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初走后,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两位外人,江夏摩挲着调查报告的一角,看向老熟人的目光期待而忐忑:“往事存疑……我希望您给我的,是好消息。”
老熟人看着她愈发瘦削的轮廓,目光中不禁流露出一点同情,凌云初结束述说的那一刻,他已经提前知晓了答案。
天不遂人愿,这大概是悲剧永远也跨不过去的梗,
他在女孩期待的目光中拿出一个信封,声音尽量平静:“……很可惜。”
听到这句话,江夏接信封的手僵在空中。
她的目光在信封和老熟人脸上反复逡巡,喘息的频率越来越混乱,威压像潮水般漫上来,让她看上去仿若一团越来越重的积雨云。
老熟人毫不怀疑她下一秒就会抓住他衣领怒吼,让他把刚才的那几个字捡起来咽回去。
可事实就是事实,老熟人见她如此,干脆收回手,说道:“你不想看,我给你读也可以。”
话音未落,他手中一空。
江夏喘着粗气,一把抢过信封,因为太急,甚至扯破了信封的一角。
她几乎是压上全部冷静才勉强压抑住体内涌动的岩浆,但冷静终归是有极限的。
当文件最底下的“确定无亲缘关系”一行红字映入眼帘,江夏再也维持不住平静面具,她扑通站起来,咆哮道:“怎么可能!”
她来回走着,不敢相信地把手中的文件读了一遍又一遍,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恨不得钻进纸面去寻找其中哪怕一出错漏,然而,无论她怎样努力,都会走到同一个终点——“确定无亲缘关系。”
“怎么可能?”她发着抖,嘴里不停念叨着。
“怎么可能?”她举起赵凯的档案,难以置信地看向老熟人,眸中含泪。
“怎么可能!”她尖叫一声,将那份文件重重掷了出去,蹲在地上号啕大哭。
老熟人理解这样的心理冲击,他好脾气地将散落的纸张一页一页拾起,整理好,蹲在女孩身旁,语重心长地问:“如果老k是赵凯生父,你心里就能好受一些吗?”
江夏没有回答。
“逝者已逝啊……”他拍了拍女孩肩膀。
老熟人知道她需要时间,于是独自站起来,坐回去,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在脑海里又顺了一遍。
老k,k集团的首脑。当然,这是他们内部给这个贩毒集团定的代号,实际上,这个贩毒集团在外的名号千变万化,多的堪比游戏皮肤。
但无论叫什么,他们干的缺德事始终未变,那就是不遗余力地制造和倾销毒品,境内更是他们从不肯放弃的市场。
禁毒机关与之斗争多年,不知折进去多少优秀的军警,董思成就是其中一位,也是最近的一位。
可即便如此,关于老k的真实身份,禁毒机关依然知之甚少,直到不久前,江夏提出一个说法,说这个人很可能是她表哥的生父程乐天。
于是,各方人马都行动起来,但结果依旧让人失望。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明明所有证据都指向那个结果,可真相却出乎意料,尤其在真真假假的禁毒战线,这更是稀松平常。
而眼前女孩不能接受的,大概是她苦心追寻的真相,也许永远不会有一个合乎情理的答案。
他很理解这种感受,“捕鱼”行动失败,确定赵凯生还存疑,如果放他一条生路的是他死而复生的生父,那他转头对恩重如山的江夏一家痛下杀手,倒也可以让人恨得有理有据。
可如果不是,谁能解释,一个被江父江母视作亲生儿子的孩子,如何能毫无愧疚地向姨夫姨母还有表哥下手?
这一切,仅仅是因为那个人坏吗?
那江夏父母多年培养的心血算什么?江家人为他付出的感情算什么?
“检样是深海送出来的,我亲自接的,绝无错漏。”看着女孩沉浸在崩溃中难以自拔,他决定送佛送到西,彻底断掉对方的奢望,“江夏,无论他什么理由,都不是他作恶的借口。”
“……过去的二十年,我把他当我亲哥。”江夏的声音闷闷地,透着剜心割肉般的痛苦。
老熟人经历过类似的情况,只能报以理解的叹息。
“但现在,”她声音忽然平静,或者说锋利,“他可以去死了。”
情绪的浪潮回落后,江夏终于露出凌厉的底色来。
她站起来,擦一把眼泪,冷静道:“即便老k和他没关系,k集团一直在渗透江氏做不了假。”
老熟人点点头:“的确。”
江夏垂眸思考了片刻,再抬眼,眸中一片冷色:“我决定打草惊蛇,逼老k一把。”
“你做好准备了?”老熟人发问。
“两边的局差不多都布好了,不知道深海那边怎么样。”
老熟人自然知道“逼”成功的结果是什么,曙光在即,他难掩心潮,深呼吸两次才郑重道:“深海已做好一切准备。”
……
季淮今天拍摄在景海的最后一场戏份,因为有江夏陪伴,他这一个月过的十分幸福。
不知为什么,向来脚不沾地,见面预约排到三十天后的江总忽然过上了退休生活,会也不开了,电话也不打了,天天就陪他泡在剧组。
季淮开心的同时十分受宠若惊,到后来,他几乎隔上几个小时就问一遍:“你今天真的没工作吗?”
江夏觉得好笑,反问道:“怎么,你不喜欢我陪着?”
“喜欢,当然喜欢。”季淮既惊且喜,但内心的不安却如膨胀的气球,“可……”
“既然你不喜欢我陪着,那我回临川好了。”江夏装模作样地赌气道。
“江夏,我不是这意思,哎呀,我错了!”季淮连忙追上去哄。
很快,两个人便打打闹闹,将那点不愉快忘在脑后。
冷静下来后,季淮常常想,苏瑞说的没错,江夏就是裹了蜜糖的毒药,他有多爱她,就有多不能自拔。
他明明知道眼前的平淡快乐是镜花水月,却一次次不受控制地陷进去,沉迷的同时,他也愈发忧心起来,这于他是不愿醒来的幻境,于江夏这个织梦者,又何尝不是?
他并不担心自己,只是担心江夏。
那晚摊牌之后,他比谁都清楚,江夏绝不会放弃父母的仇恨,也不会放弃江氏的生意,那眼前的平静就意味着更大的风暴。
今天是他们在景海的最后一天,在江夏再一次“我回临川好了”之后,季淮伸手把她拥进怀里,紧紧抱住。
“无论……”他思考了很久,哑着嗓子开口,将缠绵日久的心事说出口,“无论你即将去做什么,你要记着,我在等你。”
江夏环住他的腰,懒懒地靠在他肩头,嬉皮笑脸道:“你这个人,整天胡思乱想……”
“江夏!”季淮忽然打断她的话,扳着她肩膀,郑重地看着她,“我没有在开玩笑!”
“我知道啊……”江夏故作轻松地说,可在对方不容欺骗的目光里,声音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低。
“所以,别让我等太久,记住了吗?”季淮不容置疑地凝视她。
“我……”江夏脸色发烫,目光不自觉地闪躲起来,“季淮,你别……”
“给我个承诺就那么难吗?”
他的气息滚烫而热烈,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真心,江夏看着,看着,眼角忽然落下一滴泪。
她踮着脚吻上去:“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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