魅,不等刀枪相撞,竟然连人带枪已绕道厉若海背后!

    厉若海见势不好,急忙转身,耳边只听嗡嗡两声枪鸣,眼前有一团头发飘过,定睛一看,却是自己的头发已被枪奴削了一截下来。

    厉若海大惊之下,「腾!腾!腾!」后跳三步,心思电转道:“多亏他这一招手下留情,否则适才这一下我已人头落地!”

    心有余悸里,厉若海朝枪奴一抱拳道:“前辈好本领!”如此三局之中已败一局!

    于剑奴不同,这枪奴无甚第二局起势,只见他招承老势,腋下枪杆前窜,两手持枪,一崩一甩挡开厉若海当头一刀,抢步上前拦拿成片,朝着厉若海腹胸大穴便刺!

    厉若海眼见形势凶猛,但也退无可退,索性脚下运起云龙三折,跨贴枪头,转纵奔跃间险之又险的避过此枪。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如今来看却是不假。

    那枪奴见厉若海已过枪头,心道不好,不等招残势老,当下前手后拿,后手握住枪缵,须臾变招之间使了个托枪势,转身便跑!

    厉若海自小便有晁柯指点各类兵刃常用招式,此刻哪能看不出来!

    只见他飞身两步,仰刀便砍!

    身后索奴见状轻笑道:“厉少侠此一刀倒是有些急了,这一追一赶见哪能砍中!”

    不等他话音落地,之间厉若海手中斩因猛地脱手前窜,直奔枪奴脊骨!

    枪奴脖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忽听索奴喊到:“老七小心!”当下心中有数,知是危险,索性也不跑了,矮头缩身,朝地一扑,趴在地上,连滚三滚卸去劲力,虽说一身尘土狼狈不堪,却也是保住了一条小命。

    自此两人各有一胜负!

    亭外说书人此话一毕,一众英雄无不拍手叫好!

    第三局起,二人皆心存谨慎,相互试探间厉若海心道:“当日前辈传我「按雪迎头」这一势时曾要我避凶险于寸许之间,杀敌于敌身之前,于此看来刚才这一刀并非发挥其中威力!”

    心念自此,厉若海屏息敛声,微闭双眼。

    枪奴见此心道不妙,先前他击败八弟便是如此,想来现在是又要施展那转圈刀法,还是小心为妙!

    又站半晌,枪奴见他久蕴不动,心下着急,抖枪上前试探,厉若海虽是眯眼,却也瞧得清楚!

    枪尖临近,只见厉若海两手上抬举过头顶,身随刀转,与须臾之间躲过枪头!

    枪奴见他来势汹汹心道:“不好!”立即双手用力,枪身吞吐,枪刃一沉,直斩厉若海脚面!

    厉若海见此,忙按刀头甩刀尾,手中斩因急攻枪奴腰跨,枪奴手中枪峰回转,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刀枪相交!

    刀身震起,二人同时一挺手中兵刃,脚下纵中带越急刺对方咽喉,出招迅捷无比,瞧刀枪去势,谁都无法挽救,势必要同归于尽!

    不止洞中七奴把心提到嗓子眼,就连洞外向下观望的说书人看到此势也是心中捏了把汗闭口不言,亭外众群众听到此处更是忍不住惊叫。

    千钧一发之际,却只听「铮」!的一声轻响,刀枪双尖竟在半空相抵,溅起星星火花!

    不等枪奴吞枪反击,厉若海头一歪,脖子贴着枪头冰寒,手中斩因顺枪前推直奔枪奴咽喉!

    此一势,正是「按雪迎头!」

    枪奴见刀以至颈,无力回天,只得撅枪认输。

    说书人见此昂头大笑,振臂高呼道:“厉少侠胜了!”

    亭外群众闻言无不欢呼雀跃,振臂高呼。

    只看说书人两手虚压,一拍惊堂木高声道:

    “众位看官莫急,且待第三场,战拳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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