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乐捂着嘴吃吃笑起来。
傅忱被她笑得难得几分羞赧, 他清咳一声。
“他怎么不笑。”
是不是他太严肃了,傅忱松了松眉头,拉了拉唇角。
他笑得有些僵硬, 看着勉强又肃穆,却在无端当中透露出几分莫名的好笑。
怀乐笑意更深,踮脚教他。
“手弯些, 让闲闲枕着你的肘窝,你托着他,微微晃一晃。”
傅忱一步步照做, 怀乐的腕肘温暖而柔软, 傅忱的臂弯结实有力, 枕着觉得有十足的安全感, 大约是父子亲情,闲闲又不怕生,葡萄大的眼睛盯着傅忱, 咧嘴笑了起来。
傅忱愣了,也跟着开心,他不确定似的跟怀乐讲, “他笑了?”
“笑了。”
闲闲这一笑, 傅忱越发晃得厉害,怀乐呵住他, “你别动太厉害啊, 他会怕的。”
“哦……”
傅忱瞬间僵停,不敢放肆了。
他停了一会, 闲闲不笑了, 他才慢慢晃起来, 一晃闲闲就笑, 闲闲笑起来,他也跟着笑,两父子傻乐,傅忱越晃越厉害,闲闲甚至笑出咯咯声。
傅忱邀功似的给怀乐看,“他不怕。”
怀乐看他抱得稳也放心了,松了反而得空笑他。
“嗯,闲闲不怕,闲闲比你的胆子大多了。”
刚刚他抱闲闲还怕呢。
傅忱越晃越开心,他甚至抱着闲闲,把他高高举起来,怀乐拍他的手臂,“你哎你”
“你放闲闲下来,待会吓到他了。”
傅忱抱孩子抱得牢牢的,他意气风发,“我有分寸。”
“我看看他怕不怕。”
说到底,就是自己亲儿子,也不想在怀乐面前给比下去。
怀乐,“”
付祈安和梁怀惔就在对面的阁楼上,将院里一家三口的行为尽收眼底。
付祈安没正形依靠着椅背,倒是乐得看一出好戏,梁怀惔脸色不好,显然对于傅忱还是有芥蒂,却也默默看着,眼瞧着,傅忱在他面前这关是过了。
付祈安猜测,傅忱身上的伤只怕是他打的吧。
他那伤看着触目惊心,付祈安心里畅快,头回觉得梁怀惔打得好,傅忱这个混账羔子,天天给他找事情做,付祈安老早就想收拾他,奈何师出无名,一直逮不到机会。
梁怀惔歪打正着,算是给他出了口气,虽说这样想来,很不厚道。
真正来算,有什么不厚道的,傅忱连二十五的坎都没跨过去,现如今,嫡子有了,孩子也有了。
就瞧瞧他和梁怀惔,孤家寡人,这比不了。
他红颜知己也算有,但是这梁怀惔,付祈安听人说,他从不近女色,除却他妹妹不算,只怕连女人的手都没有正儿八经地碰过吧。
就这么想着,付祈安心里又痛快了,瞬间觉得,他似乎也不是垫底惨的那个,看向梁怀惔的眼光带着同情。
唯一的妹妹都叫人抢了啊。
“他的忘症还会好吗?”
梁怀惔非要见付祈安,就是要确定这件事。
如今的傅忱,没了仇恨,也没有压在心头上的担子,他忘记了从前的事以具细恩怨种种,就记得个模糊的大概。
重要的是,他还记得爱阿囡。
梁怀惔这些日子,算彻底想明白了,他可以接受傅忱,但要问清楚那药,万一傅忱又给好了,回到从前偏执可怕如何?
“你叫傅忱让我来,就为这事?”
梁怀惔很看不惯付祈安没有正行的模样,“嗯?”
“话说回来,梁督司妹妹的事情,同意了是吧?”
梁怀惔要个确定,付祈安也是要个确定。
“看他的情况,从前的他给阿囡遭成了太多的伤害,若是会好,我会考虑”
付祈安大手一挥,抄起一把花生在手里捏掉了壳,再高高抛起,用嘴去接。
吃了半碟子花生他才回话,“他吃忘情这事,我问过制药的蛊师和太医,忘情药能够忘却前尘风月,不会再好,但是他频繁记起你妹妹”
“是,你知道我的顾虑。”梁怀惔就疑心这个,“他骨子里似乎还记得阿囡。”
“是啊。”付祈安脸上似笑非笑,眸光却无比的认真。
“他骨子里就爱你妹妹,认定你妹妹了。”
“爱人么,用心爱的,不用眼睛,眼睛看的是皮相。”
梁怀惔不懂,付祈安耸肩,“你别看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你要特别清楚,不如自己找个女人遭一遭,许就明白,感同身受了。”
梁怀惔敛眼,付祈安说的后面,他都当作听不见。
付祈安一次说开,“实不相瞒,当时在长京,他似乎有意算计要探你妹妹,后头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再有一事”
梁怀惔看过去,付祈安讲道,“先前你回汴梁,傅忱一道随行送过来的礼,实则是按长京求后聘娶地份额来备的。”
梁怀惔,“”
聘礼!难怪。
他当时就觉得傅忱清算长京宫变,赏罚分明旁人都还好,唯独给他的尤其重,敢情早就打的歪算盘。
“呐,你收也收了。”
梁怀惔无言以对,他屡屡被傅忱算计,如今都有些习惯了。
“”
他现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打?不成,只得沉默。
“我知晓了。”
“知晓了是成还是不成?”
梁怀惔脸色不好,皱了眉头,付祈安倒笑,“旁的事我能猜能算,这终身大事,我给了你一个准话,你也别跟我含糊,定不定?”
梁怀惔盯着付祈安,气急反笑,笑够了,才停道,“你让他按照聘礼的。”
付祈安摸着下巴,“我记得他们有婚书了,这婚书还是傅忱端着态度在你们汴梁地方诚心诚意跪来的,他先前就爱你妹妹爱入骨髓,抛开婚书不谈,你妹妹结亲的婚服都是他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你若是怀疑他的真心,大可自己认真看看,我为他说话,可能有亲戚之嫌,惹得你怀疑。”
“但我费口舌这些,不图别的,只为叫你知道,心里有个数,之前的事情,我听跟在他面前的人说起来,的的确确是他对不起你妹妹。”
“傅忱自生下来无论是亲情还是人情皆凉薄,没有人教过他,他因着不懂犯下大错,为弥补自己的错,也做得够多了,二人能有今天,也算不容易,你跟傅忱的那点子恩怨,实该算,也是你对不住他。”
梁怀惔闻言,依然缄默。
“我说到这,从前的事就翻过去了,梁督司觉着呢?”
“我明白你的顾虑,也请你信我一会,我付祈安为傅忱说一句,这句话用命跟你担保,傅忱他绝对不会负了你妹妹。”
“”
须臾片刻,梁怀惔说好。
“南梁西律北疆三番合并,他如今一统天下,定国安邦,是大国君主,从前娶我妹妹是在汴梁的地盘上,从前的事他也忘了,既如此,过往的事情不算,我妹妹这回是头嫁,什么都要按实打实的数来,该走的不能省,要诸事巨细,我眼里容不得马虎敷衍。”
付祈安也说好,“这事我必然给你办漂亮了。”
“再有最后一个条件。”
“什么?”付祈安洗耳恭听。
梁怀惔正色。
“他一生,只能有我妹妹一位妻子,不准纳妃收妾,若叫我发现,又或者听到什么风声,让我妹妹受到一丁点委屈”
梁怀惔的眼风带着凌厉的刀。
付祈安接着抛花生吃,“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条件,原来梁督司就为这事担心,你放心,他这辈子啊算是被你妹妹栓得牢牢的了,纳妃收妾不可能。”
“况且,他已然不能叫女人怀了,你妹妹的孩子只会是律梁唯一的太子。”
“这是两码事。”
“……”
梁怀惔收回目光,“希望他能如你所说。”
怀乐和傅忱能够修成正果,除了当事人,付祈安可以算是顶头个高兴的。
他马不停蹄回去,匆匆用了饭,耐着性子等傅忱从督司府出来,就跟他说了这事,一五一十转达梁怀惔说过的话,以及他提出来的条件。
除了他吃过忘情的事情。
傅忱欣喜不已之余,也没想到梁怀惔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他让我叫你来,跟你说的是婚事?”
付祈安撒谎不眨眼,“不然?”
“姻亲要跟长辈谈,我年长于你,戚里戚外,我也算你的半个长辈不是,他自然是要找我来谈。”
“严格来说,我不仅是你的半个长辈,更是你的姻亲担保,这双方结亲,当然要见双方的长辈,由长辈来谈。”
傅忱嘴角一抽,不屑看了看付祈安。
“希望朕的姻亲能够叫付大人沾些喜气来,明年也能成成美事。”
被噎的付祈安,“”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傅忱嘴上功夫这么了得。
傅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也是奇怪,有时候吧,你越恨越瞧不上眼的人,你会越了解他。
就好比梁怀惔虽然没有亲自叫手底下的人来给傅忱传信,他同意了这门亲事,只让付祈安来说,傅忱心里却无比信任。
梁怀惔真的同意了。
抛开别的不说,他也算个有血有肉的人物。
梁怀惔也没有想过傅忱豪得没有底,翌日起,源源不断往督司府送来提亲的聘礼。
他的排场不是一般的大。
翌日开始,满汴梁都知道督司大人要嫁妹了。
好似是长京人士,具体哪家的没探出来。
出手大方,必然是个王公贵胄。
但是来下聘提亲的媒婆,还是早些年的金牌媒手,这普天之下经她的口舌,就没有说不成的亲事。
只是她上了年岁,已经退隐了,不知道傅忱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叫她出山来亲自谈,梁怀惔在她巧舌如簧的面前都成了笨嘴拙舌的了。
除却那些个摞成小山将督司府堆得满当当的提亲聘礼之外,傅忱送过来的主要纳采信物是一块玉佩。
那块玉佩原先就在怀乐的手上,后面几经辗转,这块玉佩不仅是傅忱的个人象征,更是号令天下兵马的兵符。
怀乐觉得不合规矩,又还给了傅忱,傅忱亲手又琢了这块玉佩,上头龙纹更显得精致,同时旁角匍匐的小虎同样栩栩如生。
梁怀惔接到纳采的信物时,都觉得不甚真实,他摩挲着上头的虎样,内心惊得不是一般,傅忱把兵符给阿囡?
不得不说,这份纳采的信物,给足了重视,梁怀惔很满意。
他把玉佩给了怀乐,拿出了他一直藏着,在莫家庄时,阿娘给兄妹二人打的一对玉佩,属于怀乐的那一半,送给了傅忱当还礼。
怀乐看着另一块属于梁怀惔的玉佩,笑着说。
“哥哥的这块,日后给嫂嫂当纳采的信物。”
梁怀惔宠溺摸摸她的头发。
他仅剩半辈子,只想好好守着他的妹妹过日子,不会考虑旁的事。
媒婆带了信物和怀乐生辰八字回去,与傅忱的八字合一合。
这生辰八字是先由傅忱过的目。
生辰八字不是怀乐公主的生辰八字,而是阿囡的生辰八字,她真正的八字。
傅忱寒顺年出生的,他的八字极好,条件傲人,自然难得挑,媒婆拿到的时候心里还没个底,生怕合出来不好,要不要说些好听的话。
真是多余想的,这八字合出来,天造地设。
怀乐的八字不出挑,甚至命里坎坷,与傅忱的正补了,没有一处挑得出错。
媒婆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傅忱。
傅忱面上端稳了,眉梢全都是喜意,媒婆说完后给了许许多多的赏赐,他还特地把媒婆说的话誊写下来,正式结亲之前,不便多见面。
督司府的墙高得像牢笼,梁怀惔每面墙都安排了很多高手,傅忱翻不进来。
他誊写好了,让暗桩递到怀乐的手中。
“天造地设,天作之合。”
怀乐看到最后闹得脸颊发烫,她的两只手拍着脸颊,鼓着腮帮子呼气。
“呼呼呼,梁怀乐,怎么还脸红啦……”
要嫁了。
明明嫁过了,却还是紧张害怕,这是第二次,嫁的同一个人。
上头的信笺看了一次后,怀乐怕被人看见,就收了起来,等脸上的烫退却后,心里又想着,再拿出来看一看吧。
再看一次,就看最后一次。
怀乐又拿出来看了,看的时候捂着自己的脸,告诉自己不要紧张,说是看一遍,怀乐看到尾巴又忍不住从头看了好几遍。
看到最后,似乎有两个浅墨写的小字。
傅忱是怕这信笺让梁怀惔看到,才可以把字写得那么小。
似乎是?
怀乐睁圆眼睛,凑近了看,将信笺凑到烛火底下,“木目想想?你?”
“想你”
想你。
看不清字是因为刚刚怀乐的拇指指腹沾了黏汗,将本就不明显的小字弄糊了。
怀乐的脸迅速红烫起来,比刚刚更烫更红,她仿佛听到了傅忱低沉暗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说。
“想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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